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蘭託死了。
這是陳沉在幾分鐘後、突擊者營地徹底亂起來、巴克帶着倖存的警員們重新撤回到園區內後才知道的消息。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叫巴克的88特遣隊成員會把事情做得那麼絕。
當所有人都在嘗試儘可能平息騷亂緩和局勢的時候,他居然真的就那麼一槍幹掉了敵人的主官,過程中幾乎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狠人,或者說是個聰明人。
但當然,他聰明得也相當有限。
畢竟,如果不是總統的蘇-30剛好到達,整個局勢就要向着不可控的深淵滑落而去,別說青山園區裡只有一個東風兵團了,就算你往裡面真的塞一發東風,都保不住這裡所有人的命。
軍事主官陣亡,形同入侵,這是在許多國家通行的鐵律。
只能說,好在這一整場的騷亂中,東風兵團跟警方都是清晰地“劃清界限”的。
否則萬一屎盆子扣到了自己的頭上,就算是跳進太平洋裡也洗不清了。
——
然而,即便維蘭託已經被巴克幹掉,這一場“兵變”卻還沒有結束。
756營本來就是一支領導關係極爲複雜、且指揮權相對獨立的部隊,主官一死,下屬的衆多士兵並沒有望風而降,反而有一部分隊伍孤注一擲地試圖發起進攻,去完成自己的長官沒有完成的事情。
而這時候,現代科技的壓制力就體現出來了。
兩架蘇-30先是掠過了高炮陣地的上空,威懾性的用機炮打出了一輪掃射,隨後在確認對方有反擊意圖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向高炮陣地投下了一枚KAB-1500KR電視制導炸彈。
陳沉眼睜睜地看着那枚半噸當量的炸彈墜落在了高炮陣地的中央,又眼睜睜地看着巨大的爆炸火球騰起。
緊接着,數架高炮直接被掀翻在地,試圖操作高炮的幾名士兵灰飛煙滅。
——
這發炸彈造成的殺傷並不嚴重。
但它的威懾力,卻是讓包括陳沉在內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我靠。
21世紀了,2011年,在印尼!
不是演習,不是銷燬軍火,是他媽正兒八經的作戰行動裡,你居然能看到真正的航彈轟炸的場景?!
這是什麼概念?
哪怕是在中東,這樣的“盛況”也是不常出現的。
——
至少現在還不常出現!
而確實,在這一發炸彈爆炸之後,突擊者步兵營的所有人都慫了。
就連反應最激烈、甚至在維蘭託死後試圖對軍警們進行屠殺的警衛連也直接放下了武器。
但兩架蘇-30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繼續逡巡在戰場上空。
他們表達出來的意思非常明顯,那就是:
我已經控制了真正的軍事力量。
天兵已到,你們這些分封在外的藩王要是再敢亂來,就別怪我動真格的了。
毫無疑問,總統已經重新控制了局勢。
他要麼是已經與努爾曼蒂達成了協議,要麼就是已經直接.把他幹掉了。
在蘇-30的壓迫下,陸續趕到的陸航直升機也開始投送更多兵力,半個小時之後,拉博塔的局勢完全被控制,所有的“叛軍”、或者應該叫“亂軍”都被解除了武裝。
數天的追擊和圍困終於有了緩和,看着眼前渾身是血的巴克,陳沉也是忍不住嘖嘖感嘆。
“川爺,能過來給他處理傷口嗎?”
“輪不到他,其他人傷得更重!”
遠處的平川正在試圖給一名大腿受傷的傷員止血,聽到他的回答之後,陳沉也沒有堅持,而是轉向巴克,自己用水給他沖洗了傷口。
此時的巴克幾乎已經完全脫力,他的頭頂是一個巨大的撕裂傷口,顱骨已經完全暴露在外,陳沉沒敢多碰,也不敢給他用藥,但好在巴克的意識相當清醒,應該是沒有太嚴重的問題。
“你是個好人。”
陳沉開口說道。
“.也許是吧。”
巴克喘了口氣,開口回答道。
“但是,幹掉維蘭託是極度不理智的行爲,當時他正在靠近戰場,試圖平息騷亂。”
“如果你把他放過去的話,也許你們的傷亡會更小一點。”
聽到陳沉的話,巴克嘆了口氣,回答道:
“這並不是我能做出的考量。”
“在那種情況下.我完全是被本能控制。”
“我看到了槍,看到了維蘭託,於是子彈便朝着他的方向去了。”
“這實際上是某種宿命。”
“他的宿命,我的宿命,子彈的宿命”
“你說的太.神秘了。”
陳沉好不容易纔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巴克點點頭,回答道:
“是的,這一切都很神秘。”
“但不管怎麼樣,他確實是死了,這對我們來說其實是一個.好消息。”
陳沉微微點頭,沒有回答。
很快,平川處理完手頭的重傷員,開始接手巴克的救治工作。
而與此同時,更多的“平叛部隊”也陸續趕到,機場已經被清空,軍方的運輸機接連降落,將不知來自哪裡的隊伍送到了這個本來應該是“毫無存在感”的小鎮裡。
陳沉命令所有東風兵團成員留守青山園區,不要參與後續的任何行動,避免與軍方直接接觸。
但事實上,接不接觸也不是他說了算的。
在局勢徹底穩定之後,拉博塔當地的警方很快與軍方建立了聯繫,開始協助維護秩序,而通過古納萬,軍方的負責人向陳沉提出了見面的要求。
陳沉根本沒辦法拒絕,於是便只好趕到了阿格斯的辦公室,見到了早就等在那裡的軍官。
不過,見面的過程完全乏善可陳,對方只是簡單詢問了從諾哈開始的事情的經過,以及例行確認了維蘭託的死因,得到陳沉的答覆之後便立刻送客。
——
他明顯只是在走一個流程,甚至他連巴希爾的處境都沒有問。
陳沉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做法,在當前情況下,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於敏感了,別人問問還好,如果是軍方人員,只要一開口,恐怕立刻就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
所以,他還不如直接假裝不知道,或者是“忘記了”,等待來自上級的進一步指示傳達到位之後,再由專人與陳沉進行溝通。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對於陳沉來說,就沒那麼友好了。
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遇事不決,找小魚。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陳沉撥通了小魚的電話,而在電話接通之後,陳沉還沒等小魚說話,便搶先開口說道:
“告訴我整個故事。”
“我已經完全打懵了。”
“現在我滿腦子的問號。”
“第一,爲什麼巴希爾的情報那麼致命,爲什麼軍方會停火?”
“第二,爲什麼停火之後他們還要繼續追擊,爲什麼他們居然敢追到拉博塔來?”
“第三,爲什麼總統突然重新掌握了軍隊,爲什麼他能出動蘇-30,而且打得那麼堅決,連航彈都上了?”
聽到陳沉的話,小魚沉默了良久,最終開口說道:
“有幾個信息,是你可以通過其他公開渠道獲得的。”
“我現在可以提前告訴伱。”“從這幾個信息裡,如果你能理解,那就理解,如果不能,那也不要再問我了。”
“可以。”
陳沉立刻回答,小魚則是嗯了一聲,開口道:
“第一,真主的聖劍並不屬於巴希爾,也不屬於軍方,它屬於阿帕奇的真正主人。”
“印尼軍方沒有得到阿帕奇,阿帕奇是阿帕奇的主人的。”
“第二,帕勞和蘇拉威西周邊島嶼都是第二島鏈爭奪的重點,也是重要的出發陣地。”
“第三,巴希爾不是一個jd分子,他是一個政治家,他擅長用較小的事件,去推動較大事件的發生。”
“第四,印尼軍方並不完全屬於蘇哈托陣營,總的來說,軍方的發展訴求高於權力訴求。”
“第五,里根號編隊剛剛離開班達海。”
“現在,你明白了嗎?”
聽到這裡,陳沉鄭重點頭。
“我明白了。”
事實上,如果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的話,那作爲一個“黑手套”應該有的政治嗅覺,他也算是基本喪失了。
這的確是一個複雜且漫長的故事,或者其實可以說,這個故事之所以複雜,是因爲從一開始,自己就沒有看到這個故事的全貌。
如果說要把它分爲三層,那麼第一層,就是印尼的jd主義活動對蘇拉威西青山園區的威脅。
在這一層上,不需要做任何多餘的考量,幹掉包括JIS、EIM在內的所有jd分子,就是唯一的目標、唯一的任務。
這一層的主角是EIM和JIS。
而在進入第二層之後,情況開始變得複雜。
本質上,東風兵團、或者說印尼總統需要解決的是jd主義活動幕後真正的主使,要瓦解的是類似於巴厘島事件那樣“有目的的”、“工具化”的恐怖細節。
在這個層面,陳沉開始接觸到88特遣隊,接觸到警方,接觸到IS-K。
但這仍然不是事情的全貌。
只有進入第三層之後,在“真主的聖劍”這個名詞顯現之後,陳沉纔算徹底接觸到真相。
本質上,這還是某些國家之間的海權爭奪。
有人希望在這裡建設一個更加穩定、更加安全、更加高效的軍事基地,但如果要把這個計劃落實,就必須要解決來自文官政府的阻力。
所以,這些人拋出了“真主的聖劍”這個計劃,通過與蘇哈托陣營的合作,試圖從水下直接策劃一場顛覆性的行動,將某些東西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進入到這個層面之後,登場的主角變成了軍方、變成了小魚所代表的某些團體,變成了總統,變成了遊弋在某一片海上的艦隊
按照這個背景去考慮,其實很多難以解釋的東西,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爲什麼在巴希爾打出那個電話之後,軍方真的就立刻停火、就那麼把人放走了?
原因很簡單,不是他們想放,是有人要顧及自己的“臉面”,顧及牌桌上的“其他籌碼”,不得不對他們施壓。
現在纔是2011年,距離全面掀桌子的時間還有5年多,在這種時候,他們做出這樣的決策確實纔是真正的符合邏輯。
而繼續向下延伸,爲什麼在僅僅停火10分鐘之後,軍方又重新開始了追殺?
因爲合作破裂了,該做的事情做完了,接下來的決策,已經跟那個大哥無關了。
失去庇護之後,軍方必須要保證自己的生存。
所以,一線的決策者做出了一個在他們看來絕對正確的決定,那就是,繼續殺人滅口。
巴希爾知道的那些事情,大哥可以不認,但你怎麼能不認呢?
只有巴希爾死了,一切才能結束。
這就是爲什麼小魚說,他不是一個“jd分子”,而是一個“政治家”。
至於總統爲什麼突然能夠調動蘇-30?
答案其實是不言而喻的.
陣營分裂了,被主人踢了一腳的狗,就算不咬人,肯定也會遠遠躲開。
想到這裡,陳沉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他開口說道:
“我再也不要來印尼了。”
“這裡的環境太複雜,我一個農村人跟你們玩不來。”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要回蒲北。”
“還是蒲北好,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不用考慮太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能用子彈解決的問題,就不用腦子解決。”
聽到陳沉的話,小魚在電話那頭輕笑一聲,隨後說道:
“你可以把這次的經歷當做一種鍛鍊。”
“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上最高強度,把你的閾值拉高之後,你就基本不會再踩進這種坑裡了。”
“這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好你個頭。”
陳沉沒好氣地繼續說道:
“鮑啓的手斷了,我還損失了兩個得力干將,你就說,你拿什麼來賠吧。”
“我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你要什麼有什麼。”
“這句話的分量,現在你能感受到了嗎?”
“完全感受到了。”
陳沉嘆着氣說道。
“那就沒問題了。”
“繼續去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吧,IS-K也是這個計劃中的重要一環,把他們的人抓回來,這裡的事情,就可以徹底結束了.”
“對了,巴希爾不需要活着了。”
“爲什麼?”
陳沉皺着眉頭,繼續問道:
“不要名單嗎?”
“所以說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
“這種時候,很多人必須要被‘放一馬’.”
(說實話其實我原本不打算寫這一章的,因爲我覺得這種用旁白的方式講解劇情的寫法非常low。但是沒辦法,前面的劇情是經過大改的,很多玩意兒都只是隱晦地提了,沒辦法寫出來,顯得邏輯不通。所以乾脆濃縮成一章寫出來,這樣審也只審一章。嘻嘻。
印尼這段應該是整本書唯一涉及高強度zz對抗的內容,因爲主角團要發展起來,必須要有這個環節,相當於一個足夠強力的投名狀。但繼續往後的話,就是戰鬥爽戰鬥爽戰鬥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