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讓他們如願
“南方疫區二十多個隔離區已經建立好了,一萬兩千個病患也已經收攏。
抗疫手冊以及防護手冊都發了下去。
不過,護士的人手太少了,隔離區的存活率.”
南丁格爾看着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報告着她這幾個月來的措施。
但提到存活率,南丁格爾的喉嚨動了動。
“可能不會太高。”
換句話來說,這種隔離區,跟提前送到太平間沒啥區別。
亞瑟閉了閉眼睛,“我知道了,你已經盡力了,這也是爲了讓儘量少的人因此而死。”
亞瑟緩緩睜開雙眼,皺起眉頭說,“按照常理,這場瘟疫西牙帝國應該也同樣是受害者,爲什麼他們的軍隊依舊能保持戰力?”
“這一點,我也察覺到了。”南丁格爾說,“我去看了那些西牙帝國的俘虜,我發現,即使他們距離疫區很近,衛生條件也不好,也依舊沒有感染瘟疫的跡象。
最多就是其餘的一些病症。”
“爲什麼?”
“這是不合理的。”南丁格爾注視着亞瑟,“而這種不合理,我只在您的身上見過。”
亞瑟的眼中閃動着些許光輝,“這樣嗎”
他看向南丁格爾,身爲戰地護士,她此刻也穿着一件軍綠色的軍裝。
爲了讓她能夠指揮一定的人手,亞瑟甚至給予了她一定的軍銜,火紅的長髮被綁成了一條麻花辮放在腦後,腰上則挎着一個小包,裡面裝的基本上都是急救的用品。
“你接下來,打算去隔離區?”他問道。
“這也是我來這的目的。”南丁格爾認真的說,“沒有哪裡,比那更加需要我。”
亞瑟繼續凝視着她,他跟南丁格爾在戰場上相處的時間沒有半年也有三四個月。
他清楚的知曉自己這位友人的性格。
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着常人所沒有的強韌與勇敢。
不久前,他們進攻巴黎的時候,敵人的反抗格外的激烈,戰場是最爲血腥的。
但即使如此,她也依舊前往前線,將那些重傷的將士一個又一個的拉下了戰場。
亞瑟注視着南丁格爾,片刻後,他道。“我無法改變你的意志,不過,我希望你能活下來,布里塔尼亞人民還需要你。”
他沒有做過多的挽留。
意志堅定之人的高潔,必須予以尊重。
南丁格爾並不意外亞瑟的回答。
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誰最明白自己,那麼就是眼前之人了。
他的身上,有着很多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比如,那不會被輕易更改的意志與信念。
某種意義上,當初那個人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他確實是天命,也只有他,能讓這個逐漸腐朽的國度,起死回生。
對着亞瑟欠身行了一禮,接着轉身離開,掀開這帳篷的簾子走了出去。
她的步伐很從容,就如往常一般。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沒有人會想到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會是一處怎樣的煉獄。
她不會魔法,也沒有像亞瑟那樣強大到百毒不侵的體質。
她只是一個知曉一些醫學的普通人。
但卻要面對一種奪走了許多普通人性命的東西……
亞瑟想起了許多年前,他的老師評價拿破崙時所說的話語。
人是一種很脆弱的生命,這世間有許多事物都能殺死他們。
但人也是一種堅韌的生命,這也正是他們最終擊敗這些事物站於食物鏈頂端的原因。
他們會感到恐懼,卻會將恐懼化爲己物,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向無法擊敗的事物不斷髮起挑戰。
在那盡頭,奇蹟終會出現。
在亞瑟思緒萬千的時候,帳篷外突然跑進來了一個軍人。
“元帥,我們在東面發現一夥西牙帝國的流軍進入了瑪琳娜村。”
“什麼?”亞瑟猛的起身,“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
“去通知其餘人,我先趕過去。”亞瑟直接走出了帳篷,拍醒了臥在門口的桑尼,翻身跳到了它身上。
接着就向着那村落趕了過去。
流軍就是被打散的軍隊,這些軍隊由於不熟悉布里塔尼亞的地形,所以難以找到大部隊匯合,就會形成流寇進入到各地去劫掠村落。
在全世界的軍隊中,像他們這樣軍紀嚴明的軍隊可是在少數的,這些西牙帝國的軍人,可不會將仁慈留給敵人。
已經有很多村落遭受了這些流軍的燒殺搶掠,場景難以用言語形容。
在西法蘭戰場的時候,亞瑟就時常獨自行動,因爲對於他的戰鬥力來說,身後跟着的人都只會是累贅。
只要不是數量特別龐大的敵人他一個人就可以對付,如果說數量實在龐大,他也有能力逃跑。
每每到了戰場上,他也同樣是一馬當先。
不過,也因此,他的這種行爲被包括沃爾夫在內的許多心腹將領詬病。
說哪裡有皇帝在最前線與士兵們一同作戰的,就是底下的將軍都不會這樣。
不過當時亞瑟給他們的回答是:
“將士們是爲了守護布里塔尼亞,守護他們的家人跟朋友踏上的這片異國的土地,不是爲了別的什麼。
而我也是。”
不可否認的是,也因爲他的一馬當先,讓軍隊的士氣達到了某種前所未有的頂峰。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帝。
在他們的認知中,不說皇帝了,就是那些貴族,都不會將自己的子嗣亦甚至是比較親密的僕人送上戰場。
他們只會躲在最後方,理所當然的享受着他們的戰果。
但此刻,一位皇帝,一個帝國最爲尊貴的存在,不是站在他們的身後,而是站在他們的面前,帶着他們一同戰鬥。
這怎能不讓人瘋狂,怎能不讓人嚮往與膜拜。
桑尼要比過去壯碩了不少,這段時間它在軍隊中吃的很多,但運動量也很大,身上基本上全是肌肉,奔跑的速度也很快。
很快,它就帶着亞瑟來到了那村落附近。
不過他們已經來晚了,火光映照着天空紅彤彤的。
大火燃燒着四周的房屋,熾熱的氣浪混合着其餘的味道撲面而來,宛如一股被詛咒的氣息。
亞瑟迎着熱浪走進了街道,乾燥的土路兩側到處都是屍體,這些人有的被開膛破肚,而有的人則失去了肢體。
在熱浪中,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兩個人從火海中跑了出來,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着了火,他們的眼神中充滿烈火焚身的恐懼,軀體因爲疼痛和恐懼在地上痙攣。
亞瑟擡起手想要召喚出水爲他們滅火,不過也在他施展魔法的時候,他們就倒在了瓦礫中,徹底失去了生息,身體也隨着火焰的燃燒也逐漸的扭曲。
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撲面而來。
亞瑟陰沉了下來,放下了擡起的手,死死的握緊了拳頭。
東線的戰場,他們很快就從防守作戰變成了反擊戰,打入了西法蘭的國土。
因爲嚴明的軍紀,他們並未對西法蘭帝國的土地進行劫掠。
西法蘭帝國的軍隊雖然有劫掠一些村莊的事情,但畢竟是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同胞,也不會屠殺自己的同胞。
直到來到這片戰場,亞瑟纔算是親眼見到了人類的底線,以及人性究竟可以惡到何種地步。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一幕了,這也是爲什麼當他聽見有流軍進入村莊的時候他會那麼急迫的原因。
如果僅僅是劫掠物資,屠殺是根本毫無必要的。
但他們就是這麼做了,這僅僅只是爲了滿足自身的殺戮欲。
亞瑟深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
忽的,他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快步上前。
一位七八歲的少女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胸口有一個很大的刀口。
他上前攬過女孩的脖子,“醒醒,孩子,別睡。”
他直接伸出手在空中畫一個歐甘文字,隨着魔力的輸入,女孩的傷口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她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看見亞瑟,似乎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眼底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驚恐。
“女巫.女巫!”
亞瑟的眼神微微凝滯,腦海中回想起了西牙帝國軍隊的異狀。
忽的,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看向街頭,一個被黑袍籠罩,戴着兜帽的女人正向着這邊緩緩靠近。
兜帽很大,遮蔽了她大半張臉。
亞瑟將女孩放到地上,緩緩起身,眼眸中倒映着四周燃燒的火光,看向盡頭的女人,默默的擡起手,從腰間拔出了石中劍。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那未曾被兜帽遮蔽的嘴角微揚,開口道。
“我不認爲這些是人。
這些低賤的東西,死多少,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亞瑟眼中迸射出些許火星,額頭隱現青筋,握劍的手也緊了許多。
只見那女人擡起手,四周的巷道中頓時涌出了數十個穿着西牙帝國軍服的人,一同擡起手中的槍械對着亞瑟進行射擊。
但顯然是無用功,燧發槍無法對亞瑟造成任何傷害。
亞瑟擡起劍將所有的子彈都彈開,接着就如同導彈一般直接衝向了那些軍人。
在這些軍人的眼裡,亞瑟幾乎快成了殘影,幾乎是一眨眼間就有一個人倒下,十幾個在短短一分鐘內被亞瑟精準的一劍封喉。
接着,亞瑟見到了那女人口中正在吟誦着一段古怪的咒語,沒有魔力涌動,但這個世界上有很魔法的唸咒階段都是沒有魔力波動的。
對付這樣的巫師,最佳的辦法
亞瑟的眼中閃過剎那的厲光,整個人如同離弦的劍一般衝擊了過去。
“撲哧~”
沒有遭受任何的反抗,他的劍刃毫無阻礙的刺入了她的胸膛,鮮血迸射,那兜帽也在此刻向後掉落。
兜帽下的臉是一張很普通的臉,眼神無神,但隨着兜帽的掉落,她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下一刻,她的瞳孔微微收縮,猛的吐出一口鮮血。
亞瑟拔出了石中劍,那女人也無力的倒在了地上,嘴角不停的溢出鮮血。
由於喉嚨被鮮血堵住,她話也不能說,眼眸中滿是驚恐與空洞。
這時,那個被亞瑟治療的小姑娘也逐漸醒轉,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女巫”,她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呼喊。
“媽媽!”
隨着這聲哭喊,亞瑟的瞳孔也微微收縮。
女孩踉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在了那女人的身側,不過女人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息。
看着不停哭泣的女孩,亞瑟的表情逐漸變的有些難看。
他的腦海中閃過自己進入這個村莊前後發生的一切,以及女人在死前露出的表情跟眼神。
他覺得,自己似乎被算計了……
至於目的………
女孩擦了擦眼淚,很快就看到了亞瑟手中還在滴着血的石中劍。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淒厲的喊道。
“是你殺了我媽媽!?”
亞瑟一時間有些難以面對她的眼神。
但忽的,那女孩的眼神突然變化,向着亞瑟衝了過來,手上也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
“撲哧~”
亞瑟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小刀刺入了他的小腹中。
後面趕來的凱爾特皇家騎士團的成員看見了這一幕,沃爾夫有些目呲欲裂。
“吾皇!”
他直接駕着戰馬奔馳了過來,手中拔出馬刀想要將那女孩梟首,不過被亞瑟擋下了。
“吾皇?”沃爾夫有些不太理解。
“我沒事。”亞瑟聲音低沉的說,他隨手將那女孩打暈,接着拔出了插在小腹上的小刀。
強大的肌肉控制能力令他迅速止住了鮮血。
“還記得,我們看過的一些女巫案件卷宗中,有一些婦女在大庭觀衆下承認自己是女巫的記錄嗎?”
沃爾夫點了點頭。
“當時目擊者很多,幾乎找不出疑點。”亞瑟聲音低沉,“但現在,我們應該有答案了……”
“這是催眠術。”他說。
“催眠術?”沃爾夫皺起眉頭,這種技藝在民間同樣存在傳說,但是沒有人見過。
“對於你們這些意志堅定的人來說,這是無用的,但是控制女人跟孩童還是簡單的。
這種技術沒有魔力波動,所以我並未察覺。
這是一夥,我們從未見過的敵人。”
亞瑟聲音沙啞的說。
他默默的半跪在了那女孩母親的屍體前,將她的眼皮拉了下來。
他沉默着,靜靜注視着那具屍體。
沃爾夫以及身後的那些騎士團成員也沉默着,沒有打擾此刻的亞瑟。
不知過了多久。
些許水滴滴落在了亞瑟的臉上,接着水滴越來越多,逐漸的形成雨簾,一場暴雨肆意的傾瀉在這片土地上,熄滅着四周的火焰,發出滋滋聲。
“這是一位平凡的母親。”
亞瑟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起身,對着從軍營趕來的軍人道。
“就如同你們許多人的母親一樣。”
亞瑟的喉嚨動了動,“但是,我殺死了她.”
“吾皇.”沃爾夫有些欲言又止。
“她死於我的自負。”亞瑟說。
“明明,這一切有許多疑點。
比如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魔力波動,又比如,這附近的流軍實際上已經被我們清理過一遍。
還有,我也本應該將她打暈進行審問……
但怒火讓我失去了理智。”
“我曾在拔劍之時立誓!”
亞瑟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
“我要爲每一個布里塔尼亞人帶來希望,拯救這個即將腐朽的國家。
但是,我卻親手殺死了一位無辜的婦女。
我……違背了誓言!”
他擡起手,將石中劍橫於胸前,大雨拍打在劍身上,濺射着水花。
“此劍,乃王選之聖劍,需得高潔之人才能使用。
而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再使用它的資格了。”
“陛下!”沃爾夫忍不住喊道。
但是他的喊話顯然無法阻止亞瑟的意志。
他將手中的長劍一甩,石中劍在空中滑過了一個弧度,插在了一側的山崖崖壁上,深深的沒入其中。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那瓢潑的大雨以及被大雨澆滅的煤炭發出的滋滋聲外,沒有一個人說話。
所有人都注視着在那大雨中的亞瑟。
注視着這位因爲錯殺了一位無辜婦女,從而將那神賜聖劍丟棄做爲自我懲罰的皇帝。
這些軍人的心情在激盪着,難以停歇。
而同時,他們也默默的咬緊了牙關。
主辱臣死,君主受辱,臣子亦感到同等的恥辱。
但他們無法阻止,甚至,無法出言勸誡。
因爲,這是高潔的王,做出的高潔行徑。
沃爾夫擡起了手中的劍,身後的那些騎士團十分默契的一同擡起了手,他們所有人都用劍在自己的手掌上劃出了一條很深的血痕。
守護他們所效忠的君主,亦是他們立下的誓言,但這一誓言,他們也同樣未曾做到。
“將這孩子帶走,找一個無法生育的好人家收養了。”亞瑟看着懷中暈厥的女孩說。
沃爾夫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了插在崖壁上的石中劍。
“陛下,我們需要派人駐守在這裡嗎?”
“放心。”
亞瑟頭也不回的跳上了桑尼的後背,從容的說。
“他們拔不出來。
這是他們的目的。
那麼我就……”
他的目光閃動着光輝,低聲輕喃。
“讓他們如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