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玉善啊!”
魯君蘭又往外探出了一截身子,仔細瞧來人的面容:“呀,真是玉善妹妹!”
她又嗖的一下飄了出來,來到了宋玉善身邊,語速輕快:“玉善妹妹,我未在你身前顯形,你是怎麼看見我的?你額頭上那個發光的眼睛紋樣是什麼?還有你身後這位頗爲煞人的男子又是何人?這大鵝和小貓都是你養的嗎?長得真好看!”
宋玉善頓了頓,君蘭姐姐果真和生前大有不同了,以前她說話都氣若游絲。
她們見過的次數也不多,但僅有的那幾次見面,君蘭姐姐的話都不多,從沒有這麼多好奇心。
魯君蘭忽然反應過來她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認識生前的她,有些羞怯:
“玉善妹妹莫怪,我生前病體纏身,引得家人爲我憂心了這許多年,我卻毫無辦法,只能儘量的柔順一些,不去想那些我無法做的事,如今身死成鬼,百病全消,沒了顧忌,無禮之處還請擔待。”
宋玉善擺了擺手:“無妨,姐姐如今這樣,倒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魯君蘭高興的拉着她到墓碑前的臺階前:“墓前常有人來打掃,很乾淨,咱們坐着說吧!”
正好宋玉善也有事要問,順勢與她坐在了墓前。
宋玉善給她介紹:
“這位是金大,你覺得他氣勢煞人,是因爲他是完全化形的妖,妖力強盛。”
“妖?”魯君蘭驚得捂住了嘴,有些後怕。
“這兩隻也是妖。”宋玉善點了點大白鵝和小胖橘說。
魯君蘭擼貓的手馬上縮了回來。
宋玉善忍着笑意說:“許多鬼見到他們都躲進陰世去了,導致我初次夜遊,一路走來,只有姐姐你肯跟我搭話。”
魯君蘭想起陰世流傳的妖吃鬼的恐怖傳言,抿緊了嘴,恨不得馬上鑽進墓碑裡去。
她只是只沒見過世面的新鬼,此前哪見過妖,只聽說扶水縣有一隻黑豬妖,完全沒想到,這妖竟然就在世交家妹妹身邊!
“姐姐莫怕,金叔在是好妖,在我家許多年了,從未無緣無故傷人傷鬼。”宋玉善寬她的心。
金大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躬身行了一禮:
“無故傷鬼的,多是些隨心所欲山間野妖,我們都跟着小姐修行,有小姐教我們,自然不會那樣殘暴。
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請您幫我們在扶水縣的鬼魂中間宣傳宣傳,日後若是碰見我們陪小姐出來夜遊,不用害怕。”
魯君蘭雖然做鬼後就不遵行陽世禮儀了,但是金大言談有禮,確實不像那些肆意妄爲的妖,心中對妖的印象稍有改觀,微微點了點頭:
“陰世關於妖的傳言都挺可怕的,不過大多也確實是道聽途說。人言可畏,鬼言同樣可畏。”
“多謝魯小姐。”金大再次躬身行禮致謝,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從前他從未因鬼魂懼他而擔心過,但今夜他卻挺懊惱的,因爲他的存在,今日小姐的夜遊都到處受挫,日後若是沒有改觀的話,他怕是都不能陪小姐出來夜遊了。
魯君蘭放鬆下來,又問起宋玉善額上發着光的眼睛紋樣是什麼。
“我近日修行有成,開了天眼,眉心的印記便是天眼術的法印。”宋玉善說。
“是了,我生前便聽說玉善妹妹在修行,恭喜!”魯君蘭十分爲她高興:“你是我們三家中,過的最恣意的女孩兒,我生前便十分羨慕你,時常央求母親給我講你的事呢!”
“世伯和伯母都很掛念你,我曾答應魯世伯,開天眼後就來瞧瞧姐姐你過的怎麼樣,剛剛見你在墳前哭泣,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宋玉善趁機問起了剛剛的事。
魯君蘭聞言,瞬間低落起來,欲言又止:“我……”
宋玉善並未催促,而是靜靜的等待着她整理好心情。
“玉善妹妹,你有沒有心悅過一個人?”魯君蘭猶豫了許久,最終問了她這樣一個問題。
宋玉善:“……”
君蘭姐姐生前很少見生人,連她這個世交家的姐妹都沒能見過她幾回,如今新喪不久,怕是至今都沒見過幾個年歲相當的男子,料想在感情一事上應是天真懵懂纔是,怎麼好像是爲情所困了?
看着她尋求共鳴的目光,宋玉善誠實的搖了搖頭:“我未曾想過此事。”
其實何止是未曾想,這事兒就從未在她的人生計劃中。
魯君蘭想起此前聽說的,玉善妹妹立了女戶,日後怕是要招婿上門的事,嘆了口氣:“我們兩姐妹在情字一路上都坎坷啊!妹妹你招婿不易,我好不容易不受病痛所擾,可以追求那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卻因鬼身被人嫌棄!”
宋玉善忽略了那句“招婿不易”,追問她所說的“因鬼身被人嫌棄”是何事。
魯君蘭徐徐講來……
原來當初,魯君蘭因忌日問題,在西郊義莊停靈了好些天,年後纔出殯下葬。
那段時間,有一俊俏書生借宿於義莊,他日日來魯君蘭靈前上香,別人問他,也只說是憐惜魯家小姐早亡,又同暫歇於義莊,上香以示哀悼。
魯君蘭那時靈魂不能離開屍骨太遠,便注意到了他,不過也只是覺得這位張姓書生俊朗有風骨。
直到她下葬三日後,魯君蘭在陰宅中聽到有人在她墓前灑酒祭奠禱告。
那人說:“那日碼頭,睹卿半面,魂牽夢繞,哪知此般玉人,轉眼間便陰陽兩隔。今日我們近在咫尺,卻像遙隔萬里。活着時有拘於禮數,死後卻沒有禁忌了。若你泉下有靈,可否現身慰我對你的傾慕之情?”
“他如此深情,我怎可負他?可惜青天白日,陽氣傷鬼,我不好馬上出陰宅來安慰他,告知他我也心悅於他,不懼這生死界限,也願與他相守。
我鬼力尚淺,還不足以在人前顯形,便只能每日去義莊,託夢於他,夢中我們互許終身,好不幸福。
前日我好不容易纔積攢夠了鬼力,夜裡在他面前顯形,他卻那麼陌生,與夢中勇敢的張郎判若兩人。”
魯君蘭說到此處,悲從中來,又忍不住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