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厲豐年出門前,我替他量了體溫。三十九度八的高燒。可是接近年關,他又剛開始接手厲氏集團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我不放心他自己開車去上班,最後是請陸南過來,接上厲豐年一起走的。
而周東昇也很快告訴我他的決定,他接受出國深造。
厲豐年旋即就安排了一個英語老師來家裡,只有將語言學紮實了。他出國纔會能方便。
在家裡休息了兩天,我臉上的傷痕已經漸漸地消退。只要再上一點粉底,基本是看不出來了。我也終於可以出門。
買了菜剛從超市出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一個人。
或許並不是偶遇,而是她在等我。
朝顏穿着了一件紅色的羊絨大衣,包裹住了瘦削的身體。她的手裡夾着一根菸,正吞雲吐霧着,腳下黑色的高跟鞋是細跟的。她一腳站着,一腳用腳跟敲着地面。發出噠噠的聲音。
“臨夏。”見我出來了,朝顏揮了揮夾着煙的手,對我明豔一笑。
我這纔看清楚朝顏化了一個濃豔的妝。一抹紅脣微揚着。可是雙眼中卻沉寂一片,深黑的可怕,就算塗抹了腮紅,還是藏不住她慘白的面色。
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一個月前,她看起來比那個時候更清瘦了。
朝顏目光玩味的看着我手裡的塑料袋,“買菜呢?看來你跟厲豐年是和好了?日子過得不錯嘛。”
聽着朝顏的揶揄,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我也不傻,看得出來朝顏是特意來找我的,肯定是有話想要跟我說,所以我提議找一家咖啡廳小坐。
走進了咖啡廳,看着朝顏脫下她身上的紅色外套,我的眼神顫抖了下,外套下的朝顏,比我想象的更加瘦,就快只是皮包骨頭了。
“你怎麼會這麼瘦?不會是生病了吧?”我不安的看着朝顏,她的確是有些許病態。
“沒有,我健康的很,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人就瘦了點。”朝顏說着,又抽了一根菸出來,她揚了揚手問我說,“不介意吧?”
我抽過她手裡的香菸,同時還沒收了她整包的煙盒,“我介意,所以不要抽了,你不是沒胃口,更不能抽。”
朝顏撇了撇嘴,從口袋裡掏出一罐口香糖,往自己嘴裡塞了兩顆,“不抽就不抽,其實我最近也在準備戒菸。”
我看着她一下子就拿出來的口香糖,看來戒菸的說法是真的。
服務員過來點單,我點了一杯卡布提諾,朝顏一開口是要了一杯黑咖啡的。
“算了,不要黑咖啡了,給我一杯熱可可。”朝顏皺着眉,更改了服務生手裡的訂單,略微帶着一絲不耐煩。
我又追加了一份水果千層蛋糕和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才讓服務生去下單。
等熱飲和甜點都上了之後,朝顏拿着小勺子,在咖啡杯裡攪動着,纔開口跟我說,“臨夏,我要離開江城了。”
我旋即一愣,“你走了,你的茶樓怎麼辦,不是纔開了沒多久?”
“哼,茶樓?”朝顏冷哼了一聲,語氣中帶着滿滿地嘲諷,她喝了一口熱可可,吐槽道,“這玩意真難喝。”
“是因爲你跟厲兆年分手的關係嗎?”我回想着上一次見面時的情景,猶豫的問道。
朝顏怔了怔,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明明說熱可可難喝,卻又喝了好大一口,纔開口道,“臨夏,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跟你做個交易的。”
交易?我看向她。
朝顏繼續說,“你想知道厲家的事情嗎?我可以告訴你厲家三父子之間的恩怨糾葛,但是作爲交換,無論以後他們之間的結局怎麼樣,萬一是厲豐年贏了,我希望你能勸勸他,給……給兆年留一條退路。”
厲家三父子之間的恩怨糾葛,這的確是非常吸引我的誘餌。而且朝顏想跟我交換的事情,並不是她自己,而是爲了厲兆年。
她顯然是依舊深愛着厲兆年,就算已經決定離開江城,還是不放心的想替他做最後一件事情,可是既然如此關心,又爲什麼要分手呢?
朝顏雖然說着是跟我做交易,但是她的語氣,幾乎是在懇求我。
我在天上人間的時候,就明白朝顏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她曾經幾次三番的幫我,現在是我回報她的時候了。
“好,我答應你。我會開這個口,但是我不一定會說得動厲豐年。”我回答道。
“夠了,只要你願意幫這個忙就夠了。你可千萬別小看自己對厲豐年的影響力。”朝顏悻悻然道。
朝顏隨後就跟我講述了厲家沒有多少人知曉的那些往事。
事情還要從四十多年前,厲家的發家史開始說起,厲家原本只是一個小工廠,可是由於江城的城市發展迅速,城東那一片被政府預定爲十年之後的新經濟中心,而厲家的廠房和其他的地產資產都是在城東,因爲這個開發案,厲家獲得了政府幾個億的賠償款。
厲家因此一夜暴富,厲豐年的祖父利用這筆錢,做了其他產業的投資,財富得到了快速的積累。
雖然厲家的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可是在別人眼中,厲家不過就是一個靠賣地起家的暴發戶。
爲了扭轉厲家的這個形象,當厲豐年的父親,也就是厲旭成到了結婚年齡時,厲豐年的祖父親自挑選了一個結婚對象。
厲豐年的母親,方蘭芝。
方蘭芝出身書香世家,本身又是大學裡的文學講師,身上有着一股別人學都學不出來的文氣。方家由於家族沒落,得到厲豐年祖父的資助,最後不得不同意嫁給厲旭成。
兩人婚後一直相敬如賓,厲旭成繼承了厲家的產業,也繼續發展壯大着,成爲江城商場上的一雄。而方蘭芝在厲旭成的要求下,辭去了在大學裡的工作,相夫教子,爲厲旭成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就是厲豐年,女兒叫做厲皓月。
而事情就發生在三年前……現在應該說四年前了。
當年方蘭芝由於身體不適,長期住院中,厲旭成則被人踢爆有私生子,而且這個私生子就跟厲豐年一樣大,兩人生日不過就差了幾個月。
這都不用掐着手指算日子,就知道厲旭成就是在方蘭芝懷孕的那段日子出軌的。
妻子懷孕,男人出軌,理由竟然可笑的是生/理需求無法得到滿足。
對厲旭成來說,他只是犯了一個天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可是對於女人來說,卻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方蘭芝表面上雖然溫柔淑良,但是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骨子裡是個性格剛烈的人。
當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她的病情繼續惡化,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對外宣稱方蘭芝是病逝的,但是厲家人都知道方蘭芝是被活生生的氣死的。
因爲母親的氣勢,厲豐年因此離開了厲家,同時對私生子這件事深惡痛絕;厲豐年的妹妹厲皓月出國,四年了,沒有回來過一次。
而更讓厲家兩兄妹痛心的,是在方蘭芝去世沒有多久之後,厲旭成竟然帶厲兆年回了厲家。
父子之間交惡的感情,徹底沒辦法修復了。
我聽朝顏一口氣說完這件事情,內心唏噓不已,朝顏也跟我一樣,沉沉的嘆着氣。
“臨夏,這件事從這個角度來看,厲豐年的確是受害者。可是我們誰也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兆年何嘗不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沒有人願意當私生子,當破壞別人家庭的證據的。”朝顏沉聲道。
是啊……
我看到的只是厲豐年這個層面的,可是同在這個故事裡,厲兆年何嘗不是受害者,一個父不詳的孩子,就算現在回到了厲家,也承受着各種非議和流言蜚語。
錯誤的源頭可能是厲旭成和方蘭芝的包辦婚姻,也可能是厲旭成一時的把控不住,才造成了現在不知該如何處理的現狀。
冬天的白天很短,太陽一下子就偏西了,朝顏悵然一笑說,“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就不打擾你回家做飯。”
朝顏站起來打算走,身子卻突然晃了晃,我忙過去過去扶住她,卻驚覺她的體溫低的嚇人,“朝顏,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沒事,只是血糖低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朝顏又坐回了座椅上,她深吸了好久口氣,才勉強對我露出一抹惔笑。
我擔憂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放在肚子的手上,久久都無法移開。
之前,我也有這個習慣性的動作,總是把手放在肚子上,這是媽媽保護孩子的下意識動作。
而且胃口不好……戒菸……咖啡……熱可可……所有的證據都在指向一個可能。
難道朝顏懷孕了?
我的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個想法,但是很快就搖頭,自己否定自己,說不定只是她生理期來了而已。
可是就算後來送朝顏上了出租車,看着她遠去,我的心裡依舊惴惴不安着,如果她真的懷孕了,這個孩子的爸爸會是……厲兆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