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海辛，我找傑西。”
隔着鏡子，李閱無法探知這個人的內心，猜想他應該是金斯頓家族的魔導鏡管理人。
按理說，傑西應該與他打過招呼纔對，沒想到這人接到自己的通訊沒什麼反應。
“範海辛……傑西……”死人臉的兩隻眼睛各自聚焦，然後閃過無數人的面孔，李閱甚至從右眼中看到了範海辛。
右眼腫脹的範海辛正在第六藏書室中，剛剛接過傑西遞來的血。
“請稍等……”死人臉似乎完成了某種認證，喃喃說道。
緊接着，死人臉的眼鏡肉皮外翻，整個臉開始蠕動，不一會變成了傑西的樣子，只不過眉毛是歪的。
李閱搞明白了，原來這張死人臉是個人體電話。
“範海辛？你的收集進度不錯嘛，已經拼湊到可使用的程度……”傑西把眉毛扶正，然後才發現魔導鏡已經完整。
“已經好了？！”傑西驚喜交加，“你是不睡覺的嗎？”
從二人攜手毀別西卜翁的溫牀到現在，才過了一兩週的時間，傑西本以爲只夠收集個大概，沒想到整個聖物都已被拼湊齊全。
她當然不知道，李閱中間還去了趟地下城、收了個銅族矮人，然後才慢悠悠地走過三個安全區收集碎鏡……
不然早就完成任務了。
“良好的睡眠很重要。”李閱以一個腦靈的口吻迴應，然後注意到了傑西額角的汗珠，“你在忙什麼？”
“惡魔遠征軍出發，大陸陷入戰火，每個家族、每個勇者，都有他們該做的事。”傑西沒有正面回答。
李閱心想……魔王城這邊的勇者的確很忙。
忙着在鬥獸場收集材料呢。
“哦？可是我聽說塔斯帝國並沒有向聖城伸出援手，各大家族想必也不會那麼好心派遣私軍，那在忙什麼？”李閱對第一軍的戰況十分關心，這次終於找到一個消息來源比較權威的渠道，自然不會放過。
“各大家族當然有各大家族的打算……”傑西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範海辛一些事，“比如幫家族的強者晉級，趁着戰爭儘快提升實力。”
“嗯？都打到聖城了才提升實力？不嫌有點晚麼……”李閱嘟囔一句，忽然想起小報童說的。
“一旦聖城淪陷，凱歐斯大陸的信仰就會崩塌，塔斯帝國也不在意？”
“就是因爲有聖城在，我們纔可以重新整頓力量……”
“很多時候，戰爭是一劑解藥。”傑西淡淡說道。
李閱也聽明白了，塔斯帝國的王族和貴族們……是拿聖城當擋箭牌呢。
“哦，那聖城被打成什麼樣子了？”金斯頓家族作爲塔斯帝國的頂樑柱之一，顯然瞭解許多內幕。
李閱也繼續追問傑西，只恨不能跟她當面“交流”。
“你想看？喏。”傑西把眼睛懟在鏡子前，一拉右眼皮，李閱也便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模糊的映射。
映射中，一座城鎮被紅霧覆蓋，空氣中時不時竄出火苗，燎過地上的骸骨；遍佈焦痕的殘壁陰影中，偶爾會走過叼着焦屍的紅皮惡魔，它們互相推搡，拉着一車車活人走向鎮中廣場。
鎮廣場，無數人類築成一座座高塔，他們都還沒有死去，睜着眼睛但是瞳孔翻白，時而絕望時而悲慟時而狂喜。
在疊摞的高塔內部，人與人之間都由血管黏連，然後匯成一條條粗壯糾纏的血管大脈，接入廣場正中的血色巨繭。
巨繭不時吞吐着紅黑的濃霧，投射出一塊有一塊肉團，遁入南方的天空。
“這是什麼？”李閱大概看得出，這應該是純血惡魔的某種血繭魔法，那些座高塔彷彿都成了人肉電池，供那繭汲取血肉。
“惡魔在用鎮民們的情感製作食糧，強化軍隊。”傑西的語聲稍有些波動，“這是它們新開發出來的魔法，像這種鎮子……從魔王城到聖城的路上隨處可見。”
李閱沉默片刻。
“所以你們準備肅清這座城鎮？”李閱知道傑西不可能單獨行動，金斯頓家族也絕不允許二號繼承人在外面閒晃。
“你問這些幹什麼？擔心我的安全？還是害怕遠征軍打到倫德河畔？你的家鄉？把那裡也搞成這樣？”
“放心，除非它們能踏平塔斯帝國，不然不會打到更北面的，最多也只是一些零散的從魔王城跑出來的惡魔……”
“與其擔心惡魔們，你倒不如擔心擔心雪國騎士團，他們可太喜歡趁火打劫了……”
“而且據我所知，倫德河畔早就剩下廢墟、流民和盜匪，你真的關心那裡？”傑西說了片刻，給李閱使了個揶揄的眼神。
傑西知道李閱是觸手怪，但從未說破。
“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你們準備肅清城鎮？”李閱在意的當然不是倫德河畔的情況，而是整場戰爭的走向。
從傑西的作爲中，能感受得到塔斯帝國對於遠征軍的態度。
“當然不是。現在還不到我們出手的時候。”傑西搖頭。
“惡魔們軍勢正盛，聖城收縮放手蓄力反攻，而我們要做的，是在出擊的時刻到來之前做好準備……”
“什麼準備？”
“當然是晉級。”傑西的表情突然十分嚴肅。
李閱想起鬥獸場前熙熙攘攘的勇者們——他們中大部分都是爲了材料來的，真正想殺掉魔王的人屈指可數，李閱一共也只遇到了一個半。
一個是索亞，半個是雨人。
“你這麼強，卻不知道？每有戰爭，就會洗牌，也是權柄最爲鬆動的時刻。”傑西愕然。
李閱也愕然。
勇者也有權柄一說？
難道每個“道路”的盡頭，都有一個權柄的執掌者？
這跟魔王城的權柄……應該不是一回事。
“哦，忘記了，你不是貴族。”傑西恍然。
“權柄相關的知識，只流傳於貴族之間？”
“當然不是。王族、貴族、協會……遠古道路的傳承者們，他們知曉。”傑西對李閱眨了眨眼睛，“怎麼樣，想知道嗎？但你需要先告訴我你的道路纔可以。”
“算了，不用。”李閱也無從講起。
“喲，想開闢新的權柄？我很期待哦。不過如若你想知道的話，隨時可以來向我效忠，我不會虧待你。”傑西好像終於找到了一張能拿捏範海辛的牌，臉上歡喜。
“好的。”李閱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既然已經大概瞭解了戰爭的局勢，
“現在聖物有了，怎麼交給你？以及……報酬怎麼說？”李閱敲了敲鏡子。
“聖物已然完整，金斯頓家族隨時都可以將它收回。”傑西一笑，摸了摸鏡面，魔導鏡也隨之一陣抖動，彷彿隨時都要從李閱的手中脫離。
李閱攥緊了些，意識到鏡子上封存了某種空間魔法，然後就非常釋然了。
空間魔法，蛋蛋的顆粒隨時都能打斷，不怕被傑西賴賬。
“但我並不急於如此。”傑西擡擡眉毛，“戰爭是我下一階段的晉級之道，但在塔斯帝國與惡魔們交戰前，我還要爲儀式做許多準備，所以……”
“交易吧。”李閱預測到了話題會是這種走向，“我也需要一些東西。”
“很好。”傑西笑道，“可是你不擔心……我知道了你需求的材料後，也就知道了你的道路？”
“完全不擔心。”李閱直接把湯姆發來的需求清單縫在一塊撿來的人皮上，丟到了鏡子裡。
看到人皮上第一行工工整整縫着的“魔導炮”字樣，傑西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