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很豪華的隊伍。
說它豪華是因爲這支隊伍的騎兵全都是盔明甲亮,胯下的戰馬也全都是高大威武,一面面旗幟迎風飄揚。
在隊伍的前面還樹立着四面大纛,分別是代表正紅旗的紅色大纛、代表正白旗的白色大纛和鑲紅旗的紅色鑲白大纛以及一面金黃色的大纛,其中紅色大纛、紅色鑲白和純白色的大纛上都繡着八條飛舞的五爪金龍,對後金稍微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這種大纛非旗主不得使用,另一面大金黃色的大纛上面繡着十二條五爪金龍。
按理說左後的那面大纛除了大汗努爾哈赤以外其他人是沒有權利打起來的,不過這次皇太極是封了努爾哈赤之命去迎親,努爾哈赤也不知道是爲了表示自己對宰桑這位老親家的尊重還是心裡有愧,特地恩准皇太極打出了自己的旗號。
在隊伍的中央,穿着一身華麗的白色鎧甲騎着一匹黃色駿馬的皇太極正跟一旁的代善說着話。
今天的皇太極精神很好,看起來神采飛揚。他指着前面的山坡笑道:“二哥,過了前面那座無名山就到了科爾沁的地界,我們只要再走一天明天就可以到科爾沁部落了,到時候還要勞煩二哥在宰桑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跟神采飛揚的皇太極不同,代善顯得有些精神萎靡,只見他勉強笑了笑:“八弟說哪裡話,既然父汗已經下旨讓我陪你去科爾沁部落說親,我自然會盡力而爲。”
看到代善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皇太極自然是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的這位二哥爲什麼會變得這個樣子。自從上次打了敗仗後,努爾哈赤將他和阿敏的爵位從和碩貝勒降爲貝勒,每人還交出交出雕鞍馬、素鞍馬各八匹,甲冑四副,這對於代善來說還不算什麼,最讓代善感到難過的是隨着這次的大敗,他的正紅旗實力大損,這纔是最讓他感到心痛的。
皇太極安慰道:“二哥,我知道你最近心裡不痛快,不過如今父汗還在氣頭上,你只要辦好父汗交待下來的差使,想必父汗遲早會恢復你和碩貝勒爵位的。”
看着皇太極一副關心的神情,代善心裡卻是暗自冷笑,自己這個八弟從小長了一副好皮囊,不過也長了一顆七巧玲瓏心。深得自家父汗的喜愛,這點從努爾哈赤給他指的婚姻就能看得出來了。先是把宰桑的妹妹指給了他,緊接着就是宰桑的女兒大玉兒,現在又要把宰桑最喜愛也是最漂亮的大女兒海蘭珠也要指給他,偏心偏到這種程度也算是也算是絕無僅有了吧。
不過努爾哈赤雖然霸道,但也明白自己這次確實有些過份了,生怕出什麼岔子的他把代善也派了出去,就是認爲代善年紀最大跟宰桑的關係還不錯,便派出了他作爲此次的求婚使節,在來之前還暗示過,如果此次能成功把海蘭珠娶回來,代善就可以恢復原先的爵位。
按理說幹好這件簡單的差使就能恢復爵位,代善應該知足了,但他就是看不慣皇太極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什麼叫“只要辦好父汗交待下來的差使,想必父汗遲早會恢復你和碩貝勒的爵位”,老子的爵位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不是靠拍馬屁拍出來的。
不過儘管心有不滿,但代善也沒有腦殘到公然跟皇太極反駁的地步,他只是勉強笑了笑就不說話了。
看到代善興致乏乏的樣子,皇太極心裡也很是膩歪,自己這個二哥什麼都好,就是透着一股小家子氣,什麼都想往自己的府里弄,甚至連兒子的府邸也想霸佔,這樣的人也想染指大汗的位子才真是笑話了。
各懷心事的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在距離他們不到三百米的頭頂,一架不大的無人六軸無人機正靜靜的盤旋在他們這支隊伍的頭頂,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哈格桑是正紅旗的一名分得撥什庫,從三歲起他就被父親綁在馬背上,等到了七歲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熟練的騎着個子小一些的馬熟練的幫母親放牧了,到了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開始親自教他打熬筋骨,並教他練習箭術和殺人的技巧,到了十八歲時他已經是他的牛錄裡很有小有名氣的青年,也就是在那一年他正式成爲了正紅旗步甲的一員。
在從軍的這十多年裡,哈格桑慢慢的從步甲晉升爲馬甲,又從普通的馬甲晉升爲分得撥什庫。不僅如此,他還有兩個弟弟,一個是馬甲兵,最小的弟弟更加了不得,以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就被選爲巴牙喇兵,這對於他們家來說絕對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只可惜就在大半個月前,他的兩個弟弟在跟隨他們的旗主代善在攻打錦州和大淩河堡的戰役裡雙雙戰死。
消息傳回來後他的額娘哭了兩天後把眼睛給哭瞎了,他那五十多歲的父親也一夜之間白了頭。從那個時候起,哈格桑第一次記住了明軍有一支叫做江寧軍的兵馬。
哈格桑帶着六十多名騎兵以散兵陣型朝着前面的無名山快速前進,他們的任務就是敢在大部隊到達之前登上那座無名山,在那裡可以觀測到方圓十多裡的動靜,爲後面的大隊人馬充當眼睛。
“阿吉嘎,咱們如今是在自己的地盤上,用得着這麼認真麼,大人也太小心了吧?”一名馬甲一邊策馬奔馳一邊有些大聲問的同伴。
“你知道什麼。”阿吉嘎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同伴道:“哈格桑大人兩位弟弟前些日子全都戰死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提醒你,最近這段時間可要小心點,哈格桑大人如今正急紅了眼,你可不要撞到大人的槍口上,到時候誰可救不了你。”
“我當然知道,不過就是那麼隨口一說麼?”馬甲的聲音低了下來,嘀咕了兩聲就不說話了。
“都快點,主子們眼看着就要到了,要是出了什麼紕漏咱們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哈格桑一邊策馬飛奔一邊大聲吆喝着。
隆隆的馬蹄聲不斷響徹着,在熱兵器沒有出現之前,騎兵一直都是世界上機動性最強也是最有威力的兵種,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們就衝到了這座無名山嶺的半山坡,正當他們想要一鼓作氣的衝上山頂的時候,衝在最前面的哈格桑突然發現山頂出現了一排整齊的身影。
看着從山頂突然冒出的人影,哈格桑的心就是猛然一跳,當他看清出對面的那些身身上那些大紅色的鐵甲、紅色的披風以及他們手中端着的火銃和黑洞洞的槍口時,原本劇烈跳動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不好,是明軍……快下馬!”
當哈格桑淒厲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已經埋伏在山頂上的那排明軍已經扣動了手中的扳機。一片片濃霧伴隨着噼裡啪啦的槍聲在山頂上響起。衝在最前面的二十多名正紅旗騎兵就象撞到了堅實的牆壁似地紛紛倒在了血泊中。
衝在第一排,背後還揹着一面藍色的三角旗的哈格桑自然是對面明軍的重點打擊對象,不過作爲一名入伍了十多年的馬甲,反映能力早就被鍛煉出來了,在槍聲響起的前一秒,哈格桑已經不假思索的做了個翻滾的動作從馬背上滾落到了地上,幾乎在他跳下馬的瞬間兩枚鉛彈就沿着馬背飛了過去,另外還有三枚鉛彈同時擊中了他的戰馬,這匹跟隨了他好幾年的戰馬發出了長長的悲鳴重重倒在了地上。
幾乎就在落地不到幾秒鐘的時間裡,已經躺在地上的哈格桑已經看到周圍的同伴紛紛墜落下馬。幾名沒死透的馬甲兵倒在地上大聲的慘叫着,一名身子不停抽搐的馬甲兵是右胸中彈,他一邊用力按壓自己的傷口試圖止血,一邊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了自己,雖然他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的嘴裡吐出了不是話語而是大口大口的鮮血,中間還參雜着一些血塊,看到這些黑色血塊哈格桑就知道他沒救了,這個傢伙的肺部已經被打碎了。
“我們中埋伏了,快下馬!下馬!”
躲在戰馬屍體後面的哈格桑拼命的往後揮着手,其實不用他說,跟着他上來的馬甲兵都是經驗豐富的精兵,在看到前排同伴的下場後不用吩咐他們就紛紛跳下了戰馬。
“砰砰砰……”
前方的槍聲依舊響徹着,不少來不及躲避的馬甲兵依舊中彈倒地,三輪排槍過後,哈格桑帶領的六十多名騎兵已經損失了大半,剩下的二十多人只能拼命的龜縮在被擊斃的馬匹和土坡後面不敢動彈。
看着周圍倒下的身影,哈格桑突然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這些日子哈格桑一直在想一件事,爲什麼往日戰無不勝的正紅旗的精銳竟然被一支從未聽說過的明軍打得大敗而逃,連自己的兩個弟弟也命喪黃泉,據一些回來的同伴說他們之所以打敗仗是因爲那支明軍的火器太過厲害,以至於他們後金鐵騎的威力完全不能發揮出來。
對於這個說法哈格桑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那些傢伙爲自己的失敗找的藉口而已,明軍的火器是什麼德行他難道還不清楚嗎?那些明軍的火器射程撐死了只有七十步左右,只要穿上重甲的話這個距離還要縮短到的二十步,在這個距離上他們就是仍塊石頭也能把明軍給砸死了,難道他們手中的強弓都是擺設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軍的火器質量非常差,在哈格桑看來對於那種隨時會炸膛的火器就算是白送給他都不會要,可是今天哈格桑明白了,原來那些剛從錦州、大淩河堡回來同伴說的竟然是真的,明軍的火器竟然真的可以非常犀利。
就在哈格桑陷入震驚的時候,前面的槍聲突然停了下來。哈格桑怔了怔隨即大喜,他突然站了起來高聲道:“我女真的兒郎們,明狗的火銃已經打完啦,大家趕緊往前衝啊,殺死他們!”
“衝啊!”
隨着哈格桑的話音落下,剩下的二十多名韃子從掩體後面衝了出來,跟在哈格桑的後面拼命的往前奔跑。
如果是那些經歷過枯草嶺和錦州之戰的正紅旗的人看到這一幕後他們所做的事情絕對是二話不說往山腳下跑,而不是往上衝,因爲他們很清楚,那些明軍之所以停止射擊並不是他們打光了子藥,而是在等着某個傻子自己往槍口上撞呢。
但是很可惜,上次跟隨代善出戰的遭到重大損失的那些牛錄正在盛京舔傷口,跟隨代善出來的這些韃子都是沒有那些建制完整的牛錄,所以這場戰鬥哈格桑註定要以悲劇收場。
對於進攻的一方來說,仰攻永遠都是非常被動的,若非迫不得已誰也不想頂着數十斤重的鎧甲沿着有些崎嶇的山坡往上爬,可惜今天的哈格桑已經被重大的傷亡和仇恨衝昏了頭,當他帶着二十多名馬甲兵衝到距離前方五十多米時,前方又響起了一陣陣的火銃聲。
作爲衝在最前面的哈格桑這次並沒有了剛纔的好運氣,一枚鉛彈擊中了他的胸口,儘管他的身上穿着兩層重甲,但依舊不能阻擋以每秒499米速度飛來的鉛彈。
當哈格桑倒在地上時,強忍着劇烈疼痛的他依稀可以看到旁邊已經躺滿了各種姿態死去的屍體,一名被鉛彈打斷了手臂的馬甲兵甚至步履蹣跚的尋找自己的斷壁,哈格桑認得出來,這名馬甲兵好像是今年剛從步甲提升上來的,是一名不到二十歲的強壯小夥子,只可惜今天他註定要倒在這裡了。
“要死了嗎?難道我們鈕枯祿氏這一支就要自我而終了嗎?如果我也死了,家裡的阿瑪和額娘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這是哈格桑腦海裡最後的念頭,隨後一股黑暗襲來,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