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城，東北方向，八百里，就是聖地的位置。
在詭夜當中，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遙遠距離。
哪怕是對於人族的強大武夫而言，也是長途跋涉，需要耗費很多的時日。
但對於如今的林焰而言，聖地並不遙遠。
蛟鱗馬速度極快，在入夜之前，就已經臨近了聖地的位置。
“老爺，他們都說聖地已經封閉了，被徹底隔絕。”
小白猿探出頭來，說道：“就連原先聖地的高層都回不去了！如今也只是憑藉太上玄道至聖功，恢復了兩三成的效果，讓他們避免癲狂，從而推測出聖地之主還沒隕落……”
遲疑了下，小白猿問道：“本來以爲傅仲這個天機旗主同行，他能算出打開聖地的法門，可先前分開時，您老人家也沒問過一聲……待會兒在聖地門前，豈不是要吃閉門羹？”
“不會的。”林焰微微搖頭。
“爲什麼？”小白猿問道。
“我作爲聖師，一舉一動，都受到各方關注，包括三府之地的聖地高層，以及棲鳳府城那邊……都知道我打算來聖地走一遭。”
林焰平靜說道：“如果註定要吃閉門羹，他們不會讓我白跑一趟！畢竟在他們眼中，聖師眼下，應該盡力成長……”
小白猿頓時恍然，低聲道：“意思是他們覺得聖地之行，也是成長？”
“不一定能有什麼明面上的巨大獲益，但不會白跑一趟！”
林焰騎着蛟鱗馬，緩緩說道：“成爲聖師之後，咱們一向運道很好！”
前方是茫茫的迷霧。
一眼看不到盡頭。
迷霧濃郁到了極致。
比萬毒邪獄的毒障，都更加濃厚。
但這迷霧對世間生靈來說，沒有劇毒。
“有點兒異樣。”
林焰騎着蛟鱗馬，走入濃霧當中，左右看了一眼，說道：“難言的壓抑感。”
小白猿低聲道：“這也是一種威懾？”
林焰明白它的意思。
例如在高柳城，城外方圓百里，柳尊的存在，能夠讓強大的妖邪爲之退避。
那是無形的神威！
這裡的迷霧，也是一種另類的威勢！
它以迷霧的方式呈現出來！
越是強大的妖邪，就越是不敢闖入這迷霧當中！
除非這尊妖邪，已經強大到了可以無懼聖主的層次！
在過往的時候，迷霧之中會有固定的道路，通往聖地的深處。
可自從前些時日，聖主閉關之後，迷霧便徹底封閉了。
時至今日，也沒有重新開啓道路。
一旦進入迷霧，便會迷失方向！
即便找到了方向，到了聖地的門前，也沒有人再打開聖地的入口。
“此前聖主預料到自己身上，必然要發生重大的變故。”
“所以聖地的高層，散在了三府之地，還帶走了許多聖地的庫藏。”
“如今的聖地，幾乎只剩下空殼。”
“聖主已經準備了他身身殞之後的安排。”
林焰騎着蛟鱗馬，走在迷霧中，感嘆說道：“現在看來，聖主沒有隕落，但也沒有恢復。”
小白猿靜靜聽着，摸着下巴，。
“也就是說，如果聖主完全恢復了，他應該就會召回三府之地的聖地高層！”
“而那些搬遷出去的庫藏，也會重新回到聖地，所有的一切，回到原來的軌跡！”
“但是現在，聖主沒死，可狀況也很不好。”
“所以，聖地被隔絕了。”
“那些出身於聖地的人，也都回不去了。”
這樣說來，小白猿露出驚訝之色，低聲道：“老爺，他不會是失控了吧？這可是當代聖主啊，不會弱於清靈公的巔峰時期，要是失控了，您老人家頂得住？”
“如果他失控了，衆多聖地高層身上的太上玄道至聖功，就不可能恢復兩三成效用。”
林焰緩緩說道：“如果聖地真的出了巨大變故，陸公他們定然不會讓我涉險！”
停頓了下，說道：“如今三府之地，人族高層人物，包括曾經出身於聖地的那些人，都失去了回到聖地的道路，也失去了跟聖地之間的聯繫……他們只是希望，讓運氣最好的聖師，重新打通前往聖地的道路。”
“……”
小白猿低聲道：“可是，聖主出事了，狀況不對，這裡只怕會成爲禁地。”
詭夜之中，人族棲身的淨地，一旦受損，就會充滿危機，成爲禁忌之地。
往往至少一個甲子，才能沉寂下來，再度恢復成爲人族可以棲身的淨地。
而各方福地，其實也都差不多。
一旦出了變故，福地之主要麼失控，要麼身亡……那麼掌控的福地，往往也會出現變化，通常淪爲禁地，生靈絕跡。
聖地與福地之間，其實是極爲相似的。
只是世間的聖地，似乎比之於福地更爲完整。
“如果聖主死了，這裡確實會化作禁地。”
林焰說道：“但他顯然沒死。”
這樣想來，他取出梧桐枝，說道：“樹仔，今天讀了幾本書？”
“老爺……”
小神尊的聲音，從枝葉上邊傳來，顯得有些疲憊：“今兒的量，差不多讀完了，就剩下半本書了，小的可是半點都不敢偷懶。”
“你召來任公子，老爺我有話問他。”
林焰平靜道：“這半本書，放在明天看，給你減去明天一本書的量。”
“啊這？”
小神尊的驚呼聲，顯得萬般驚喜。
旋即就聽得梧桐枝葉上面，傳來一聲充滿了歡樂的呼喊聲。
“任哥兒快來救我啊，今兒減半本書，明兒這半本還能充當一本書的量，本神終於可以減量了……”
聽着如此歡喜的聲音。
林焰微微皺眉，開始覺得自己對這娃兒，是不是有些過於苛刻了？
“少讀一本書，歡喜一整年？”
就在這時，小白猿探出頭來，認真說道：“老爺，這可不是一本書兩本書的事兒，這是態度問題啊！您老人家佈置的任務，它不去主動加量也就罷了，稍微減量就如此歡喜……說白了就是它不喜歡讀書，四捨五入就是對老爺安排的不滿，是其忠心欠佳的鐵證，是造反的苗頭！”
“說得很好。”
林焰撫摸了一下白猿的腦袋，說道：“老爺我上輩子，小時候也不是很喜歡讀書……說來樹仔年紀小，讀書的量，確實過重了，壓力太大。”
小白猿頓時怔住，心中升起了不安之感。
“聖地之中，應該還有藏書留存，到時候一併帶上，換你來讀。” 林焰說道：“你跟隨老爺身側，向來跟老爺一條心，不用怕壓力過重，而有造反苗頭！以後你每天讀十來本書，也算增進一下學識……”
小白猿眼神茫然。
老子讀了這麼多權謀之術，正想讓樹仔背上罪名，結果現在反噬了自身？
這麼說來，讀書有個毛用？
它摸了摸自己的毛，低聲道：“老爺，其實我有血脈傳承，已經是學識淵博了。”
“學海無涯。”
林焰出聲說道：“你也得爲下一代的血脈傳承，添磚加瓦，總不能一代又一代，沒啥長進不是？”
——
福地之中。
任公子匆忙而來。
他初來時，修剪的鬢髮早已散亂，滿面胡茬，衣衫凌亂，鞋子都跑掉了一隻。
“神尊，我來了。”
“聖師找你說話。”
“啊？”
“你在邊上等着。”
只見柳樹揮舞，便有風聲如人音，傳了出來：“任公子到啦。”
“你問任公子，自遠山城東北方向，徑直闖入迷霧之中，往前是否便是聖地的大門所在？”林焰的聲音傳來。
“聖師去了聖地？”任公子不由得驚愕道。
“明顯是的。”小柳尊顯得頗爲不滿，道：“問你話呢，要是你答晚了，本神今晚就得加量，只能挑燈夜讀了……”
“啊？”任公子撓了撓頭，說道：“正常來說，方向是對的，不過現在……聖主情況不明，聖地的門戶已是無法開啓了，就連溝通聖地之內的人，都做不到了。”
“通常聖主閉關，也不是每一次出入聖地，都由聖主親自開啓門戶的罷？”林焰問道。
“聖地當中，有一門秘法。”
任公子說道：“每次動用秘法，就會有鐘聲響起，聖地之內的守山弟子，將會主動開啓門戶……但秘法失效了。”
“不，準確來說，也未必是秘法失效。”
“也許是留下的守山弟子，已經死光了。”
“我等奉命撤離聖地，但是聖地人口太多，不可能在短時日內，撤得一乾二淨。”
“所以當時，留下了部分煉氣境，部分煉精境，還有千餘名弟子，各司其職，維持聖地剩餘人口的秩序……並陸續進行撤離。”
“不過我們離開之後，沒過太久，聖地就封閉了。”
“至少還有一大半的人，沒有撤出來。”
停頓了下，任公子嘆息道：“我們期盼聖主完全康復，但也預料過，聖主隕落之後，整個聖地盡數化爲絕地！但眼下的狀況，誰都沒有料到……”
“聖主也沒有料到，他如今的狀況？”林焰忽然問道。
“沒有。”
任公子說道：“他老人家，只籌備着在他死後該如何安置聖地衆人！”
“如果他活下來，後續之事，自然有他老人家親自安排。”
“但如今，聖地完全與我等失去聯繫，無法進入其中探查！”
“內中之人，也沒能出來，傳遞消息。”
“如今看來，已經是與世隔絕！”
“按道理說，這種狀況，應該是聖地徹底失控，化作了禁忌之地。”
“可是太上玄道至聖功恢復了一些，就象徵着聖主沒有隕落，而且還比之前，更清醒了三分。”
“可他老人家，卻沒有開啓聖地的門戶，連消息也沒有傳遞出來。”
任公子嘆了聲，說道：“現在只能判斷，聖主尚在，但處於極爲特殊的狀態下……”
林焰沉吟道：“所以，你們也不敢回來探一探？”
“聖主，身合聖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任公子說道：“其實我們的秘法，好比是敲門……但是這門，就是聖主本身！”
他低聲道：“只怕傷勢太重，靜心療養之時，被我們敲了一下，導致傷勢惡化，因此……只能靜觀其變。”
林焰笑了聲，問道：“那我是否也要折返回去？”
“不！聖師有大氣運，而聖主是這三府之地的人族領袖，當您二人臨近，也許氣運庇護之下，聖主能化險爲夷，轉危爲安！”
任公子遲疑了下，然後說道：“其實聖師前往聖地，如今那些高層的決策者，應該也是默許了的……準確來說，他們盼着聖師，去聖地之中，得出一個確切的結果！”
——
迷霧之中。
林焰收起了梧桐枝。
他騎着蛟鱗馬，來到了前方。
這是一座大山。
整座山都籠罩在迷霧當中。
但這一片迷霧，極爲不同，也更爲濃郁。
林焰扯下了小白猿的毛髮，朝着前方扔了過去。
毛髮深入濃霧當中，消失不見。
“老爺，這就是聖地外層的庇護？”小白猿低聲說道：“好比城牆？”
“應該是的。”林焰說道：“不過，說是城牆，並不準確。”
“那應該是什麼？”
“是蛋殼。”
“整個聖地，像是一顆蛋？”
“不錯。”林焰說道：“聖地，比之於福地，更加封閉，換個角度來看，也就更不容易受到詭夜的侵蝕……也許，這就是聖地的品階，比福地稍高一籌的原因。”
“當初就是這層蛋殼破了一角，那位聖主來這裡修補，被人家沿着缺口，射了一箭？”小白猿問道。
“應該是的。”林焰沉吟着說道：“目前來看，老爺我打不破這一層蛋殼。”
小白猿頓時沉默了下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當初襲擊聖地的‘存在’，比老爺更加強大。
這雖然是事實，但自己絕不能順着這句話說。
作爲老爺最忠實的部下，如果順着這句話說，那就是滅了自己威風，長了他人的氣焰。
這會讓老爺丟了臉面，從而讓自己失去器重，被樹仔凌駕於頭頂！
“咳咳……老爺，那在這一層蛋殼面前，咱們該怎麼進去？”
小白猿低聲道：“敲一敲門？興許裡邊的守山弟子，只是睡着了？”
聲音落下，便見前方濃郁的迷霧，忽然散開，露出一條大道。
沿着這條大道，往前看去，便是一片破碎的廢墟！
“聖師，本座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