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納迪爾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仍然一無所知,按照他的計劃,他將在今天離開摩加迪沙,親自前往位於索馬里中部的哈拉代雷,準備迎接已經上岸、即將從博薩索向南運輸的“貨物”。
這份計劃極爲周密,他幾乎考慮到了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政府的檢查,運輸過程的事故,道路的通暢性,零散武裝人員的騷擾,乃至於當地貧民的攔路勒索。
對每一種情況,他都已經制定了相應的應對方案,甚至還準備了絕對充足的現金,準備用於行賄、買路。
但,他唯獨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來自其他國家勢力,尤其是來自美國的干涉。
原因也很簡單,從1993年那次失敗的軍事行動後,美國幾乎已經放棄了在這個國家的任何激進行動。
這裡當然還是有美國駐軍的,但這些駐軍從來不會出現在軍營以外的任何地方。
助手鄭重回答,停頓片刻之後,又開口問道:
“所以.那個所謂的貨物,到底是什麼?”
助手的頭顱突然如同液體一般扭曲,白色的霧氣暴烈開來,瞬間便充斥了整個車廂。
“貨物出發了沒有?我們必須保證與貨物在哈拉代雷相遇。”
他撲倒在地上,繼續大喊道:
納迪爾微微點頭,繼續囑咐道:
“跟阿卜迪保持聯繫,及時獲得車隊的位置。”
納迪爾的眉頭微微皺起,繼續說道:
“我們必須摧毀他們的所有希望,我們必須讓他們知道,美國人扶植起來的政府是絕對無法讓他們的生活變好的。”
他們是美軍,甚至有可能,是美軍的特種部隊!
“你注意到了嗎?”
“沒有特別的盤問,沒有拖延時間,沒有生面孔.哪裡不對勁?”
他知道自己想錯了,伏擊自己的,絕對不可能是自己預料中、正常情況下的任何一支勢力。
“他很專業,不會出太大問題。”
而在他嘗試去跟送貨的“物流小組”建立聯繫時,納迪爾則是看向了窗外。
“明白!”
“你是美國人的電影看太多了,總以爲髒彈是什麼隨手就能得到的東西。”
“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任務,任何人都不允許出任何問題。”
悍馬車停在了納迪爾的身邊,車上跳下來一個全副武裝、手裡拿着納迪爾甚至都不認識的武器的特種部隊士兵。
他的心裡壓根就沒有任何反抗的想法,因爲他知道,在對方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是無力的。
“.不是。”
但是,他身邊不斷倒下的同伴,已經無可爭議地證實了那名槍手的存在。
在這裡,數不清的攤販幾乎整條道路,沿街叫賣着他們的貨物。
搞什麼?!
納迪爾咬了咬牙,丟下了手裡的步槍奪路而逃。
緊接着,那些霧氣像是積雨雲一般在熾熱的高溫下迅速凝結,化作深紅色的血水潑灑在車廂的每一個角落。
此時,他的三車車隊已經漸漸遠離了貧民窟,進入了摩加迪沙最繁華的巴拉卡區。
隨後20分鐘,在經過4個幾乎完全一樣的檢查站之後,車隊終於正式駛出了摩加迪沙。接下來,他們將要長途跋涉8個小時,前往哈拉代雷去接收那件至關重要的“貨物”。
毫無疑問,自己遭到了襲擊,自己那種“不對勁”的預感應驗了。
“你們找錯人了!我只是個生意人!我什麼都沒做!”
但是,到底是誰?
納迪爾的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種猜測,政府軍,匪幫,軍閥,甚至是某些不成器的黑幫。
“我什麼都不知道!別殺我!別殺我!”
“把武器留下來當然簡單,可要是我們的客戶沒有收到貨物,那他們要追回的,就不僅僅是貨物本身那麼簡單了。”
市場高度繁榮,交易的貨物也是五花八門,但其中最多的,還是布匹、乾糧和衣物。
反器材狙擊槍!
“我的意思是,我們也很需要武器,或許這對我們來說,價值會比1500萬美元更高.”
一發子彈擦着他的頭皮鑽進了皮卡車的底盤裡,濺起的金屬碎屑甚至擦傷了他的臉頰。
助理的神情很輕鬆,可納迪爾卻顯得有些嚴肅。
納迪爾幾乎以爲這是自己的幻覺,畢竟穆罕默德的手還緊緊握着方向盤,甚至在車身顛簸的瞬間,還機靈地反打了一把方向。
沒有打通電話的助手略有些不解地問道:
子彈是從自己身後飛來的。
“400公里,我們需要8個小時到達,但從博薩索到哈拉代雷,路況相對要差一些,我希望他們至少在兩個小時之前就已經出發。”
短暫的失神之後,他的身體伴隨着側翻的皮卡猛然倒地,狠狠撞在了已經佈滿腦漿和血液的前擋風玻璃上。
“應該說,是在偷看我。”
當他好不容易鑽出車裡、舉起自己的步槍試圖尋找敵人時,他才發現,自己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根本找不到一個拿着槍的敵人。
在納迪爾上車之後,這三輛皮卡一路穿過了摩加迪沙的貧民窟,開上了巴勒阿德公路,朝出城的東北方向駛去。
“他們已經出發了,阿卜迪親自帶隊,他身邊有一支40人的安保隊伍。”
看着車窗外飛快倒退的風景,他略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道:
“我爲什麼總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
但很快,他最後的希望便破滅了。
“走吧。”
劇烈的疼痛和眩暈幾乎讓納迪爾失去了行動能力,他花費了半分鐘才掙扎着在車內擺正了身子,但這時候,車外的槍聲甚至都已經開始從密集轉變爲稀疏了。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爲什麼?
爲什麼他們會在已經沉寂數年、乃至十數年之後突然重新啓動直接干預程序?爲什麼來襲擊自己的不是索馬里政府軍,而是他們自己的隊伍?
這絕對是一次完全獨立的行動,因爲納迪爾完全有自信,只要索馬里國防軍有一點異常動作,自己絕對能在第一時間收到情報!
這也就意味着,敵人在道路兩側都安排了伏兵。
納迪爾的想法還沒在自己的腦子裡轉過一圈,一聲沉悶的槍聲響起,第二輛皮卡車後的一個剛剛拿起槍準備反擊的青年黨成員應聲而倒。
大口徑子彈直接貫穿了皮卡車脆弱的車身,將他整個人都打得斷成了兩截。
“我明白。”
“好了,別問太多,這對我們沒好處。”
“這樣的出城路線我們已經走了很多次了,每次都差不多,今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納迪爾陷入了無與倫比的絕望,他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
說到這裡,納迪爾略微停頓了幾秒,隨後繼續說道:
“這裡的人有希望。”
要麼跑,要麼死。
“我投降!我投降!”
“但實際上,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不能自己製造髒彈原料的話,那你就永遠不可能擁有它了。”
“不知道,我只是感覺”
看着助手臉上好奇和疑惑的神情,納迪爾笑了笑,回答道:
“你只需要知道它有多重要就夠了-——再說了,你其實很清楚,那裡面是一件武器,不是嗎?”
所以,納迪爾幾乎完全沒有考慮過發生大規模衝突的可能性。
“巴拉卡?爲什麼?”
暴烈的槍聲震得納迪爾四肢發軟,在子彈濺起的沙塵之中,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可很快,他的身體便癱軟下來,而時速接近60的皮卡,也失去了方向猛然衝向路邊。
“好了,先記下來吧。檢查站到了。”
但,他沒有中槍,也沒有受傷。
士兵掃了車裡一眼,他顯然看到了衆人身邊、腳下的步槍。
戰爭的創傷還遠遠沒有被治癒,可在這裡交易的人卻似乎已經重新拾起了生活的希望。
他下意識地想要投降,因爲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只要不是在某些“極爲特殊”的場合被當場抓到,一切就都還是有轉圜餘地的。
——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如他所願。
架着機槍的士兵招手示意車子停下,助手立刻打開了副駕駛的車窗,遞出了兩張面額不小的美金。
“去北邊。”
助手同樣隨口回答。
“我真想立刻安排行動,可惜,最近幾個月之內,我們只能低調行事。”
此時,三輛皮卡已經駛過了巴拉卡地區,迎來了他們此行的第一個政府檢查站。
“砰砰砰砰-——”
他們的所有職責,只是按照IMET計劃的要求去訓練索馬里當地軍隊,爲他們扶植起來的政府軍提供所謂的“技術顧問服務”,僅此而已。
“如果你知道這背後有可能涉及多麼龐大的計劃的話,你絕對說不出來這種話。”
兩輛悍馬車並排着追上了已經手無寸鐵的他,戴着墨鏡的機槍手嘲諷地勾起了嘴角,隨後將槍口指向了納迪爾的前方,扣動了扳機。
助手再次點頭,拿起了手裡的電話。
士兵接過兩張20美元的紙幣,隨口問道。
納迪爾略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回答道:
“如果是髒彈的話,別說1500萬美元,哪怕給我1500億,我也不敢去運。”
“我清楚是髒彈?”
“沒有。”
聽到他的話,一旁的助手立刻點頭,隨後回答道:
“明白。但爲什麼我們不能.把它留下來?”
納迪爾驚叫一聲,此時的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這一刻,納迪爾汗毛倒豎。
“去哪裡?”
他們消失了?撤退了?
這只是一場報復?甚至只是一次無差別的襲擊?
自己有那麼倒黴嗎?
“砰!”
“這是個機會——針對這裡的一次襲擊,效果甚至有可能比直接幹掉一個高官要更好。”
納迪爾匍匐在地,試圖躲避來自對面的子彈,可很快他就發現,這樣的“躲避”有多可笑。
“我只是感覺,他們好像都在看我。”
“這裡全都是平民,他們的死引起不了什麼關注,襲擊本身更沒有什麼價值.畢竟,這裡除了一堆破爛的衣服和發黴的食物之外,基本上什麼都沒有。”
既然對方發起了行動,就絕對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士兵揮了揮手,後面的人立刻打開了人工路障,助手踩了一腳油門,頭車一馬當先地開過了檢查站。
他只能默默向真主祈禱,祈禱自己不要被子彈擊中,祈禱自己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掩體,祈禱自己這邊出的意外能迅速被城內的其他兄弟發現,祈禱他們能順利出城.
納迪爾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灼熱的空氣炙烤着他的肺部,他的動作很快就變得遲緩,速度也慢了不少。
一切都很順利-——至少在納迪爾看來是這樣的。
不少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納迪爾感慨地看着這一切,沉默幾秒後,開口說道:
“也許下次襲擊,我們的目標應該對準巴拉卡。”
有那麼一瞬間,納迪爾還以爲真的是自己的祈禱奏效了。
“很好。”
“我勸伱不要想太多-——對了,告訴阿卜迪,讓他管好自己手下的人,讓他們也不要想太多!”
沒錯,這纔是正確的打法,這纔是效率最高的獵殺手段,這纔是那支軍隊能幹出來的事情。
助手搖搖頭,回答道:
“沒有,或許是錯覺?”
不過在摩加迪沙這個地方,隨身帶槍實在是太常見了,反倒是沒有槍的話,才容易引人懷疑。
“shit!”
他身邊的安保力量只有十幾個僞裝成平民的武裝分子,所使用的載具也只有三輛最普通不過、連機槍都沒有的皮卡。
難道是自己的計劃已經暴露了?
這不應該
納迪爾左右環顧,他仍然沒有找到開槍的槍手的具體位置。
“穆罕默德,你感覺到了嗎?”
“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他把這支隊伍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跟隨搭載貨物的卡車行進,另一部分則分別在卡車前後兩公里,負責探路和壓陣。”
助手穆罕默德茫然地搖頭,納迪爾嘆了口氣,正打算要說些什麼,但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副令他難以置信的畫面。
“錯了,這裡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那人從胸口掏出了一張紙,對着納迪爾的臉比對一番後,開口說道:
“就是你。”
“納迪爾,我們找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