對誓死效忠的武士道義的遵從、對金錢的渴望、對生命的憐惜、對死亡的恐懼——這幾種感情所混合出來的複雜感情,佔據了還活着的所有武士的腦海。
和這些人相比,緒方目前腦海裡所裝着的情緒,就要單一地多了。
緒方現在感覺自己的腦袋空空的。
準確點來說,是感覺自己腦袋裡的紛雜思緒近乎於沒有。
儘管緒方的視野範圍內,有花有草、有泥土有太陽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但他只感覺他眼前的世界只剩下這兩樣東西:手中的刀與周圍的敵人們。
腦海中只餘下一個念頭:把周圍的敵人統統斬了!
……
……
“快!快圍住他!”
“我們還有這麼多人!沒理由打不過區區一人!”
“喂!你們這幫傢伙!別畏畏縮縮地不敢上了!再不快點一起上!就輪到你們死了!”
……
還活着的武士們,和之前相比,要聒噪了許多。
或是發出沒有任何實質內容的嘶吼,或是招呼着周圍的同伴們一起上。
他們不斷地扯着嗓子,只是爲了填補心中的不安。
只要不斷髮出巨大的聲響,就能讓他們胸腔間的恐懼感得到些許的平復。
“殺!唔……”
“快上……咳、咳咳!咳……”
“等等!請繞我一命……噗!”
……
緒方沒有仔細去聽周圍的武士們都在叫嚷着什麼。
同時也沒有興趣去聽。
他們是在罵髒話也好,求情也罷,總而言之——他們的聲音在緒方的耳中,就是一大通吵鬧的噪音。
對準各道噪音的音源揮上一刀——緒方不斷重複着這件事情。
站在原地,雙腳牢牢紮根在地上的緒方,手中雙刀拉出的刀光組成一道密閉的、攻防兼備的“光牆”。
不論敵人的斬擊是來自身後,還是來自身前、身側,緒方的刀總能以最及時的速度劃過一道弧,然後擋住敵人的刀。
接着再用自己的另一柄刀劃過另一條弧線,奪走敵人的性命。
自己的周圍現在站有了多少敵人,哪些敵人的攻擊會先打中自己,哪些敵人的攻擊會後打中自己,哪些敵人已經進入了自己的攻擊範圍……這些事情,緒方統統一清二楚。
緒方現在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一臺計算機一般,無情且高效地計算着戰場上的種種態勢與變化,幫助着他擋下敵人的每一道攻擊,以及對每一個敵人進行反擊。
正在圍攻緒方的某人倒下了,待在外圍的另外一人迅速補上這個空缺,揮劍朝緒方殺去,然後再被緒方砍倒,然後又來一人補上這個空缺……不斷重複着這個步驟。
又是一根箭矢朝緒方激射而來。
然後再次被微微一個側身的緒方給躲了過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射出這根箭矢的弓箭手,此時正蹲伏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破口大罵着,“爲什麼我的箭就是射不中他!”
這名弓箭手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凌亂了。
從緒方重新站起來到現在,他都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射出過多少根箭矢了。
只知道自己拉弓的右臂相當酸脹,箭筒中的箭矢已快要消耗一空。
他射箭的角度與時機統統都相當地刁鑽。
全部挑在緒方的後背正對着他時射箭。
按常理來說,緒方不應該躲開他的箭纔對。
然而——擺在他面前的事實,卻一遍遍地打破了他腦海中的常理。
不論他射出了多少根箭矢,緒方的後背都像是長了顆眼睛一般,精確地躲開他的每一根箭矢。
“我就不信邪了……!”
這名弓箭手一邊低聲咒罵着,一邊再次拉開弓弦,準備進行再一次的努力。
然而——他的箭矢都還沒來得及搭上弓弦,一顆石頭便呼嘯着朝他襲來,精準地砸中了他的臉。
這名弓箭手最後的記憶,便是自己從樹幹上掉下,腦袋和脖頸處傳來劇痛,眼前的視野越變越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應對周圍的武士們的同時,緒方也沒有忘記去對那些潛伏在樹上的弓箭手進行着反擊。
於防禦與攻擊周圍敵人的間隙之中,抓起地上的石子扔向那些弓箭手。
剛剛緒方幹掉的那名弓箭手,已是最後的一名弓箭手了。
……
……
緒方以驚人的跳躍力踏上身旁的一棵大樹的樹幹,躲開了一名武士的斬擊,隨後藉着落地時的重力加速度將剛纔這名對他使用下劈的武士給一劍斬斃在地。
“哈哈哈!30兩是我的了!”
就在這時,緒方的右側突然響起狂妄的大笑聲。
一名剛剛一直趴在緒方右側泥地上的“屍體”突然暴起,然後一劍刺向緒方。
剛剛的這道大笑聲的主人,正是這具“屍體”。
此人剛纔一直趴在地上,僞裝成屍體,欺瞞着緒方以及他所有的同伴們,默默等待着反擊緒方的時機。
而他的“忍辱負重”也並沒有白費——他終於等來了可以反擊緒方的時機。
緒方剛從樹幹上落地的地方,恰好就位於他身前不到一步遠的距離。
抱着“這也許是我僅有的一次的機會”的念頭,這名武士一面發出囂張的大笑聲,一邊迅速起身,挺劍朝緒方刺去。
而他的這記攻擊,竟然還湊效了。
他的劍刃格開了鎖子甲的防禦,刺中了緒方的右胸側。
刺中肉體的手感,傳到了這名武士的手掌。
然而——這名武士都還沒來得及露出喜色呢,一柄自上而下的斬擊便籠罩了他的腦袋,將他的腦袋劈成了兩半。
不論是自己被刺中,還是一劍把敵人的腦袋斬成兩半,緒方都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在這名武士軟軟地癱倒在地後,仍舊面無表情的緒方默默地將扎進他右胸側的刀拔了下來,然後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彷彿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疼痛”一般,讓還活着的武士們無不感到齒根發寒、戰意大減。
一百多頭受到金錢刺激、被慾望所驅使的野獸,在數量減少到一半時,原本發熱的大腦也會漸漸冷卻下來。
數量低於40時,他們開始察覺到自己所迎戰的對手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怪物。
數量低於20時,還活着的人基本已經失去了戰意。
望着身前數量僅剩不到20的敵人,直到此時,緒方纔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啊,原來我已經砍倒了這麼多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