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經過艱難的跋涉,終於停在了夏洛家小區裡,而葉遠卻坐在車裡靜止未動。
窗外飛舞着雪花,像千百隻蝴蝶似的撲向窗玻璃,在玻璃上調皮地撞一下,又翩翩地飛向一旁。
葉遠呆望着撲來撲去的雪花,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沒有移開。他整個人是靜止的,彷彿此時不知身在何處。他內心此時,退縮着,害怕着……他怕見到夏洛的父母,更怕見到…神經不正常了的夏洛。
夏洛!葉遠心痛的無法呼吸。一個好好的女孩,爲了自已變成這樣。自已怎麼去面對?……
夏家應該很恨吧?夏洛也恨吧?……也許…可能,她自己現在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恨了吧?……
葉遠低垂着頭拚命搖晃,頭痛欲裂,他恨着自己,情緒炸裂開來,用力錘在了方向盤上……
一拳又一拳……方向盤都快錘壞了,他的手也錘疼了,他才停下了動作。
他趴伏在方向盤上,將頭深深的埋靠在那裡……很漫長的時間……
又靜坐了幾分鐘,稍微平靜了一點。眼睛瞟到車上的煙,他拿起煙,又帶上打火機開門下了車。
迎着寒風暴雪,他走到夏洛家樓區屋檐下,倚靠在冰冷的牆面上,顫巍巍將煙叼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了煙……
煙霧在他眼前散漫着,散漫着……又被冷空氣吹淡了……
到底要不要上去?雖然和夏洛在國外談過戀愛,但他還從未見過她的父母。不知道見面了會是什麼樣?
他吸着煙考慮着……很久很久,被凍的渾身哆嗦,臉色發紫的他,望了望漸黑的天空。
他用力丟掉手中半截煙,用腳尖轉來轉去擰滅。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問過小區保安,輕輕按下要上的樓層,青雲直上的電梯,速度快得讓他很煩躁,爲什麼不能上慢點?……
“叮”的一聲,電梯在他按的樓層停下了。他走下電梯,站在了電梯口。
這一層都是夏洛家的。
雪白潔淨的牆面,精緻上質的樓梯,細花紋的玻璃窗,只是,看外面就已經很品質了。葉遠的家也是一樣規格。
只需要走幾步,轉角就是她的家,樓的結構,一目瞭然。
他挪動着腳步,腳步沉重的似灌了鉛一般,每走一步,都那麼沉重。好不容易走到轉角位置,他不由又停了下來,無力的靠在了牆面上。
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冷空氣讓他打了個噴嚏。他擔心的屏住呼吸,很靜,沒有聲音。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轉過牆角,淺黃色的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手臂慢慢的上揚,好沉重……猶豫不決,揚在半空……終於,隨着手指頭,重重的一落……
悠揚的門鈴聲響起來了……過了好一會兒,夏洛的媽媽聲音從裡面傳來,“誰呀?”……
“阿姨……麻煩開一下門。”葉遠緊張着忍了半響,終於開了口。
"你…你是…?"夏洛的律師媽打開門,打開的門只留有一絲縫隙……望見門口的葉遠,她眼光犀利,陌生的打量着他。
她,年紀大約五十歲左右,身着一套淺系套裝,很職業的樣子。栗色的捲髮,很洋氣。一張瘦削的臉面上,架着一副眼鏡。
“阿姨,我是葉遠。”葉遠決定直面一切,他坦誠的說。眼睛透過門縫望穿進去,沒看到夏洛的身影。
“葉遠?…是你!是你把我閨女害成這個樣子!你來做什麼?!”夏洛媽一聽葉遠兩個字,怒目圓睜,牢牢盯着他,情緒有一絲激動。
也許是她職業的涵養,也許是家醜不可外揚,也許是不想讓夏洛知道。她很快穩定住自己,壓低了聲音,言語透着心酸說,“你走吧,別來打擾她。”……
不待葉遠說話,夏洛媽把門無情的關上了。
葉遠心灰意冷站在門外…只聽見,裡面傳來了夏洛的聲音,“葉遠,是葉遠來了嗎?……葉遠……”
她一遍又一遍說着他的名字。門外的葉遠聽得很真切,很真切…但又是那樣讓他心碎。突然之間,他害怕了,他受不了,他怕見到夏洛。
葉遠帶着心碎神傷,步屐凌亂,像喝醉了酒一樣,搖晃着離開……
他離開了夏洛家。開着車,在漆黑的風雪中,漫無目的,在這個城市間,流浪着……
…………
第二天上班,一夜未眠的草草,很晚纔到公司,剛到公司就聽說,葉遠受了嚴重風寒,住院了……
草草丟下手頭一切工作,心急的奔向醫院。沒有什麼比葉遠更重要了。
她打着的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終於見到了,正在打點滴的葉遠。
他在專人專護的一個房間,沒有人打擾,很優越很安靜。
他睡得並不沉穩,睡夢中的他,臉色蒼白。不,還有那捱了拳頭的臉上,淤青色未淡。他的眉宇微鎖,似愁意濃濃…聽說,他咋夜都一個人呆在車裡,整夜都在冰雪天的車裡度過……
草草抽動了一下鼻子,心疼不已。她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的落座在牀邊……看着他……一直就那樣,安靜的看着他……
不知他昨天是否見了夏洛?爲什麼他會這樣?……
唉!夏洛!夏洛!…難道,這一輩子也打不開這個心結嗎?……
點滴掛完了,他也慢慢的醒來了……一眼望見坐在牀邊的草草,他沉默着……眼睛裡似有無法言說的傷痛。
她看得出來,他現在心很痛。而自已心裡也莫名的痛……
“草草…如果……”很久很久,葉遠看似很淡定的望着她,似深思熟慮般,說出一句讓她痛心的話,“我想辦法醫治好夏洛。但,如果醫冶不好,我想…照顧她一輩子。你…不會怪我吧?”……
草草痛苦的別過臉去,背對着他,害怕自已在他面前掉眼淚。
倔強自尊的性格,不允許她低下自己高昂的頭。她的心裡起起伏伏,身體隨之跟着起伏……那是她在強壓自己的情緒,以免無法收拾。
眼中積滿的淚水,在她的強壓下,又無聲的嚥了回去……
她轉過身來,面對着他,裝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着對他說,“這輩子…好好對夏洛。”
葉遠心疼的眼神,望着她很久…他似乎想要看她千百遍,卻又痛苦的逃避着,望向了窗外。他悠悠的,傷感的一句,“別怪我,下輩子…我娶你……”
聽到這句話,似鄭重許諾萬年。草草忽然快要控制不住自已……她努力平復着內心的波動,站起身來,儘量平靜的對他說,“我在下輩子…等你。”
說完這一句,她快速轉身跑了出去……淚水,在出門的那一刻,如決堤的河水,肆意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