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個小時之後,宛徘。
陳沉站在三門KH179 155mm榴彈炮的背後,指揮着何邦雄手下的“炮兵”設置好了三門大炮的射擊諸元,他仔細地把數據確認了一遍又一遍,力求保證在冷炮射擊的情況下,這即將射出的三發炮彈能夠首發命中目標。
站在一旁的何邦雄又是好奇、又是敬畏地看着他的動作,他現在的想法跟之前的何布帕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可以說,比何布帕此前的感受還要更強烈一些。
因爲,他完整地看到了陳沉從佈置炮位、到炮偵前出確認目標、再到反饋各項數據、反算後得出炮位射擊諸元的全過程。
這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個奇蹟-——或者不能稱作奇蹟,應該說,是某種他無論如何都難以企及的、至高無上的“戰爭技術”。
他能夠理解這項技術的原理、更能理解這項技術的價值,而也正是因此,他才越發明白技術的珍貴。
眼看陳沉已經調整好了所有火炮,他連忙走上前去,語氣恭敬地對陳沉問道:
“陳長官,這三門炮就算是設置好了嗎?我們能保證首發命中嗎?”
聽到他的話,陳沉搖了搖頭,回答道;
“設置好是設置好了,但能不能首發命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風力、溼度、氣壓.每一個數據的細微變化都有可能導致彈道受到影響,所以在沒有氣象偵察的前提下,沒有任何人敢保證打出去的炮能準確命中目標。”
“不過,我們現在的炮擊距離並不算遠,17公里而已,理論上維持5米以內的精度還是可以的。”
“反正我們追求的也不是一擊必殺,威懾的意圖更大,那這麼一來,這個精度就已經勉強可用了”
何邦雄愕然地張了張嘴,他其實不太能夠理解陳沉嘴裡的“勉強可用”是什麼意思。
17公里的距離,精準地將炮彈落點控制在5米之內,然後你告訴我,這纔是勉強可用?
果然,人與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還大。
而炮兵和炮兵的差距,更是大到讓人無法理解的程度。
沒有必要去追問了如果在打完這一仗之後還有機會,也許自己還可以好好跟這個長官請教請教。
能學到哪怕一點點,也足夠自己的炮兵在這片土地上叱吒風雲了吧?
想到這裡,何邦雄立刻收起了自己略微顯得有些“越界”的好奇心,轉而開口問道:
“陳長官,我們這次要消滅的目標總共有11個,你確定不需要我們組織一次佯攻來掩護行動嗎?”
“畢竟,要同時打掉那麼多的目標還是相當困難的,萬一情況有變化的話.很容易導致遺漏啊。”
看着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陳沉笑着搖了搖頭。
他當然能理解何邦雄的想法,簡單來說,他是把這次的“鋤奸”行動誤解爲“殲滅”行動了。
他大概真的覺得,陳沉玩這一手是打算給自己報仇,或者說是要對暗影兵團進行“對等報復”,而既然是報復,那肯定就是要保證殺傷的。
但實際上,陳沉的想法是跟他預料的完全不同的。
略微思索了片刻,陳沉開口問道:
“你知道老美爲什麼不敢打北韓嗎?”
何邦雄愣了愣,回答道:
“還不是被伱們打怕了我要是老美的指揮官,我也不敢打。”
“用輕步兵把重火力、重裝甲集羣打死、甚至打出殲滅的,這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個戰例來,那還是幾十年以前了。”
“如果現在再動手的話不是自己送死?”
他的這番話在陳沉的意料之中,但他真正想說的卻不是這個點。
於是,陳沉開口道:
“這是一個原因-——不是什麼打怕了,簡單來說是大國制衡。”
“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要說的,是北韓自己的手段。”
“他們制約老美其實就靠一句話,那就是:你打我,我就打南韓。”
“而現在,我們的思路也是一樣的。”
“暗影兵團在景棟的生存必然是要以來這裡的zz、經濟土壤的,失去了這些突然,他們就會迅速死去、腐爛。”
“我們不可能把他們連根拔起,因爲他們紮根太深,拔也拔不盡。”
“那麼,我們乾脆就別挖了——我們直接挖土。”
“暗影兵團打你,你就打他的金主、打他的合作伙伴。”
“一次不痛,那就多打幾次,打到受不了位置。”
“長此以往下來結果不是很明顯嗎?”
“我不相信那些商人、那些政客能扛多久,他們之前之所以要合作,無非就是看中了暗影兵團、MPRI、CIA、老美許諾的利益。”
“那麼,只要我們能給他們造成的損失超過他們可能獲得的利益,一切不就都順理成章地解決了嗎?”
何邦雄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又恍然大悟地不住點頭。
“我明白了。”
“打誰不重要,打不打得死不重要,但是,我們要打他們的態度很重要.”
“沒錯,很有悟性!”
陳沉滿意地點點頭,隨即擡起手臂,看向了手表的指針。
還有80分鐘,針對景棟城內的“鋤奸”行動就要展開。
而直到這時候,那些即將大難臨頭的人們,還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
景棟城內。
鮑啓組裝好了最後一枚IED,小心地將其裝進了行李箱裡,然後又把行李箱的拉鍊拉好,把簡易的擊發保險跳到了“打開”位置。
隨後,他把IED交給早已等待在一旁的桑葉,開口對他說道:
“佈設IED一定要儘可能隱蔽,不要讓人看出異常。”
“比如這枚用行李箱掩護,那你就必須要保證自己在最後一刻才離開行李箱,否則就會引起懷疑。”
“這個垃圾袋炸彈,你就可以隨便扔到目標門口。”
“還有,你是負責引爆的,你一定要注意觀察好周圍情況,千萬不要傷及無辜。”
“我們要幹掉的人都十惡不赦,這點肯定不假,但是,如果在過程中我們造成了平民的傷亡,那這次行動無論是在意義上、還是在威懾力上,都要大打折扣了。”
“記住,我們要搞的不是恐襲,是鋤奸。”
“如果沒有好的機會,那這一炸我們寧願不響!”
“明白!”
桑葉果斷點頭,隨後問道:
“你們呢?你們自己的進入退出路線安排好了嗎?”“安排好了。”
一旁的楊樹接過了話頭,回答道:
“目標還是比較簡單的,防守很鬆懈。”
“兩個目標,防守人員分別都只有4個以下,也沒有防彈衣。”
“我跟矮腳一人負責一個,近距離掃射之後投擲煙霧彈逃跑就行。”
“煙霧彈呢?”
桑葉繼續問道。
“這裡。”
鮑啓從一旁的揹包裡取出4個塑料瓶,介紹着說道:
“硝酸鉀、糖、咖啡粉、石蠟、煙花黑火藥反正能加的都加了,理論上發煙速度還是很快的,但沒地方測試,只能每人多扔一個容錯了。”
“注意點,防風打火機帶好,別關鍵時刻打不着火,那就扯淡了。”
“明白。”
楊樹鄭重點頭,轉而又問道:
“你自己呢?引導直升機攻擊,風險高嗎?”
“理論上是不高的,我就負責放個煙花而已,主要是煙花的射程比較近,撤離速度得夠快。”
“真正的風險還是在直升機本身,城裡有兩架高炮被改成機動式的了,規避比較困難。”
“到時候如果沒有機會,我就直接讓直升機撤了。”
說到這裡,鮑啓略微停頓了幾秒,隨後又叮囑道:
“撤離這個問題,你們一定要記在心裡。”
“行動執行完以後立刻拋棄所有武器、所有裝備隱蔽。”
“景棟很大,我們搜不出暗影兵團,他們同樣也不可能搜得出我們。”
“沒有武器、僞裝成平民,纔是最安全的選擇。”
“千萬不要心疼裝備,也不要有僥倖心理。”
“老老實實躲着,等待後續756旅的接應就好”
“明白!”
所有人一齊點頭,隨後,鮑啓也擡起手,看向了手表。
“70分鐘,出發吧。”
“注意安全,兩小時後見!”
景棟以西,熱水塘附近一處山谷中,程磊駕駛着米-171sh懸停在樹梢之上。
在地面效應的作用下,直升機的操控變得極爲困難,但程磊靠着高超的技術,硬是把飛機穩穩地控制在了距離地面不到五米的高度。
不算太高的山峰遮住了這架直升機的雷達信號,而茂密的樹木也吸收掉了槳葉旋轉的噪音。
他們在靜靜等待着時機,等待着用這架直升機上剩餘的個位數的C-5火箭彈、以及12.7mm重機槍,去精準地收割掉那一個最重要、也最關鍵的目標的生命。
程磊知道他這一次的行動不一定會成功,也知道他的第一任務是保全直升機,但在他的心裡,其實始終都沒有放下“一擊建功”的想法。
困難當然是困難的,但也沒有那麼困難。
順着山谷低空飛行,突進到景棟城區附近,然後根據煙花的指示打出一輪火箭炮,再繞過對方高炮的射界,從南側繞過帕勞返航。
整個任務的關鍵,其實並不在駕駛技術、也不在武器裝備,而是在.時間差。
而恰好,按照以往的戰例來看,自己跟隨的這支隊伍,就極其擅長抓時間差。
會成功的。
程磊輕輕突出一口氣,看清楚時間後,對副駕打出了一個“OK”的手勢。
隨後,沒有任何停頓,他輕輕一拉操縱桿,直升機以一個極其輕柔的角度擡頭,沿着山谷撲向了遠處的景棟城區
戰鬥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間打響,所有的突襲,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
景棟城南,郊區附近的緬邊防旅營地被接連6發155毫米炮彈擊中,哪怕他們已經極爲謹慎地將營地分散,但在精準到誤差甚至小與兩米的效力射之下,這6發炮彈仍然造成了超過4名高級軍官陣亡。
硝煙和氣浪席捲了整個營地,所有人都在倉皇逃跑,情況簡直跟當初的勐庫營地如出一轍。
而緊接着,景棟城內,兩家商行門口接連發生爆炸。
混合着碎鋼片的土製IED爆破威力並不算大,但由於炸彈佈設的距離極近,在爆炸之後,纔剛剛開完了某一場“協同會”、剛剛趕回商行的三個老闆全部被放倒在了地上。
破片穿過了他們的身體,帶出一蓬一蓬的血花,他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因爲劇烈疼痛所觸發的本能保護機制暈了過去。
他們不一定會死,但一定不能再“順心”地活着。
與此同時,在爆炸發生之後,兩名地方行政官員下意識地開始向他們的安全屋逃竄,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遠離人羣、遠離可能從人羣中鑽出來的襲擊者的時候,有兩個分別手持MP5-K和MICRO UZI的身影卻突兀地擋在了他們的撤離路線上。
一輪掃射之後,兩人立刻棄槍拔出手槍,對着已經倒地的保安逐一補槍。
直到確認所有人都已經不再動彈之後,他們才冷漠而又果斷地將最後的子彈全部傾瀉在了目標的頭上。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也沒有給目標留下任何活命的機會。
做完這一切後,兩名槍手丟出煙霧彈,然後在煙霧之中徹底消失。
而在他們離開的方向上,一朵又一朵的彩粉煙花在略有些陰沉的天空中炸開,順着煙花的方向,一架直升機幾乎是貼着樓頂飛掠過去,將數發火箭彈傾瀉在了被煙花指示出來的、並不顯眼的建築窗口。
裡面正在撤離的人被炸成了碎片,他纔剛剛穿上防彈衣,他根本沒有想到襲擊他的不是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而是一架噴着火的直升機。
這架直升機打完了它的彈藥,接着以一個驚人的銳角完成了轉向,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抓住了幾架高炮的射界盲區,將正在緊急調轉炮口方向的高炮繞得團團轉。
當炮口最終指向直升機的方向時,它早就已經飛出了城、變成了一顆小小的黑點
隨着螺旋槳嗡鳴聲的遠去,景棟城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而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已經有整整10個目標被除去。
唯一一個沒有完成攻擊的目標,是因爲那顆路邊炸彈被人當做垃圾收走了。
毫無疑問,這個目標是幸運的。
但,他也是不幸的。
因爲在未來一段時間,他將要跟所有與暗影兵團有聯繫的人一樣,陷入永無止境的無邊恐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