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會曬的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陳沉預計在兩週之內,聯軍就可以大舉跨國湄公河,沿着老、泰邊境一路前進,發起對會曬阮隆園區的突襲。
一切都很順利,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緊張且敏感的時間點,玄阮隆那邊,居然直接派人過來了。
來的是阮隆集團的重要人物——或者說,是他們自稱的重要人物。
來人名叫陳玉虎,號稱是玄阮隆的同輩堂弟,他帶着整整一船的各類禮品經金三角公園口岸走正規手續進入了大其力,並在貨物到港的第一時間通過各方關係聯繫上了何布帕,又通過何布帕聯繫上了何邦雄和陳沉。
他表達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爲之前的事情道歉,並希望能坐下來跟聯軍好好談談,確定後續大其力的新秩序。
“之前那幾艘船真的不是我們的,只是被壞人利用了,我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船上運了馬藥。”
“這次過來,我就是代表我們老闆,專程來給幾位長官道歉的。”
“是我們管理不嚴,導致出了這種問題。”
“長官該罰的罰,該打的打,但以後生意還是要做的嘛。”
“我們的玉石、礦石都還是要從三福這邊走,希望幾位長官大人大量,不要跟我們這些小生意人計較”
何布帕手下的警衛轉述了陳玉虎的話,不得不說,他這一套說辭,真的是已經把的姿態放得極低了。
——
不過,這根本不能改變坐在辦公室裡聽彙報的三人想要幹掉他的老闆的想法。
三人根本就沒有去考慮“原諒玄阮隆”這個問題,而是在討論陳玉虎身份的真實性。
“.所以這個陳玉虎真的是玄阮隆的堂哥嗎?他們怎麼不是一個姓?”
何邦雄開口問道。
“玄阮隆本名叫陳玉龍,他本來就是河南人,如果真有個堂弟的話,叫陳玉虎其實也挺正常。”
“不過,他主動把這個人送過來,又主動告訴我們這個人姓甚名誰,這反而就顯得不正常了。”
“我覺得,這更像是一種試探-——試探我們對他到底瞭解多少。”
“你們看,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們壓根就不知道玄阮隆叫陳玉龍,對吧?”
“如果不知道,那就說明你們對他的調查還沒展開,相對來說,他的處境也就安全得多。”
“但是,如果伱們連這種相對隱秘的信息都已經拿到了的話,那很明顯,你們肯定就是要對他動手了”
聽到陳沉的話,兩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何布帕開口說道:
“那意思是,我們現在還不能表現出對他有所瞭解的樣子。”
“我們得繼續裝下去,穩住他們,爲我們的行動爭取時間。”
“沒錯。”
陳沉微微點頭,皺眉思索片刻後又繼續說道:
“但現在的情況別最初我們所想的還要麻煩一點了玄阮隆已經有所警惕,他在城內的眼線應該也在關注着我們的一舉一動。”
“毒販子的情報網也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只要表露出一點異常,就一定會被他們察覺。”
“到時候打還是能打,但是要想把他們連根拔起,那就沒那麼簡單了。”
“所以,我們不僅要裝,還得裝得像怎麼樣,你們有什麼想法?”
話音落下,何布帕和何邦雄同時陷入了沉默。
事實上,在他們之前搞出那麼大的動作之後,想讓玄阮隆放鬆警惕已經非常困難了。
大其力禁毒已經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除非拿出足夠的“誠意”,否則玄阮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大其力還會跟他合作。
他所期待的,應該只是一個“井水不犯河水”的對峙狀態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直接跳起來。
陳沉並不是特別擅長這種“陰謀詭計”的工作,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
——
不過,他不擅長,何布帕還是挺擅長的。
略微思索幾秒之後,他開口說道:
“我們得內訌起來。”
“我們要大舉屯兵,還要大量採購裝備、改造裝備,這動作太明顯了。”
“必須給這樣的行動找一個合理的理由。”
“而現在,整個蒲北根本就沒人敢來動我們,唯一合理的理由就只有內訌。”
“得玩一出苦肉計沒錯,這玩意兒如果玩得好的話,我們連會曬的情報源的問題也能一併解決了!”
聽到這裡,陳沉眼睛一亮。
“怎麼玩?誰來當黃蓋?”
何布帕苦笑一聲,回答道:
“那還能有誰?不就只有我了嘛”
“城裡其實還有其他勢力是可以用的,但是用他們別說陳長官你了,我都不放心。”
“萬一他們假戲真做,真的跟玄阮隆合作的話,那我們就變成純正的丑角了。”
“而何老哥就現在這狀況,誰倒戈他都不可能倒戈,讓他當黃蓋完全不可信。”
“所以,就讓我來吧。”
“這場戲,也只有我來演,才能顯得合理。”
何布帕的話裡透着三份無奈、兩分委屈、還有五分不甘不願。
其實他之前確實是搖擺派,甚至某一個階段可以說是騎牆派,但在真正參與了聯軍的行動,在靠着自己手裡那點在整個蒲北不足爲道的兵力拿下大其力、分享到巨大的利益之後,他對聯軍、對東風集團可以說也是死心塌地了。
如果從忠誠度數值的角度來講,何邦雄是200%,而他則是120%。
雖然達不到何邦雄的高度,但起碼,也是達成了事實上的“絕對忠誠”的。
可惜的是,在大多數人看來,他的忠誠度只有80%。
這真的讓何布帕很抓狂。
憑什麼啊?
我到底哪點看着像不忠誠的樣子了??
先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也不說什麼前途啦、發展啦、利益啦之類的“正面激勵”,就說負面的威懾吧。
我兵比何邦雄少,勢力範圍比何邦雄窄,我的老家就在東風兵團的基地邊上,一天還要被AH-2重炮指着,我他麼怎麼敢不忠誠?
難道這就是沉船曾經提到過的原罪嗎?
就因爲我繼承了陳益民的隊伍,就要繼承他的原罪嗎?
媽的,陳益民,你真的死得不冤
在北邊看來我有原罪就算了,現在在東風兵團這裡我也有原罪了
想到這裡,何布帕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而陳沉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也是覺得有些好笑。
確實,何布帕不管做到什麼程度,大家都對他還保留着一絲防備。
平心而論,哪怕自己其實也是這樣的。
但想要洗脫原罪哪有那麼簡單?繼續打吧,繼續幹吧。
很多事情不能是嘴上說說的,得從事情上見分曉.
於是,陳沉開口說道:
“那這個黃蓋就交給你來當了。”
“具體怎麼處理,你再考慮考慮。”
“記住,要處理得流暢自然一點,千萬別被他看出破綻。”
“我們寧可不接觸,都不能露出破綻。”
“因爲一旦有了破綻,你再怎麼去圓,都圓不回來了.”
“明白。”
何布帕立刻點頭,隨後,便開口說起了他自己的計劃
兩天之後,東風兵團的別墅裡。陳沉重生以來第一次穿上了西裝、打上了領帶,準備去參與一次正兒八經的“商業會談”。
小魚站在一旁看着他略微有些笨拙的穿衣服的動作,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背後幫他拎起西裝,開口說道:
“伸手。”
陳沉茫然地張開手,小魚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糾正道:
“雙手往後伸、往下伸。”
“穿西裝是要由下往上提起來,不是跟你穿防彈衣一樣從上往下套下去的!”
聽到她的話,陳沉乖巧地放低了手臂,而果然,這一次他順暢地把外套穿了上去。
“.所以你們情報口的還要學這種東西嗎?”
“我們也是有社交需求的,大哥。我們學的課程裡,禮儀課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因爲你很可能會需要扮演高端人物參與上流社交。”
“像你這樣是完全不合格的,如果你現在是在某個宴會的大廳裡,就你剛纔的動作,就已經把你的老底都透光了.”
“好吧。”
陳沉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反正這也不是我需要做的事情-——就像你說的,我的任務場景,大多數時候還是要穿防彈衣的。”
“那這次要不要穿?”
小魚冷不丁地問道。
“.你覺得玄阮隆想幹掉我?”
“不是沒有可能,販毒的都是瘋子,哪怕表面看着正常,心裡也是瘋的。”
“應該不至於的,玄阮隆的阮隆集團在做轉型,這個節骨眼上,他不可能幹這種蠢事。”
“而且,這次是在我們的地盤,安保非常嚴格,他想幹掉我,也無從下手。”
小魚皺着眉頭點點頭,她顯然還是不放心,但從多種角度來說,陳沉這次的行動,確實不適合穿防彈衣。
畢竟,過度的警惕也會引起他人的懷疑,導致整個行動的目標無法達成。
該冒的險還是要冒的,這總比在戰場上衝鋒陷陣要安全得多了
想到這裡,小魚開口說道:
“注意自己的位置,遠離大門口,遠離窗口,並且永遠不要背對窗口,還有.”
“知道了知道了,這我還能不知道嗎?”
陳沉打斷了小魚的話,伸手拿過FN57插進了腋下的槍套裡。
“放心,我只是過去走個過場,真正的戲,是要讓何布帕來演的。”
“來回都是裝甲車接送,出問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自己一個人都幹闖帕莽營和糯康的地盤拿情報,現在倒是囉囉嗦嗦地擔心起我來了?”
“閉嘴吧你。”
小魚沒好氣地說道:
“我真正出任務之前,‘家裡的人’比我還要囉嗦多了,這是對行動人員的安全負責。”
“任何一個行動人員的損失,都是我們不想看到的結果,更別說是你了。”
“明白,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說罷,陳沉轉身走向門口,登上了早已等待在那裡的掠奪者,前往這一次會面預定的酒店。
車子開了十分鐘,陳沉在自己的衆多“保安”的掩護下走進了酒店大門,隨後又在何布帕親自帶領下走進了二樓專門設立出來的包廂。
何邦雄已經在裡面等着了,而他的身邊,就是這次見面的主角,陳玉虎。
一見到他,陳玉虎立刻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而這時候,李幫和鮑啓又一次找到了當初他們剛到勐卡時的感覺,像兩個門神一樣毫不留情地把陳玉虎擋在了外面。
“離遠點!”
李幫全身重甲,壓迫力十足,再搭配他低沉兇狠的嗓音和伸手摸槍的動作,陳玉虎差點沒被嚇一個跟頭。
他倒退了兩步,下意識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何邦雄,何邦雄不爲所動,而何布帕則順勢上前打起了圓場。
“彆着急,彆着急.陳長官,這是個就是陳玉虎。”
“嗯,看出來了。”
陳沉冷淡地回答。
他根本不用演,因爲他對陳玉虎確實一丁點的好感也欠奉。
而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後,陳玉虎也是如蒙大赦,他一邊幫陳沉拉開凳子,一邊賠笑說道:
“長官,是我唐突了,待會兒我先自罰兩杯.”
陳沉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轉身按照小魚說的找了個遠離且正對門窗的位置坐下,隨後手一揮,開口說道:
“開席吧。”
“好,上菜!”
何布帕轉頭向自己的副官交代了一句,很快,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菜品一盤一盤地端了上來。
實際上,在很多飯局上是不會去談什麼實質性的內容的,因爲一場飯局只要能組起來,從酒桌上所有人的態度和話語,就已經能說明很多東西了。
也許大家只是在聊女人、聊美酒、聊桌上那條做的還算不錯的魚,但話裡話外,其實談的還是生意。
比如飯局的老大說“這魚沒動,你打包帶回去”,那你想要的東西就基本妥了。
而如果老大說“換瓶酒上來”,那就算不是當場告吹,起碼也是沒了大半了.
然而,整場飯局中,陳沉都沒有表現出任何偏向性的態度。
他只是滴酒不沾、悶頭吃飯,然後在有人主動跟他搭話的時候隨口敷衍兩句。
因爲他早知道,自己今天只是個吉祥物,壓根不需要多餘去做什麼。
吃飽喝好,等正戲上臺就行了。
——
飯吃到一個多小時的時候,終於,該上場的人物上場了。
何布帕的副官敲門走了進來,在何布帕耳邊說了幾句話。
何布帕眉頭皺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他打發走副官,似乎是想將那件“其他人都沒聽到的事情”先放下,可一旁的何邦雄卻不依不饒、半開玩笑地追問起來。
“何老弟,什麼事情啊?還要揹着我們?”
何布帕哈哈一笑,回答道:
“沒什麼事情,有點小角色鬧事.來來來,喝一杯,不用管。”
“鬧事?在酒店還是在哪?什麼事?”
何邦雄的眼神變了一變,這一刻,就連陳沉都忍不住想爲他的演技鼓掌。
“.在酒店。”
“什麼事情?不用瞞着我吧?”
話說到這一步,何布帕也沒法再隱瞞了。
他嘆了口氣,回答道:
“又有人在賣馬藥,我已經讓手下的人去處理了.”
“哦這樣。”
何邦雄緩緩放下了酒杯,繼續問道:
“怎麼處理的?要不要我幫忙?”
這一刻,一場普通的飯局,暗潮涌動起來了。
陳玉虎目睹了整個過程,而他的眼睛裡,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