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躺好後,夏青黛取一根三棱針,先將他的手臂上舉,於手臂肘部點刺雙尺澤穴,放黑血。
這是清代幹隆年間由吳謙等人編撰的中醫書籍《醫宗金鑑》裡記載的內容,可以治療急性腹痛等症。
雖然一樣是放血,但是跟西醫不講究穴位的放血可完全不一樣。
放了血之後,夏青黛又取出艾條點燃了灸神闕穴,接着她再用毫針對消過毒的小腿行鍼。
隨着她的一番動作下來,原本臉帶痛苦之色的老頭漸漸變得輕鬆。他用餘光盯着年輕的夏青黛,心裡對她如此年輕,醫術就這麼好表示非常讚賞。
果然名師出高徒,他就說了中醫比西醫好,這不比去醫院吃輻射強多了嘛!
“現在肚子疼有沒有好一點了?”夏青黛看着他問。
老頭的配合度已經被調動了起來,點頭回道:“好多了,確實不那麼疼了。”
“那就好。”夏青黛留了針,直起身體。
她轉頭對杜仲道:“杜師兄,我先說下我的診斷。患者舌苔發黃,古有黃苔主火的說法。但我觀其關元和神闕穴又比較冷硬,是爲下焦冰冷。這就是所謂的上有虛火,下有真寒。”
“又觀其脈細似伏,是陽氣衰弱之象,我確定他疼痛的原因是寒淤互結以致腸道痙攣,用中藥以小建中湯治之。杜師兄,你以爲呢?”
杜仲淡然道:“我不懂中醫,但經過叩診,他確實是腸痙攣,可以吃解痙藥,再加些乳果糖治便秘。若症狀加重,建議手術治療。”
老頭一聽手術就火氣大,嚷道:“我纔不動什麼狗屁手術!最不相信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西醫了!”
杜仲被患者嗆了也不生氣,情緒依然很穩定地輸出:“除了腸痙攣,患者還有腸梗阻的早期症狀,我建議……”
“我吃中藥、做鍼灸一樣能治好!”老頭梗着脖子打斷了杜仲的話,說完不由自主地就看向夏青黛。
經過剛剛的一通鍼灸,他現在對夏青黛信任度超高。而杜仲都說不懂中醫了,他就開始看他不順眼了,哪怕他看起來診斷也挺強的樣子。
老頭子對西藥倒是不排斥,但對於拍片子,被輻射等事情,非常牴觸,更別提手術了。
夏青黛聽了杜仲的話心裡有點疑惑,她確實也感覺到似有梗阻,但又總覺得哪裡奇怪。
這就是經驗的欠缺,哪怕人體內部經絡穴位全印在她腦海裡,沒有足夠豐富的醫學經驗,她還是無法判斷出病因的。
老人的兒子,這位中年互聯網大佬,相比中醫,卻是更相信西醫的。
於是便代替父親回道:“謝謝兩位的診斷。我先讓家父中藥吃吃看,如有必要,還請兩位再做跟蹤檢查。”
“好的,沒問題。”夏青黛回了一句,杜仲也是輕點了一下頭。
他們倆過來主要不爲治病,是來診斷的。
診斷出腹痛的原因後,接下來自然有比他們治病用藥更好的人上場。
不過杜仲顯然還有話說:“經體格檢查,患者全腹部中度膨脹,有腸鳴音。部分小腸聚攏於右側下腹部,位置固定,且被異常纖維膜包裹……”
杜仲話還沒說完,老頭已經忍不住再次開口打斷。
不知道咋滴,他看杜仲不爽:“又怎麼了?到底什麼意思?說人話。”杜仲神色自若道:“簡單說患者現在最嚴重的不是腸痙攣,也不是腸梗阻,而是很罕見的腹繭症。類似的症狀,我在我們醫學院的病歷檔案室裡剛好看到過。”
腹繭症是什麼,夏青黛根本不知道。畢竟她學醫的時間還不長,而此症又屬於是罕見病,有經驗的醫生在不開腹只靠儀器檢查的情況下,都未必能診斷出來。
但是杜仲描述的那些症狀,夏青黛是有同感的,她也把脈把出了異樣。
“小囡,他說的什麼繭的,我喝中藥能行嗎?”
夏青黛對這位可愛的倔老頭對於中醫的熱愛及信任非常感動,但是她自己關於這種病的治療確實是沒底的,只得實話實說:“我得問問我老師。”
商業大佬安撫他爹道:“阿爹,莫急,我隨後聯繫樑老。”
又看向杜仲:“你確定是什麼腹繭症嗎?”
“高度疑是,我建議儘快手術,越拖手術難度越高。”
“我纔不做手術!肚子上開一刀還能有好啊?”老頭情緒又上頭了,中年男人連忙安撫。
夏青黛和杜仲在一旁保持沉默。反正他們倆就負責診斷,具體要怎麼治,看患者家屬怎麼選了。
給老頭把腿上的留針取出後,夏青黛和杜仲便告辭離開。
臨走前,杜仲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夏青黛知道他當然不可能是對別墅有想法,估計還是對那位患者念念不忘。
“怎麼了,杜師兄,你對那個腹繭症很感興趣嗎?”夏青黛擡頭問他。
“嗯。”杜仲也不否認,“這是罕見病,能寫論文的。”
“噢。”夏青黛懂了,“如果他們要在江城治,總歸是要進入我們江大附醫主任手裡的。杜師兄你可以關注下呀,到時候去觀摩。”
“說的沒錯,這手術難度很高,纖維不好剝離,一般的胃腸外科醫生根本拿不下來。”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上了勞斯萊斯。
上車後就不再聊這個話題了,畢竟司機是患者家裡的。
杜仲打開手機看裡面下載的論文,夏青黛則把今天出診的記錄“啪啦啪啦”發羣裡,引得師兄師姐一陣回覆。
樑老很少在羣裡發言,不過這一次居然也冒出頭了。他直接點了夏青黛的名,讓她等他後天回來後,再跟他一起去看下病人。
夏青黛自然是別無二話。這是老師帶着自己長見識呢,還有什麼好多說的,治病又不可能真叫她上。
對於罕見病的患者,有上進心的醫生都很喜歡的。不說能不能寫出一篇論文吧,至少一篇新聞稿是沒問題。
從別墅區出來,夏青黛沒有讓司機把她送回學校,而是選擇半路下車,坐直達的地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