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明珠說出遊艇和大海的相關字眼的時候,我在內心深處就騰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像沈明珠這樣高傲的人,她既然來了。就絕對不是來探望我這麼簡單。
沈明珠倒是真真正正的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三年前,她跟厲豐年,霍建元,顧辰風同爲好友,當時厲豐年已經跟江清妍熱戀。他們一羣人加上其他的好友,乘遊艇出去玩。
一開始風平浪靜。陽光明媚,可是大海上的天氣說變就變。下午的時候,突然狂風暴雨驟起,遊艇在大海上不斷顛簸。
沈明珠說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江清妍已經掉下海了,海浪滔天,即使江清妍會游泳。也頂不住一下一下從頭上蓋下來的大浪。
當時天氣陰沉,風浪極大。如果貿然的下去救人,說不定去救人的人也會有去無回。
所以當時顧辰風拼死的拉着厲豐年,不讓他下去。可是他又怎麼敵得過厲豐年的救人心切。心急如焚最終他還是跳了下去。
厲豐年雖然救到了人,可是因爲海浪太大,遲遲都無法靠近遊艇,眼看着兩人隨着海浪起伏着,離他們越來越遠。最後是霍建元在自己身上綁了安全繩之後跳下海,拉着厲豐年和江清妍重新上岸。
那是一段同生共死的經歷,厲豐年對江清妍的感情也得到了徹底的昇華。
沈明珠說道後來,憶起那些往事,驕傲的臉上也隱隱的浮現了一些朦朧,她說,“那時我們可能都太注重在豐年和江清妍的身上,忽略了建元,說不定建元在那個時候,已經愛上了江清妍。”
沈明珠心中感慨,我的心卻徹底的沉到了谷底,她告訴我這些的原因,當然不是來探討霍建元是何時喜歡上江清妍,而是同樣的行爲,厲豐年做了兩次,第二次他奮不顧身的救我,是他真的想救我,還是回憶在他的眼中重疊,他的意識發生了錯亂。。
見我一臉的茫然若失,沈明珠沒有繼續往下說,她剛纔的慨嘆一掃而光,恢復了一貫的傲氣,嘲弄的笑着,“宋助理,故事說完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好好問問豐年。祝你早日康復,我也就告辭了。”
沈明珠在攪亂了我的心神之後,心滿意足的走了,我卻久久無法平靜,以至於後來又做了那個噩夢。
明知道這就是沈明珠的圈套,可是我最終還是開口問了厲豐年,當時你想救的人,真的是我嗎?還是江清妍?
厲豐年雖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但是從他的語氣,從他的字眼裡,起碼讓我知道了,沈明珠說的是事實,她並不是虛構了一個故事來騙我。
我本就已經破碎不堪的內心,已經淪爲了無數的碎玻璃渣,紮在自己的皮肉裡。
大約是太心痛,我當天晚上一夜沒睡,只要一閉起眼睛,我就想起在被裴明森綁架的那個房間裡,厲豐年衝過去抱着江清妍的畫面。
在那個時候,他的肢體,他的言語,反應的都是內心最深處的感情。
“清妍,清妍,你還好嗎……”
“是我來了,別怕,我來帶你走……”
那時的他,滿心滿眼的都是江清妍,我這個替代品在正主面前,沉底的化成了泡沫。
這樣的畫面太刺目,我一直睜着眼到天亮,看着窗外的天空,從黑色到灰色,到朦朧的白光,到暖金色的陽光普照。
一夜的沉思之後,對於接下來的人生,我依舊茫然沒有想法,但是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我在心裡有了肯定的答案。
我要離開,離開厲豐年,不能在這場求而不得的愛戀裡沉淪了。
比起名分,比起孩子,我更恐懼的是他愛的並不是我宋臨夏這個人,而是隱藏在他記憶中的江清妍。
正如沈明珠所說,我現在最大的幸運,恐怕就是我沒有真的懷孕,可以灑脫而又不牽掛的離開。
可是我想離開,並沒有那麼簡單。
之前我錯口說了請他放我走,厲豐年就馬上安排了陳媽到醫院來盯着我,如果等我出院回了別墅,我所有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我要離開的話,只能選在出院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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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點,陳媽照舊來給我送午飯,一盒一盒精緻的餐點整齊擺放在移動桌上,陳媽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看我吃飯。
雖然她對我不算恭敬,但是職責之內的事情,陳媽做的還是十分的妥帖。
因爲已經想明白了太多的事情,也有了下一步的計劃,所以就算胃口不好,我也依舊的大口大口的吃着。
只有身體好了,我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
我嘴裡塞着東西,一面咀嚼,一面問陳媽:“陳媽,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陳媽被我突如其來的提問一愣,臉上神色有些僵硬,像是謊言被戳破後的尷尬。
我倒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這樣的女人,應該是個人都會覺得挺討厭的吧,”說着,我笑了笑,又繼續道:“我先是做過小姐,爲了錢,連自己的身體都可以出賣,後來又不吃廉恥的跟了厲豐年,就算不能結婚,不能生小孩子,還沒臉沒皮的跟在他身邊,真的是女人中的恥辱,對不對?”
我擡眼看了看陳媽,只見她面色沉沉的,連跟我對視都不敢,看來我還真是將她的心底話都說出來了。
我放下筷子,開始喝湯,今天的湯好像鹽放多了,特別的難以下嚥,可是我還是面不改色的一口一口往下喝。
“小姐,你跟了先生,就是我的主人,我怎麼敢這麼想你。”陳媽好一會兒,才說出這麼一句。
聽她說我是她的主人,我還真是承受不起。
可是我說這些話,也不是爲了給她難堪的,也不在乎她在心裡到底是如何非議我。
我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陳媽,如果我要離開,你應該會很高興吧?終於把我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給趕走了。”
無論陳媽到底是厲豐年母親的僕人,還是沈明珠的眼線,她們應該都會很高興我的識時務爲俊傑。
“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陳媽不太明白。”
我放下手裡的碗筷,擦了擦嘴巴,十分認真地看着陳媽,“陳媽,我想離開。我會離開厲豐年,甚至離開江城,不會再出現,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忙。我知道他不只是讓你來照顧我,也是讓你來盯着我的。不只是你,還有醫院裡的其他人,肯定也接到了一樣的指令。只要我踏出醫院一步,馬上就會被抓回來。”
“陳媽,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我現在能夠拜託的人,只有你了,求求你,幫我這個忙吧,我想離開。”我凝視着陳媽,說的格外的堅定不移。
“你……你真的願意離開?”陳媽在思忖良久之後,終於開了口。
我知道我找到突破口了,馬上緊跟而上用力點頭,“是的,我想離開!如果你沒辦法做決定,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訴沈小姐,她一定會願意幫我的。”
當我提到沈明珠時,陳媽沉穩的神情明顯的有些崩裂,她說她要去打個電話,就走出了病房。
陳媽回來之後告訴我,她可以幫我,問我的計劃是什麼。
這一瞬間,我終於在綁架案之後,露出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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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走,我首先要安排好的自然是周東昇。
他今年高三了,經歷了前幾個月的家庭波折,他也受盡苦難,現在好不容易重新開始上學,我不能像夏紀梅一樣殘忍,讓他中斷學業跟我走。
我跟陳媽借了手機,打了電話告訴小唯,說公司派我去外地任職,可能要小半年才能回來,我弟弟就拜託她照顧了。
還好小唯沒有起疑心,讓我不用擔心,只是家裡多擺雙筷子,多不了多少錢的,讓我好好工作,有空回江城了跟他們一起吃飯。
小唯暖心的話,差點讓我捧着手機就哭出來了。
而另一邊,我如今最想見的人,恐怕就是江清妍了。
江清妍因爲我受到牽連,一起被綁架,而且無論她是處於什麼目的,她捨命救我,都是事實。
可是當我再一次前往重症監護病房的時候,守在那邊的護士人員居然已經散了,我詢問了好多人才知道,原來江清妍在昨天終於醒了,醒了之後霍建元馬上安排了她轉院。
聽到只是轉院,我心中的不安終於褪去了些,有霍建元在,他一定不會讓江清妍出事的。
江清妍真的是個幸運的女人,人生短短一輩子,居然可以收到兩個男人如此的疼愛。
在準備離開的那個晚上,厲豐年依舊在晚飯後來看我,問我今天過得好嗎?身體恢復的怎麼樣?
我說,一切都很好,醫生說我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可能是這麼多天來,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厲豐年有些疲累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用力看着他,將他的眼眸,口鼻,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全部鐫刻在心底的深處。
就此一別,此後不再相見。
我像是自殘一般,割捨了這一段感情。
此後,他依舊是我最摯愛的那個男人,而我唯一的希冀就是,他的心底裡,能夠記得我的名字。
宋臨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