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地點設置在高山的特殊之處在於,在沒有收到致命攻擊傷害的前提下,防守方可以佔盡易守難攻的優勢,並且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迅速撤離。
劣勢則是,一旦攻擊所造成的傷害超過一定閾值,那麼想要安全撤離,守方就只能依賴救援。
而目前的情況相當清晰,在東風兵團突破戴維斯和CIASAD提前設置的封鎖線,成功將武器運送上山,並完成了第一輪突襲之後,戴維斯方面的反擊力量已經完全崩潰了。
但是,陳沉並不會把這當成是戰鬥的結束。
恰恰相反,這是真正的勢均力敵的戰鬥的開始。
炸掉酒店並不代表着目標已經清除,混凝土結構的高強度建築即使倒塌,也會留下大量生存空間,固收在內部的人,生存率至少能達到50%以上。
他們仍保有力量,只要等到救援到來,就能在稍顯狼狽的情況下順利完成撤離。
陳沉等的就是他們的救援,等的就是他們撤離的機會。
只有這樣,他才能準確識別到目標,並且徹底將其摧毀。
實際上,在一開始,他還是有機會直接靠暗殺手段幹掉戴維斯的。
比如在已知CIASAD已經設置了大量暗哨檢查的前提下,將一把大口徑的XM109拆散帶上山,然後再找地方重新組裝。
但問題是,一旦選擇這個方案,就以爲着自己必須放棄全部的反擊能力,萬一任務失敗,就只能在得不到無人機及時武器補充的情況下,赤手空拳地撐過最困難的武器真空期。
所以最終,他選擇用兩段式的方式來處理這個問題。
先發動一次大規模重火力壓制的進攻,打掉對方大部分力量之後,放棄更加困難也更加危險的CQB作戰,直接退回到雪山上,繼續等待第二次進攻機會。
這樣的戰術有一個統一的名字,叫襲擾殲敵。
而事實上,它的來源,就是那些真正專業的獵人的狩獵活動。
裝備有限的情況下,你不可能把希望寄託在“一擊必殺”上,只要第一槍打到了獵物身上,讓它開始流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相當簡單了。
躲過獵物困獸之鬥的反擊,退回到安全位置,等獵物的體力和生命開始流失之後,再慢慢把它幹掉.
拋棄掉所有裝備之後,東風兵團的行動速度立刻加快了不少。
在對傷員進行了簡單包紮處置之後,整支小隊再一次隱沒在了山中,而他們拉開敵人的差距,僅僅只有不到3分鐘。
在撤離酒店營地三分鐘之後,原本困守酒店內的敵人也同時發起了追擊。
他們之所以選擇龜縮防守,就是認爲東風兵團一定會跟他們打CQB,而在這個領域,真沒人能打得過他們。
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東風兵團確實進去了,可進去之後沒兩分鐘就出來了,只留下了幾個會爆炸的壞東西。
針對性的爆破完全打亂了他們的防守計劃,他們不得不冒險離開建築掩體,重新回到開闊地上戰鬥。
他們的反應之快,甚至差點就拖住了手無寸鐵正在撤離的東風兵團,與已經撕下僞裝趕來支援的CIASAD完成了對東風兵團的合圍。
但好在,CIA部署在這裡的行動隊員數量有限,沒能及時抓住哪怕任何一個東風兵團的隊員。
等戴維斯好不容易從半坍塌的廢墟里爬出來、見到負責這次現場控制任務的CIA領隊時,他直接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FUCK!我早就說過了要小心他們的裝備輸送渠道!”
“你們在這裡守了那麼久,結果他們連迫擊炮和防空導彈都運上來了?!”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我就想問問你們,安德里亞也是因爲你們的疏忽才死的嗎?”
他的話相當尖銳,哪怕對面的CIA領隊並不負責中東區域的行動,在聽到他的職責之後也是皺起了眉頭。
他一邊指揮自己的行動隊員散開搜索掩護,一邊略帶嘲諷地對戴維斯說道:
“我們再怎麼疏忽也不如你,一支精銳的DEVGRU特種部隊,差點被他們打得全軍覆沒。”
“你的任務完成了嗎?據我所知,你似乎並不是來伏擊對面的東風兵團的吧?”
CIA領隊的目光越過戴維斯看向他的身後,而在那個方向上,戴維斯曾經的同僚和他的手下們,已經重新佔據了有利的作戰位置,與DEVGRU、CIA形成了三方對峙的局面。
戴維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伱不用在這裡轉移話題,實際上,你很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這種時候,內訌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還在外面,他們還有繼續進攻的能力,我們必須先幹掉他們,再來處理我們自己的問題。”
“不要動他們,他們是我們目前所能獲取的最直接的支援。”
“如果在這個時間點上動手那是東風兵團最想看到的局面!”
戴維斯的聲音略微壓低下去,CIA領隊則是眼神複雜地看了後面幾人一眼,隨後深吸一口氣,繼續對戴維斯說道:
“你知道的,任務必須被完成。”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戴維斯不容置疑地回答,隨後立刻轉向羅賓說道:
“羅賓,現在是需要動用你的關係的時候了。”
“儘快安排支援,扛住下一波進攻。”
“格魯吉亞方面的支援沒有那麼快,我們”
“不是沒有那麼快,是他們幾乎不可能來得了了。”
CIA領隊再次打斷了戴維斯,隨後說道:
“在他們發起進攻之前,山下有一支他們的爆破小隊把SSSG的駐地炸飛了。”
“現在街道上遍地都是屍體,還有殘肢斷臂。”
“接下來,哪怕格魯吉亞軍方介入,重點也會放在梅斯蒂亞的治安維持上,不可能分出精力來幫我們。”
“你在看什麼玩笑?有那麼嚴重?!”
戴維斯目瞪口呆。
他確實看到了山下的爆炸,但他始終認爲,那次爆炸只不過是一次針對裝備的“騷擾”行動,也就是聲勢比較大而已,不應該造成太大的傷亡。
但很顯然,他想錯了。
“對方用的是什麼爆炸物?爲什麼那麼嚴重?”
戴維斯繼續問道。
“非常原始的ANFO配合大量TNT,炸出了溫壓彈的效果。”
“總之,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針對官方機構的恐怖襲擊,他們大概率是已經瘋了。”
“爲了要你的命,他們什麼都願意做。”
“你還是好好藏起來吧,說不定,現在就有一把槍,正在指着你的腦袋”
戴維斯下意識地縮了縮頭,他的目光轉向更高處的雪山。
雪崩之後的山地上,甚至連腳印都已經看不到。
他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敵人拖進了一個死局。
從現在開始,這片雪山,就是他們最終的戰場。
在徹底分出勝負之前,沒有人能離開這裡
厚重的積雪之下,陳沉輕輕活動手指保持血液流通。
撤離之後,他已經在這個雪窩子裡潛伏了20分鐘,而僅僅是20分鐘,他的身體便已經開始僵硬,馬上就要到失溫的邊緣。
不過好在,CIASAD散出的偵察力量在第一輪搜索無果之後也迅速撤回,這給了他轉移的機會。
小心翼翼地從雪裡爬出來,陳沉藏到了距離酒店600米左右的一大塊山石後方,藉助狹窄的縫隙掩護,謹慎地觀察着酒店外圍的情況。
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格魯吉亞方面的支援並沒有及時到達,而孤立無援的、本來應該是對立的雙方,居然神奇地匯合在了一起。
他們的行動相當專業,配合相當默契——畢竟,兩邊的人馬,真就是一個師傅教的。
如果現在發起突襲,己方几乎沒有任何勝算-——哪怕11人裡其實還有六人的彈藥相對充足,但在對方接近20人的緊密配合之下,這六把槍完全是不夠看的。
只能繼續等,等到無人機組織起下一輪空投之後,再發起一次一錘定音的打擊。
想到這裡,陳沉輕輕吐了一口氣,隨後,他打開無線電,向山下負責統一指揮的石大凱問道:
“大凱,現在情況怎麼樣?”
“敵人正在整隊,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下山。”
“第三批次投送什麼時候到位?”
“現在梅斯蒂亞城內情況很亂。”
石大凱的聲音略微有些嘶啞,但冷靜得嚇人。
“我剛剛把SSSG的駐地炸飛了,TNT混合ANFO,威力超標了。”
“所有警察都已經出動,正在尋找可疑人員。”
“我們剛剛應付過去,第一隱蔽點已經暴露。”
“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直接衝突,我會在衝突開始前安排飛手起飛無人機。”
“但這是最後一次空投,我們沒辦法繼續提供支援,必須撤離了。”
“明白。”
陳沉下意識點點頭,隨後下令道:
“完成下一輪投送後立刻撤離。”
“還有多少架可用無人機?”
“8架,全部在2號安全屋。”
“夠用了。”
陳沉終於鬆了口氣,雖然具體行動已經偏離了計劃,但好在這個計劃的容錯率相當高,哪怕是在如此極端的情況下,己方仍然有機會繼續戰鬥。
略微停頓之後,他繼續開口說道:
“你們按照原定計劃向俄方一側撤離,那裡會有人接應。”
“完成接頭之後,想辦法掉頭來接應我們。”
“無論任務是否完成,我們都不可能從原路下山了,必須翻過烏什巴山向北前進。”
“如果沒有接應,我們很可能到不了邊境。”
“明白,10分鐘後無人機起飛,繞過正面從北側空投。”
“40分鐘後我帶隊接應,你們只有四十分鐘,無論目標是否清除,都必須立刻撤離。”
“明白。”
陳沉簡短回答,隨後再次舉起了望遠鏡。
此時,酒店外的敵方防線已經完全成型,關鍵人物重新退入了已經確認安全的掩體之內,而富餘的人手,則開始以三人一組的形式向東風兵團撤離的方向搜索前進。
他們沒打算要撤。
陳沉皺起了眉頭,隨後打開無線電下令道:
“所有人確認隱蔽位置,敵方偵察組正在搜索。”
“儘可能避免衝突,等待無人機空投。”
“明白。”
“收到。”
無線電裡斷斷續續地傳來回復聲,而此時,距離陳沉最近的敵方小組,已經發現了他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跡。
不到400米的距離,三人小組立刻警惕起來。
陳沉眼看着他們向其他小組呼叫支援,緊接着,另外兩個小組開始朝中心匯合。
他們的動作相當專業,從發現痕跡開始,槍口從始至終都沒有放下過。
小組三人分別指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在其他兩個小組匯入之後,又以每人30度左右的控制角繼續向前搜索。
每一處掩體都得到了最合理的運用,如果遭遇襲擊,他們立刻便能匯聚數個火力輸出點,形成一波快速的反擊壓制。
眼看敵人已經越來越近,陳沉的心跳也開始逐漸加速。
他的手裡還有半個彈鼓,不到40發子彈。
這還是在撤離過程中重新進行快速彈藥分配的結果,如果不是從其他隊員手裡拿到了彈鼓,現在的他,甚至有可能是赤手空拳的。
身上沒有防護裝備,槍裡沒有足夠的子彈,更別說投擲物了。
一旦對方靠近,自己的反擊能力是相當有限的。
這種時候,繼續向後撤離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但問題是,陳沉一旦放棄了當前的陣地,就等於放棄了發起後續進攻的戰位。
他打算賭一把。
賭對方搜索前進的速度,趕不上無人機空投的速度。
既然石大凱說十分鐘,那就是十分鐘。
此時,敵方偵察組距離陳沉已經不到200米,陳沉架好了槍,切換到單發模式,心裡已經做好了打算。
如果空投到不了,這30發子彈,就要帶走全部9個敵人。
認命?同歸於盡?
不存在的。
哪怕只有一線機會,陳沉也要活下去。
距離150米,陳沉的瞄具中的準星已經鎖定了一名敵人的腦袋。
只要扣下扳機,他就能立刻收割掉第一條生命。
但,時間還沒到。
陳沉耐心地半壓扳機,原本僵硬的手也因爲腎上腺素的作用重新變得靈活。
100米。
這是最後的決斷距離。
也就在這時,從陳沉身後,密集的嗡鳴聲突然由遠及近響起。
緊接着,一個並不算“巨大”的包裹從天而降,轟然砸落在雪地之上。
空投,來了!
陳沉翻身撲向還在滾落的包裹,而無人機則是擦着他的頭皮飛過,撲向了100米外的敵人。
陳沉單手解開快拆,與此同時,右手的MG36抵肩發射。
連續的槍聲響起,正面朝向陳沉的兩名敵人應聲而倒!
短短一小時不到的喘息時間,戰鬥再一次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