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第九席看到這一幕,眼眸中浮現出無奈之色,他對着那些女人揮了揮手,她們便各自散去,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瞪沈青竹一眼。
沈青竹瞥了她們一眼,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這樣可不行。”第九席提着酒杯,走到了沈青竹的身邊坐下。
“什麼不行?”
“我們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營生,需要精神狀態長時間高度緊繃,如果不能找到合適的發泄渠道的話,很容易出現心理問題。”第九席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說道。
沈青竹平靜的開口:“我不需要發泄。”
第九席搖了搖頭,“不,每個人都需要發泄,沒有人能夠讓自己的發條永遠緊繃,我們需要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讓自己的精神放鬆下來,對普通人來說,他們發泄的方式可能是休假,看電影,睡覺,約會,打遊戲……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這一行因爲長時間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而且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見慣了人性的陰暗,所以發泄方式都普遍比較血腥,殺戮,搶掠,折磨……相對而言,靠女人來發泄已經是比較溫和的方式。
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會選擇那些變態的方式,但我沒想到你連女人都不碰,這不像是你這種血氣方剛的年紀該有的樣子。”
“那守夜人呢?他們也是精神高度緊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掉,他們爲什麼不需要發泄?”沈青竹反問。
“這不一樣。”第九席搖頭,“你知道,守夜人爲什麼是以小隊爲單位行動嗎?”
“因爲需要團隊配合?”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還有的原因就是,當他們處在高壓環境下的時候,他們有可以依靠的隊友來一起分擔那種壓力,可以靠相互之間的交流打趣讓自己放鬆下來,這也是爲什麼,那些出色的守夜人小隊中總會有逗比存在,你真當他們是傻的嗎?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纔是最聰明的人,也是對這支小隊情感最深的人。
而你呢?你只是一個人。
一個人,和一羣人,是不一樣的。”
沈青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第九席,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那你呢?你的發泄方式是什麼?”沈青竹忍不住問道。
第九席微微一笑,指了指剛剛離開的那幾個豐腴美女,“美人,美酒,誰不喜歡?我雖然年紀大了,但也是個男人,好色之心還是有的。
該冷血殺戮的時候就殺,該享受的時候享受,該瀟灑的時候瀟灑,不無謂的施暴,不冒昧的打擾,我認爲這纔是我們這些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最好的生活方式。”
沈青竹注視着第九席的眼睛,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你給我的感覺,不像是【信徒】,反倒是像……”
“像什麼?”
沈青竹沉吟片刻,吐出四個字,“綠林好漢。”
第九席一怔,隨後笑了起來,慢慢地,他的笑容逐漸消失。
“我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看的就是水滸,一羣被命運所玩弄的失意者聚集在一起,不管世俗的眼光,無視規則的束縛,行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但做的卻是庇佑百姓的好事……
當年,囈語大人找到我,詳細的向我講述了邪神降世之後,迎來的是一個怎樣平等與公正的完美社會,當時我年輕啊,滿懷着一腔熱血,卻被現實傷的體無完膚,我就覺得,這個噁心的社會需要被糾正,而【信徒】,則是揹負着救世使命的梁山。
囈語大人,自然就是我心目中的宋江。
剛加入【信徒】的那段時間,我確實認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友,我們把【信徒】之名視作榮耀……可慢慢地,我發現事情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
他凝視着手中的酒杯,聲音有些沉悶。
“囈語大人的有些命令,讓我無法理解,但或許是出於對囈語大人的信任,我還是做了……可我發現,這樣的命令越來越多,隨着時間的流逝,【信徒】的成員也換過了好幾輪,這個組織對我來說,也變得越來越陌生。
我索性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去判斷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只是憑藉着對囈語大人的信任,殺,殺,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感受不到‘我’了。”
第九席將手中的酒杯放在嘴邊,擡起頭,一飲而盡。
沈青竹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眼中浮現出一抹悲哀。
第九席自己意識不到,但沈青竹當然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完美社會,什麼梁山,都不過是囈語把他騙進【信徒】的手段罷了,而那所謂的“對囈語大人的信任”,也是因爲囈語在對方靈魂深處種下的靈魂契約。
他不是不願意面對現實,而是在囈語的靈魂操控下,下意識的去拒絕接受現實,沒有條件的獻上自己的忠誠……
他的思想從本質上,已經被操控了。
如果沒有【迴天玉】替他抵消那道靈魂契約,只怕他現在也像第九席一樣,徹底失去了自我,渾渾噩噩的替囈語賣命。
整個【信徒】裡,像第九席這樣被騙進來的人不在少數,但絕大部分隨着時間的流逝,都在黑暗中迷失了自我,成爲真正的邪惡【信徒】。
但第九席這麼多年,即便靈魂已經被操控,卻依然在潛意識中堅守着自己的底線,這一點讓沈青竹十分意外。
“我能感覺到,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第九席轉頭看向沈青竹,眼神有些渙散,似乎是醉了,“你的眼睛裡,有其他【信徒】沒有的東西……我當年剛加入【信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我已經老了,但你依然年輕,而且你的潛力比我更高,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真的能改變現在的【信徒】,像囈語大人說的那樣,帶領整個【信徒】走向輝煌。”
他拍了拍沈青竹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揚,“我看好你。”
沈青竹的眼睛迎上了他的目光,默默地將視線移到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