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院活動室裡,方銘回絕了下棋老頭的約戰,曬着冬天慘淡的太陽,心想:記憶缺失太多,似乎在這裡住了很久,卻想不起來,怎麼被送到這裡,又是誰把我送到這裡?他們說我因爲失戀產生了妄想症,我對戀愛怎麼一點印象都沒。”
“這裡應該有我的病歷和檔案,當時送我來的人,應該會留下信息。”方銘裝作漫不經心的走出活動室,在樓道里溜達起來,幾個女護工聚在一間小屋裡,嫌暖氣不熱,還開着電暖爐,一起閒聊、嗑瓜子。男護工們在旁邊打牌,對四處走動的病人毫不在意,這裡看來不是戒備森嚴的醫院,或許收治的都是普通的精神疾病患者,沒有多少危害。
方銘從三樓病房慢慢走到二樓,這裡有幾間辦公室,門上釘着牌子,走到最後一間,上邊標明瞭“檔案室”。
方銘推門,門自然是鎖着的。門是老式木門,上方有個活動窗,並沒有關嚴,方銘跳起來扒住門框上的窗樑,蹬着門板,吃力的收起身體。果然是現實世界,沒有異能,自己完全是個普通人,還是個精神萎靡的普通人,爬上去都挺費力。
哐咚,方銘從活動窗中翻過,摔在房間內,他揉着腰,打量房間內的幾個檔案櫃,如果說,自己從畢業那年就發病,那已經過去兩年多了,連續拉開幾個抽屜,終於看到了大前年的病人檔案。
“方銘,男,21歲,畢業前夕,就業壓力過大,和相戀兩年的女友分手,精神崩潰,遂幻想世界要完結,編造了一系列人物,每天和她們對話、互動,完全放棄了現實世界。患者沒有親屬和其他親密朋友,患者的前女友把他送到這裡,接受治療。”
我的前女友?方銘翻找着那些資料,其中一張是患者聯繫人的表格,名字一欄潦草的填着:“蘇小姐,聯繫方式:******,通信地址:燕都廬莊青松路***,”後邊的具體地址已經模糊的無法辨認。
記下上邊的聯繫電話,方銘走出檔案室。他記得那羣聊天的護工房間裡,放着一部紅色電話機。
“我能打個電話嗎?”
幾個女護工對視一眼,笑了起來,“讓我猜猜,是打給劉歆語嗎?讓她來接你走?還是想吃什麼好吃的?”
方銘沉默着看着電話機,其中一位大姐說:“打吧。”她對旁邊的人使了個顏色,方銘裝作沒看到,按下了按鍵,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等待的話音,一個平靜的女聲說:“你好。”
“我是方銘,你是誰?”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帶着一點悲傷的語調:“你還好嗎?我正打算去看你,墨海交通不便,路上可能會花些時間。”
“你是誰?爲什麼把我送到這裡?”
“我們見面談,好嗎?”
掛上電話,方銘等待着這位蘇小姐的到來。似乎過了很久,方銘從窗口看到大門外駛進一臺紅色的轎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一個穿白色貂皮大衣身影窈窕的女人,就是她嗎?
長臉大夫陪同女人來到方銘病房,她抱住方銘,溫柔的說:“大夫說你好多了。”
坐在活動室裡,方銘背對陽光,望着這個陌生的女人。她的臉平淡無奇,好像再看多少次都記不清細節,此時,她飽含同情,小心的對方銘說:“你還是想不起來?我是蘇馨,你的前女友。”
“你忘了,咱們談戀愛的時候,校慶演出,記得嗎?”
蘇馨描述了這樣一個場景:
校慶演出,前臺領導就座,氣氛熱烈、嚴肅,臺上正上演詩朗誦,下邊的學生們自顧自的看手機,聊天,一個男生從臺下衝上舞臺,搶過話筒,大喊:“搖滾永遠不死!青春永遠不死!蘇馨,我愛你!”方銘被前排的學校領導狠狠批評了一通,差點處分。
陽光陰影裡,方銘一臉冷漠,“那不是我。”
蘇馨悲哀的望着方銘,“你還是不能正視自己,你在逃避過去。治療的效果並不理想,我會請求大夫加大治療力度。”
方銘看着樓下的蘇馨乘坐的車,司機正在車裡抽菸。如果蘇馨的說的是事實,這裡很偏僻,那醫院外邊究竟是哪裡?這個念頭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壓抑不住的生長。
方銘站起身,朝樓下跑去,他衝到車前,把司機拽下了車。門口正在打瞌睡的門衛,都沒來得及阻攔他,方銘已經開車衝出了醫院。
回頭看,門口老舊的牌子上寫着“墨海情感矯正中心”,應該是個民營治療中心。周圍很荒涼,方銘沿着醫院門前的公路,朝着更像城市的方向開去,路邊的小樹林裡,一片枯寂,只有烏鴉在樹上囂叫。
那些人物、異能和末日都是自己想象出來的?方銘感受着自己的軀體,沒有艾恩,沒有超強的體魄,沒有紋飾。或許醫生沒有騙他,自己真的長期沉侵在幻覺中。方銘苦笑,不管如何,離開那個鬼地方,找一份工作,他還得活下去。
從身後高速駛來一輛大車,方銘把車朝路邊靠去,讓出了車道。然而,卡車還是撞上了方銘的車,轟隆一聲,轎車在路旁的斜坡上一路滾下去。
等他醒過來,眼前是熟悉的病房,“真是萬幸,你沒事,只是個小事故,下次不要亂跑了,真想出去,我們的護士會陪同。你休息一下,今天就不做治療了。”
方銘點點頭,沉默的閉上了眼。治療,自然是每天的藥物,還有電刺激治療,因爲情感妄想而心理失常的人,要進行反覆的刺激。一邊複述自己的情感妄想,一邊接受電刺激,通過痛苦的長期電擊,最終再也不會有妄想症,徹底治癒。
方銘漫無目的的琢磨着接下來的治療,一個女人推門進來,是蘇馨,她沉默的望着自己,過了一會纔開口問:“你到底怎麼回事?如果你還是這種態度,我保證,你永遠走不出這裡。”
“你爲什麼這麼做?”
暗處傳來一聲輕笑,“因爲你是個被社會遺忘的人,除了我,沒有人記得你。你不合羣,在哪都是格格不入,誰會在乎你呢。你消失了,不會有人想你哪怕一秒鐘,不會有人感到悲傷。”
聽着她的一陣陣的嘮叨,方銘昏昏欲睡,腦子緩慢的轉動,眼睛無意識的看着鐵牀圍欄上脫落的漆皮,房間各處的暗影。在蘇馨白色大衣胸前,有個豆粒大的黑點。方銘像個真正的病人一樣,直勾勾的盯着那個黑點。方銘端詳着,隨着他的觀察,黑影似乎清晰了點,大了點,硬幣大小,似乎是隻鳥呢,蘇馨看見方銘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衣服,皺了皺眉,“你在看什麼?”
隨着他仔細的觀察,黑點逐漸變成巴掌大小,然後變成籃球大小,蓋住了蘇馨的臉,她似乎沒有察覺,被黑影籠罩的嘴巴仍然在念叨,方銘終於看清,長長的翅膀,和盤踞的尾羽,這不是普通的鳥,像是鳳鳥?
剛剛有了這個念頭,黑影轟然變大,覆蓋了蘇馨和整堵牆,正是一隻雙翅凌空欲飛的鳳凰,巨大的雙翅好像要傾覆天地。方銘身體一震:這是鳳紋!鳳紋因爲物化指數限制,一直不能解鎖使用,此時卻自行浮現。他們所謂自己編造的一切,並不是夢!
鳳鳥仰天嘶鳴,方銘覺得自己身體逐漸強大起來,方銘能感覺到,鳳紋依然沒有激活,但它卻跨越了連艾恩都無法出現的幻境隔閡。蓬勃的力量一波波的在體內激盪,方銘的感知也清晰起來,他能清楚的聽到眼前女人緊張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