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審結束的時候,我在法院門口遇見了吳美萊,準確的說,是她在等我。
江父江母和張律師坐在車裡向我招手“蓓蓓,外面冷,快進來。”
而我搖搖頭“我和這個……朋友說幾句話。”說到朋友這個字眼的時候,連自己都噁心的顫抖了一下,亦或是春寒的冷意。
江母和江母點點頭,關上車門,在路邊等着我,我不知道黑色的車窗裡,他們會是怎樣的表情,如果他們知道我面前的人就是廖長安的妻子,吳美萊的話。
她的女兒和照片裡一樣可愛,她依偎在吳美萊身邊,像是一個芭比娃娃一樣精緻。
吳美萊周身的氣勢一點沒變,仍舊盛氣凌人,似乎廖長安的事沒給她帶來多大影響,亦或是已經過去了近八個月,她已經走出來了。“你這肚子裡又是誰的野種啊?”
我淡淡的笑了笑“關你屁事。”
她顯然噎了一下,卻是握緊了拳頭要打我,但是在她的女兒面前,她沒失了分寸,而是悻悻道“也對,長安就是被你這幅樣子迷得丟了魂似的,如今還被你和你的姦夫江琛害了,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們不也是被抓了回來麼?”
吳美萊也是有手段,所以才能打探到警方最開始對於我的指控,但顯然他們沒有證據,我才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吳美萊的肩膀,她卻以爲我要打她反倒側身護住身旁的女兒,我笑了笑,繼續溫柔的拍掉她衣襟上的寒氣“如果你有什麼證據,歡迎提供給檢方起訴我,但如果沒有,還是小心點說話,難道你忘了我會隨時錄音的麼?那可就是你誹謗我的證據了!”
我說的正是當初她不顧形象破口大罵的時候,我錄音給廖長安聽的事,那時候我的姿態和吳美萊如今很像,邀功,或者是炫耀。廖長安也是得悉了吳美萊的真實面孔,但可惜我把自己想的太高明,而把廖長安想的太簡單。
他怎麼可能不顧形象,不顧利益,毅然決然的選擇我呢?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看到吳美萊更加難看的臉,大約她也記得那時候的事,廖長安和她即便不會撕破臉,想必也鬧了不小的風波。
她冷哼一聲“你就得意吧,我會讓你的小情人在監獄裡面過一輩子。”
我沒回答她,而是瑟縮了一下肩膀“天氣還冷,你也早點回去吧,二審見。”
我慢慢走下法院門前長長的階梯,沒去看身後吳美萊是什麼樣的表情,我甚至懷疑她會推我一把,讓我滾下這長長的臺階,一屍兩命,我甚至下意識的腳步加快,終究沒等到她那一推。
她是聰明的人,她不會像江琛那樣傻傻的去犯罪。
打開車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暖氣讓我精神一振,江父江母和張律師沒等太久,他們也沒問那個女人是誰,我自然也不會主動說。
我的過去像是一盤棋,一步錯,步步皆錯,唯獨江琛的打亂似乎給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葬送的卻是他的一生。
探監室裡,張律師怔了怔,在我說出那句情話之後。
我不喜歡轟轟烈烈的感情,卻總是輕易被似水溫柔感動,就好像江琛什麼都不說,他只是望着我,然後緩緩沉下肩膀。
被江琛騙了一次之後,我幾乎能瞬間洞穿他的把戲,他一點一滴假裝起來的謊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他不想讓我等,他也知道他很難躲過這次牢獄之災。
更甚至,似乎懲罰纔是他的解脫,我不知道是否在監獄裡他能每夜睡得安穩?
“別傻了。”江琛笑了笑“我應該算是……罪有應得,唯獨,怕你怪我。”
怪他麼?港城的普通百姓,都知道嫉惡如仇,可偏偏我沒有怪他分毫,我只能怪命運的安排,和自己的愚鈍。
“先別說喪氣話,時限還沒過,二審之後結果如何還不一定!”我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握他的手,卻發現手心裡已經滿是汗水。“江琛,讓我自私一點,奶奶還在等我們回去,toie的墓前我們還沒有去過,寶寶也要見到他的爸爸……江琛,我想要你出來。”
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我總是按照自己想的去付出,我以爲回報會與付出成正比。可是在和廖長安在一起的那些年月,我越來越不會去相信書上的話,也不再去讀什麼心靈雞湯。
我開始明白每個人都會有他應該經歷的苦難,渡過了成佛,渡不過成魔。
江琛抿了抿脣,我發現他的嘴脣起皮了,港城的天氣這麼幹燥,我甚至還要捉摸着要不要給他送一隻潤脣膏之類的,他開口道“好,等到二審……”
潤脣膏不能是草莓味的,我點了點頭,把眼淚塞回眼睛裡,一點一點流進嗓子。
江琛穿着我給他帶的衣服,外面套着粗製濫造的獄服,我看到他的脖頸處似乎又起了紅點,像是過敏了。張叔顯然也發現了,他忽然激動地說道“小琛,我知道怎麼救你出來了!”
似乎一瞬間,料峭春寒都開始被春風吹走,落入街道。
書房裡,江一鳴顯然也很激動“保外就醫?意思是申請醫療證明,小琛的心臟病不能進行在監獄裡的勞作,所以需要監外治療?”
江母眼睛忽的就亮了起來,她緊緊地攥着我的手“所以即便二審維持原判,小琛也不用在監獄裡面吃苦了?”
我點了點頭“這是最後一條退路。”
張律師亦是深思道“二審我們仍然要主張無罪辯護,還有些時日所以我們活動的空間還很大,檢察院,法院,媒體方面都能最大限度的疏通起來。”
江一鳴不在乎錢,而這個世道沒什麼用錢辦不了的事,當初沒能壓下來主要是輿論的影響太大,如今歌王嫩模的緋聞滿天飛,長此以往,二審的時候我們便漸漸顯露優勢出來了。
我懷着這樣的好夢安眠,夜裡睡得朦朧的時候有人給我蓋了被子,我模糊看見女人的身影,大約是江母,她對待我很好,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和江琛的關係。
從張叔在監獄裡聽到我和江琛的對話反應來看,大概他們全家人都知道,卻又沒什麼表示。我懷着廖長安的孩子,卻在爲江琛做無罪辯護,本應異常尷尬的局面,卻不知爲何輕易地溶解在他們每個人會意的微笑裡。
我見過的壞人不少,好人卻不多,可突然間冒出來的這些人都給我一種親切感,讓我安靜的收起刺,露出柔軟的肚皮來。
一夜好夢,推開門的時候卻看到江父江母拿着報紙,昨夜商討過後的輕鬆表情卻被如今嚴肅甚至蒼白的臉色取代。
江母走過來,將報紙遞給我“又有變數了。”
昨日還是整個篇幅佈滿歌王嫩模的花邊新聞,陡然被吳美萊聲淚俱下的哭訴取代,她痛斥一審刑法量刑屬輕,呼籲市民們拯救她破碎的家庭,關注案件的進程!霎時間,走在馬路上都能聽見沿街走着的人都在議論着一審的結果,而我們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在還未堅固時便轟然崩塌。
張律師來的時候也憂心忡忡,他看起來很疲憊,這些天的勞頓讓本來已經享天倫之樂的他再度愁眉不展。
“媒體朋友透露給我的風聲是,有人花錢和我們對抗,似乎看穿了我們的手段,我估計是受害者那邊的人。
是吳美萊,她作爲柯恩國際醫院的教授,人脈關係自然不可小覷,加上她對我恨之入骨,足夠成爲她想方設法報復我的理由,而江琛是我的軟肋。
接下來幾天,輿論愈演愈烈,二審召開的日期公佈的時候,法院不得不進行空開審理,而法院檢察院派去疏通的人搬着送出去的禮,原封不動的回來了。
我知道,這件事漸漸走上了絕路,且不論量刑的問題,單是保外就醫都不一定能行得通。
當初李某某輪,奸的案件不也是滿城風雨,最後就因爲輿論壓力下,判了十年的重刑。而被包養的二奶育有一子,本該享有繼承權卻也因爲道德規範被剝奪。吳美萊果然高明,她直下七寸,讓我們再無還手之力。
我不知道江琛會怎麼樣,故意殺人罪的最高刑罰可致死刑……
我幾乎是瞬間想到那一年,那個猥瑣叔叔故意縱火殺人被判處注射死刑,他顫抖的身軀,瑟瑟發抖,他眼神裡的恐懼和絕望,他漸漸冷卻的屍體……
我想到吳美萊當時說的那句,我會讓你的小情人在監獄裡面過一輩子……
江琛,你瞧,原來一步一步把你推上絕路的罪魁禍首,永遠都是我!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我握住江母的手,想要跪在她面前,可偏偏沉重的身子沒能跪下去,反倒被她一把扶住“說什麼傻話!你這個傻孩子,小琛說過,照顧你是他最大的心願,即便……我們真的救不了他,我和他爸也要照顧好你,把你當我們的親生孩子一樣!”
江一鳴也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我更應該謝謝你,讓小琛的生活裡有了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