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從未這樣溫暖過
如永夢鄉這處類似的情況還在北原城周邊各處村落髮生着。
一個被風雪覆蓋的山中，數名步履蹣跚的老人緩慢的往山上走着。
一眼望去，他們都穿得整整齊齊，將乾瘦的身軀包裹完整，但是細看就會發現他們身上的衣裳都不是什麼好料子，縫補的痕跡很多，線頭和摩擦褪色的痕跡都說明這衣裳早就經年累月，除了能遮體之外，保溫抗風的效果不佳。
他們神色麻木而平靜，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標在哪裡。
裡面有體虛者先走不了了，則被同伴攙扶着繼續前行，哪怕他們速度緩慢卻始終沒有停下。
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只是對於這些已經走了一段時間，感官都被寒冷冰凍的老人而言，並沒有立即發現。
直到後面的人終於追上他們，大聲喊道：“姥爺！姥爺！”
老人們茫然的回頭，那人已經趕到他們的身前，握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將老人凍僵的手緊握在自己年輕自熱的大掌裡。
“姥爺！”
被年輕人稱姥爺的乾瘦老頭子哆嗦着嘴脣，“祥子，你怎麼，怎麼來了？”
祥子熱淚滾滾，還沒落下就被他一手抹掉，憤然道：“我要不來就再也見不到姥爺了，我說了，我說了養得起，過得去，姥爺你怎麼就不聽！”
姥爺沒有說話，被厚褶子眼皮壓下的眼睛裡是認命歸塵的平靜。
養不起，過不去的。
他們這些活到這個歲數的老人都能感覺到今年會有寒流襲來。
到時候冰封的日子，家裡的糧食，保溫的柴火衣物，肯定是不夠的。
他們這些年邁的身子骨需要更多的熱量。
與其把資源浪費他們這些老骨頭身上，不如留給孩子，給孩子更多活下去的希望。
這是村裡老人遭遇寒流一貫的做法。
他們這個山頭有個天然的洞穴，位置隱蔽特殊不會被野獸光顧，被村裡老人們稱之爲長眠穴。每年有覺得過不去的老人，就會自己前往長眠穴，就在穴裡安靜長眠。
這次祥子姥爺和周圍的其他老人，便是結伴去長眠穴。
他們沒有穿什麼好衣服，只是能遮體就夠了，大家一起走得安心而平靜。因爲他們長眠的路上有人陪，而他們的長眠也給了後代長春的希望。
“祥子，別難過。”姥爺的手被祥子焐熱了，有了能動的力氣，就摸上祥子的頭，平和道：“姥爺這個歲數了，夠了夠了，走得安心。”
祥子搖頭，“姥爺，你聽我說……”
姥爺沒有聽，無非就是孩子要強，孝心表示能照顧他過去寒冬。
可是這孩子成長至今沒有見識過真正寒流的可怕，那不是北方普通寒日能比。
“祥子，回去吧。”姥爺說：“這條路必須我們自己走，伱不能送。”
讓一個孩子送他們上路，對這孩子的心理不好，對他們這些自覺入土的老人也不好，會勾起他們的不忍和對親人的思念。
周圍的其他老人們已經再次行動，只有一個和祥子姥爺關係最親近的老人等在原地，打算祥子姥爺說完話，再和他攙扶同行。
“姥爺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們也別走別走！城裡派人來了，是神仙一樣的人，他們帶了過過冬的物資過來給每家每戶，我們今年肯定會沒事，以後也一定會更好！”祥子見這情況，再顧不上情緒，趕緊把話說完，幾乎沒喘氣。
這話讓本來走了的其他老人們都停下了，不過也只是停下，眼裡求死的麻木並沒有多少變化。
祥子姥爺聞言也是愣了下，然後點頭，“好，好，這就好，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祥子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話不僅沒讓姥爺恢復精神，反而讓他們更安心的去奔死。
這一刻祥子才後悔，爲什麼沒有通知其他人就獨自上山找姥爺他們，使得他一個人的話語分量不夠。
“不是的，姥爺你沒聽明白，不是普通的物資，那些大人們是……對了，是夜遊使，是神使，他們能憑空取物，力大無窮，能驅散寒冷，他們給的物資不是普通的賑災，不是清粥寡水，姥爺，我們都能活，肯定都能活的，今年不止是幼童，老人們也肯定能活！”
祥子說得無比狂熱，他眼裡閃爍着灼熱的光。
記憶裡，不久前那些身穿黑衣，腰掛紅穗的神使們，每一個都是少年模樣卻氣勢非凡，舉手投足間便是仙人手段。
他聽到他們說的話，高興瘋了，急匆匆的回去想告訴最近臥牀的姥爺，卻沒有在屋子裡找到姥爺的身影。
後來他翻看家裡發現家中少了一個饃饃，姥爺的一套舊衣服，反而是更厚實的，這些日子蓋在姥爺身上爲他保暖的毛毯留下家中，祥子就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腦子炸開，想也不想就往長眠穴的方向趕，終於趕上了姥爺他們，可現在姥爺們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看他的眼神那麼慈愛，彷彿在說：我知道你的孝心，爲了我們回去連這種胡話都編得出來。
祥子真是急死了，他恨不得把姥爺直接背到背上帶回去。
可是其他人怎麼辦？
眼睜睜看着村裡熟悉的其他老人們去死？
要不先把姥爺扛回去，再喊人上來帶人？
風雪漸大。
祥子知道拖不得了。
他心疼其他老人，但是更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姥爺。
就在祥子怎麼按照自己所想做的時候，前方傳來聲音。
一夥人出現出現他們的視野中。
“找到了！”
“是祥子，這小子果然機靈，比我們都快。”
“爺爺，爺爺！”
“奶！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親人們的呼喊聲傳達到準備去場面的老人耳中。
麻木的老人們終於失態。
他們之所以要悄悄的上山就是不想面對親人的分別，不想親人傷心難過，也不想自己死志猶豫。
“把人背上。”這個聲音冷靜平穩，村裡的年輕人們毫不猶豫的照辦。
老人們將目光轉到說話的人身上，然後就是一個恍惚。
黑衣紅穗的少年人，貌不驚人，卻給人泰山之感。
嚴寒山中，他卻衣着輕便，身形挺拔。
面對這些寧可自己奔死，也要把生的希望給孩子們的老人們，負責這個村的夜遊小隊隊長葉荊露出微笑，用面對長者的尊敬態度溫聲說：“請各位長者返家，破寒夜遊在即，該是一個閤家安樂的日子。”
老人們尚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村裡的年輕人們背到背上。
他們中依舊有人是不願回去給家人添麻煩，亦或者是已經沒有家人的孤苦老人，覺得回去也沒什麼任何意義。
然而覺得沒意義的孤苦老人也被一個村中少年背上了。
老人愣愣的，“你……你……”
少年扭頭說：“你不認識我，我記得你，你餵過我幾口飯。”
老人嘴脣抖動，其實他記得，他記得。
這時驚呼聲起。
老人望去。
葉荊從如意囊取出保溫的毛毯和手爐，讓人給這些身弱又受凍一路的老人披上拿上。
這回老人們才明白之前祥子說的神使、仙人手段是什麼意思。
溫暖從後背，從手裡，從胸前緊貼的年輕後背傳來，暖洋洋的把準備赴死的老人們全身包裹。
他們恍惚，這輩子彷彿從未像此刻這麼溫暖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