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情懷、個人道德,或許能約束一時,但是卻不能約束一世,真正的志同道合,實際上也是大家的利益相同,這還得主導的那個人不貪而理智。
審配此時沉默良久,他審正南的聰慧,自然能明白陳曦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世家怎麼可能永遠和國同一個步調,終歸少不了國的利益和家的利益互相沖突的時候,有些可以調和,有些是不能調和的。
比如如今實行的察舉制,當初的制度是好的,但是隨着時代的發展,察舉制已經被世家把持,甚至會在幾十年後演變成完全爲世家鞏固權位的“九品中正制”。
察舉制最初的時候也是有先進的一面,從先秦時代的世官制演變而來,察舉制的主要特徵是由地方長官在轄區內隨時考察、選取人才並推薦,經過試用考覈再任命官職。
世官制的前身則是夏、商、西周實行世卿世祿制;到春秋戰國時,各國變法,開始改革舊有制度,爲了富國強兵,破格任用一些地位低下而才幹出衆的人。
戰國時期出現的有軍功爵制度,興起養士之風,有權者招攬有才幹、善言辭的人才,不論出身,爲國君、諸侯服務,到秦代則以闢田和軍功爲選官依據,形成了世官制。
到了漢代,爲了適應統治的需要,開始建立了一整套選拔官吏的制度,名爲察舉制;察舉是自下而上推選人才的制度,也叫選舉;自高祖劉邦首下求賢詔,要求各郡國推薦具有治國才能的賢士大夫,此舉開察舉制先河,後惠帝、呂后執政期間詔舉孝弟力田,中選者經常受到賞賜,並免除一切徭役,至文帝時,與三老同爲郡縣中掌教化的鄉官,成爲定員,察舉開始有了科目。
漢代察舉制度,嚴格地說是從文帝開始,他下詔要求: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並且定下了對策和等第。
武帝時察舉制達到完備,各種規定相繼推出,其後,各種科目不斷充實,特別是有了統一的選才標準和考試辦法。
最初,考試是察舉制度的重要環節,被舉者經考試後,量才錄用,這樣既保證了選才標準能貫徹實行,選出真正的人才,還能保證競爭的相對公平,令寒門也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察舉的科目,是由少到多不斷增加的;增加科目尤以特科爲多,是根據對專門人才的需要而設立。
這些科目,劃一由皇帝確定,按照舉期分類,察舉的科目可分爲歲科與特科兩大類。
歲科有孝廉、茂才(秀才)、察廉(廉吏)、光祿四行;特科又分爲常見特科和一般特科。
在上述科目中,以歲科爲先,其中又以孝廉一科爲最重要,特科中則以“賢良方正”爲最重要。
文帝時要求舉賢良方正,武帝時要求舉孝廉,這都是察舉史上的標誌性事件,如果按照四科標準分類,以“德”爲主的有孝廉、孝廉方正、至孝、敦厚等科;以“文法”爲主的有明法科;以“才能”爲主的有尤異、治劇、勇猛知兵法、明陰陽災異、有道等科,但所有的科目,都以“德行”爲先,在學問上則以“儒學”爲主。
這就給了世家操縱的空間,逐漸的擠佔上升的渠道。
在察舉常科中,孝廉是最重要的一科,亦得人最多,孝廉之設,始於漢武帝元光元年,孝廉起初不是常科,不被重視,後來孝廉規定爲歲舉常科,才受重視,漸顯重要。
孝、廉有“孝子廉吏”的意思;孝是指孝敬父母;廉是指清廉勤政,這是對官吏的普遍要求。
舉孝廉者,基本上大部分是通儒學的士族或者豪強子弟,舉孝廉之後,前程遠大,升遷較快。
孝廉出身的官吏,和後世的科舉進士一樣,更被認爲是正途、清流,很被看重。
起初舉孝廉是以郡爲單位,東漢時,和帝採納丁鴻和劉方的建議,改以人口爲單位;郡國人口不滿10萬三歲舉孝廉一人;不滿20萬二歲舉一人,20萬歲舉一人;四十萬舉二人;上至百二十萬六人。
邊境偏遠郡國則適當放寬,隨着孝廉日益增多,又採納左雄建議,限年齡40歲以上才得舉,但此種限年法實行不久,就被廢除了。
察舉制中孝廉是門檻,此外還有種種,比如茂才。
本爲察舉歲科之一的秀才,爲避光武帝劉秀諱,改作茂才,起源於武帝元封五年。
光武帝建武十二年詔令:三公舉茂才各一人,監察御史、司隸、州牧,歲舉茂才各一人,此後才爲歲舉,往往與孝廉並稱,表明其重要性。
不同之處是,孝廉爲郡舉,茂才是州舉,所以數目是後者少、前者多,建武十二年總計歲舉茂才才約有20人。
茂才則多爲現任官吏,如西漢的茂才蕭鹹是丞相史,這些現任官吏舉茂才後,因本身資歷高,多起用爲縣令(千石);孝廉則多爲郎官(六百石)。
不過後來一些人操作好,先舉孝廉,再舉茂才,進而官運亨通。
孝廉和茂才是高官也就是世家主要的把持範圍,歲科還有一科是豪強的根基:廉吏。
廉吏同樣也是察舉歲科之一,察廉就是察舉廉吏的意思,被舉爲廉吏者,多爲低級官員,被舉後,按原職升補;而舉爲孝廉者,一般皆入朝爲郎官,這是主要區別。
廉吏一般限於斗食至六百石之吏員,而孝廉則開放予所有吏民。
察舉除了歲科之外,還有特科,也就是臨時開設的一些科目,比如光祿四行。
始於元帝永光元年春二月:詔丞相、御史舉質樸、敦厚、遜讓、有行者,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官。
以質樸、敦厚、遜讓、有行(或作節儉)是四種品行,也是光祿四行的選拔標準;光祿四行的舉主爲丞相、御史,被舉者爲光祿勳的屬官。
武帝時,改郎中令置光祿勳,掌管宮廷宿衛及侍從之事,屬官有光祿大夫、大中大夫、諫大夫、謁者等,具上述四種品行的,通常是一些忠厚質樸的人,他們老老實實任職,沒有什麼突出成績,長時間也沒有得到提升,所以設立此科,每年從他們之中選拔一至兩人,予以升遷,這實際上是皇帝提拔一些自己看重的人,特設之科目,只看道德。
只看道德的還有賢良方正科,君主往往希望有一些公正無私、敢於直言的大臣,能指出自己的不足之處,以便更好地治理國家,因此察舉制中就有設立賢良方正科。
賢良方正科,始置於文帝二年,目的是納天下言,即廣泛聽取對國政的意見;賢良方正科的舉主很廣泛,包括中央和地方的高官,諸王侯、三公、將軍、中二千石、州牧、郡守等,此科被舉者皆由帝王親自主持對策,按等第授官,高者有直爲九卿者,這一科也是皇帝聖心獨裁的一科,多出道士。
特科還有一科名爲賢良文學科;這一科選拔的人才既注重品德修養,也注重文化質素,賢良的含義就是德行兼備,這一科的選才標準是:品德與文才兼備,又有良好的經學底蘊,這一科多授予天下聞名的文宗,出過許多名人,比如晁錯、董仲舒、公孫弘等,地位顯赫,成就卓異。
特科還有一直言極諫科,主要是授予敢於指出上位者的不足之處,提出治國建議與方略的大臣,通常被稱爲諍臣。
這一科一般不是獨立的一科,而是與賢良方正相連,對直言極諫者來講,應當具有公正無私的品德,無私才能無畏,纔敢於犯上,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因此就有了後來的“文臣死諫”的說法。
特科有一科爲孝弟力田,始於惠帝四年,有時分開作兩科,因爲這是兩種德行。
孝悌是孔子提出的,孝是對父母盡孝,悌是對兄長尊敬,這是兩種高尚的品格,因爲它們能使社會秩序和諧安定。
至於力田,因爲是農業社會,以農爲本,農業爲生之本,所以希望百姓勤於耕作,達到家給人足,國家富裕,此科多出對農學有大功者。
自從漢武帝尊崇儒學,經就專指儒家經典,而後把明經特立爲一科,說明經學在政治上地位之重要,大部分的讀書人自幼苦讀經書,目的都是爲了應舉、入仕。
漢代治國是儒、法並用的,選官時既選拔通曉儒學的儒生,也選拔通曉律令的人才,因此還設立了明法一科,作爲特科中的重要科目。
武帝時令舉四科人才,其中第三科即明習法令,足以決疑,這是設明法科的開始。
自大儒董仲舒倡導天人感應說,認爲天的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符;天有陰陽,人也有陰陽,天和人相類相通,天能干預人事,人的行爲亦能感應上天,自然界的災異和祥瑞,表示着天對人們的譴責和嘉獎。
君臣們大都認爲陰陽災異與國家政治有密切關係,所以,在察舉的特科中設立明陰陽災異一科,選拔有關人才。
漢代察舉科目中的特科自然也有武人的一席之地,比如勇猛知兵法科;作戰勇猛又熟知兵法,能率軍作戰,這就是此科所選之人才。
此科始於成帝元延元年,這一年發生日蝕,成帝恐天下有變,下詔令:北邊二十二郡舉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
察舉制每一科初衷都是好的,但是隨着時代的演變,逐漸的以德行爲重,這德行如何,百姓是無法傳揚的,只有士族來傳揚名聲,也逐漸被士族把持。
到了恆帝年間,甚至有童謠傳:
舉秀才,不知書。
舉孝廉,父別居。
寒素清白濁如泥,
高第良將怯如雞。
地方官員向朝廷舉薦的茂才們根本不懂經典,而那些品德高尚因孝順而聞名的孝廉,真實的情況卻是父母被趕出家門,無所依靠。
而那些所謂的寒門中清正廉潔的人,則更是品德敗壞,道德低下如污泥一樣令人厭惡。
被舉薦的士族子弟和那些勇武猛將,實際上卻是怯懦不敢擔當,膽子如雞一樣小的人。
如今,這已經成爲了天下大勢,世家豪強實際上把持了天下,恆,帝、靈帝都想要改變,扶持外戚和宦官,掀起了一場“戰爭”,史稱“黨錮之禍”。
這一場戰爭因宦官以“黨人”罪名禁錮士人終身而得名,前後共發生過兩次,兩次黨錮之禍都以反宦官集團的失敗而結束,反宦官的士大夫集團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黨人則被鎮壓。
這其中,皇帝一直在拉偏架,是最重要的原因,當然言論和史學家則多同情士大夫一黨,這當然也是正常的,畢竟把持言論的和那些史學家,實際上一直都是黨人一脈,他們這時候是士族、世家、豪強,以後則是士大夫。
不過黨錮之禍雖然接連贏了兩次,但是世家豪強的反噬也傷及了大漢王朝的根本,自黃巾之亂開始,張舉、張純等人叛亂、白波軍叛亂,這一系列席捲北方以及中原地區的叛亂,爲漢朝的最終滅亡埋下伏筆。
而這背後,幾州的世家豪強,功勞是極大的,可以說就是主使,當然,他們的目的最初可能不是爲了讓大漢朝滅亡,可能只是爲了爭權奪利,可能只是不滿兩次黨爭的結果。
不過最終,一次席捲了天下的亂世,前後將近百年的亂世,自光武帝再興漢室這一百多年的平靜,生養的人口,全都被葬送。
這是一段極其殘酷的歷史,這種亂世開端,楊伊想要試一試能不能直接從源頭掐滅,第一步就是把幽州、冀州的世家全都掃進垃圾堆裡。
拔除世家的統治,以塢堡制進入鄉里,上傳直達,減少中間的環節,讓從中間漁利的那些豪強也一同滅亡,直接把世家豪強的隱戶給揪出來,讓他們喪失動亂的基礎。
這麼做下去,定然是人頭滾滾,但是不這麼做,那麼就是後續百年的亂世,雖然這個世界只有三年的時間,但是某種程度上來說,卻也是真實的。
楊伊敢於下這個決定,她有承擔的覺悟和能力,也有一些志同道合的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