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一身的酒意和狼狽,我擡着醉意朦朧的臉往上看。暗淡的光線下。我竟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龐。
“徐……徐總。”
是徐同恆,我之前做文員的廣告公司的老闆。
“林沫然。你怎麼會在這裡?”徐同恆的話語中帶着些許驚訝,但是當他的目光打量了我身上的衣着打扮之後,雙眼裡又多了一絲瞭然。
呵呵,我在心裡自嘲的冷笑了兩聲,嘲諷自己的悲哀。偌大的一個江城。我不過早上剛辭職,晚上竟然又遇見自己的老闆。
要是以前。我肯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可是現在……我要錢。也要客人。
我的雙腿軟的厲害,根本站不起來,就這樣仰着下巴看着徐同恆,狼狽的臉上擠出一抹嬌笑。“徐總,你也到會所裡來玩嗎?幾號包廂,我可要去湊合熱鬧。”
曖昧的姿勢。諂媚的語氣,我就像一個抱着徐同恆大腿的不要臉女人。趨炎附勢着。
徐同恆像是被我嚇到了,想想也是,之前我可是素顏朝天的良家婦女。他沒有給我回答。我就自說自話着。
“徐總,你既然不反對,我就當你同意了。到時候我給你去敬酒,你也別捨不得小費哦。”
說起小費,我抓着錢的手緊了緊,這纔想起來剛纔飛出去的錢。
光線太暗,在人影的籠罩下,我看不清地面,乾脆雙膝跪在地上,弓着背,低着頭四處找着我的錢
徐同恆見狀迅速幾步走到了旁邊。
我只覺得眼前長腿一晃,終於看見了我的小費,一張紅色的毛爺爺就在一雙黑色皮鞋的旁邊……可是不對啊,明明走了一雙皮鞋,怎麼還有一雙。
這一次,我懶得在擡頭,就雙手撐地的爬了過去,手指剛要抓到前,那雙皮鞋的主人卻擡起了腳,再落地,他就踩在我的錢上。
“這位先生,請你高擡貴腳。”我一邊說着,一邊仰起頭往上看,雙眼一下子對上一雙暴戾的黑眸。
顧辰風的眸子裡蘊藏着一股風暴,他緊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她一身凌亂,白淨的臉上帶着花了的妝,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她爲什麼又在這裡,還當着他的面拉客人。
我的心裡也想着一樣的問題,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重新回來坐檯的第一天,就遇見了最不想遇見的人。
顧辰風黑沉沉的注視讓我心口一緊,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我低下頭,表情掩藏在黑暗中,看着他鞋底的錢,嚥下了喉嚨裡的哽咽才帶着玩味語氣的開口道,“顧少,你的鞋底可是容不得一點塵埃的,這錢太髒了,我怕髒了你的皮鞋,麻煩你還是高擡貴腳,將錢還給我吧。”
這是上一次顧辰風離開包廂時最後跟我說的話,當時我不知道他有心想拉我一把,還以爲他是在諷刺我。現如今我又回到了這個泥潭裡,也只能將他當初跟我說的話,再還給他。
徐同恆不知道我這麼說的原因,但是他起碼聽出了一點,驚呼道,“林沫然,原來你跟顧少認識啊。”
我低着頭,盯着錢不放,笑說,“是啊,顧少可是我們會所的常客,是我們小姐搶破頭都要的客人呢。”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我就感覺到顧辰風身上的寒氣更重了。
這樣也好,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幫助,不要在施與我恩情了,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他之前幫我的兩次已經夠了。
這時,我或許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是憑着女人的直覺,我在下意識的拉開自己跟顧辰風的距離。
“原來是這樣。”徐同恆尷尬的笑了笑,怪不得今天簽了合約之後,他們提議道會所來慶祝一下時,一直冷着臉的顧辰風竟然也會一起來。
“顧少……”徐同恆也感覺出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剛想開口,卻被顧辰風一個冰冷的眼神噓聲了。
顧辰風彎下腰,白淨的手指掐着錢的一角,他問我說,“想要錢?”
我點頭,雙眼盯着錢,不敢看向他。
“哼。”顧辰風戲謔的冷哼了一聲,然後掏出打火機。
啪嗒!打火機藍色的火苗竄動,一點一點的靠近錢……
“不要。”我伸手想攔,顧辰風卻一個輕輕的側身。
連短短几秒鐘都不用,一張一百塊的紙鈔就在我面前化成了灰燼,顧辰風卻覺得還不過癮,蹭着我發愣的時候,竟然抽過了我手裡的錢,我今天晚上全部的小費。
他一張接着一張的燒着。
“不要!我的錢,不要燒我的錢。”我在殷紅的火光中回神,雙目也被染得刺紅,根本顧不得自己是赤手空空,竟然就直接伸手出去,將紙鈔上的火撲滅。
掌心上一片灼燙,可是我還是捏着殘餘的幾個角落不放,雙掌緊握成拳,我渾身都在顫抖,瘦削的身體裡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顧少,這是我的錢,就算它再髒也是我的錢!”是我忍着侮辱,一張一張賺來的,他顧辰風憑什麼這麼做!
我終於站了起來,怒視着顧辰風,“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顧辰風卻笑了,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我怎麼可能沒有權利,林沫然,難道你忘了你寫給我的借條,在你沒還清欠我的錢之前,你賺的任何一分一毛,我都有權利處置!這些燒掉的錢,就從你的欠款裡面扣。”
顧辰風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嘩的一下澆在我的心上,凍得我瞬間渾身冰冷。
“既然你這麼愛錢,二樓五號包廂,我讓你賺個夠。”顧辰風又瞥了我一眼,旋即轉身離開。
徐同恆不安的看着我,他還算好心的叮囑我說“去檢查一下手,是不是受傷了”,他才快步上前跟上顧辰風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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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的很快,這邊顧辰風纔剛走,那邊莉姐已經過來了,肯定是這樓的服務生通知了她,畢竟以顧辰風的身份,是所有人都要供着的主。
可是我卻……又一次的將他惹怒了。
莉姐看着渾身亂糟糟的我,命令道,“你跟我來。”
她將我帶到了二樓的洗手間,把我按在鏡子前,讓我看清楚自己狼狽的模樣,又指着鏡子叫罵道。
“小沫,我給了你第二次機會,可不是讓你來砸了我們會所的招牌的,你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哪裡像是一個賣色賺錢的人。上一次我差點就被你害了,這一次你給我打起精神來,不然就滾出去,別在這裡賺錢了!”
鏡子裡的女人披頭散髮,臉色蒼白,眼瞎甚至都是化了的眼線,黑乎乎的一團,更重要的是眼神中沒了生氣。
我像是一具傀儡,像是行屍走肉。
當莉姐說“別在這裡賺錢了”,我才眼眸顫了顫,露出一抹恐懼。
我不能不賺錢,不然阿磊的生活費怎麼辦,我要支撐他完成他的夢想。
“想清楚了?”莉姐留心着我神色的變化。
“莉姐,我想清楚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怎麼做。”
“好,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去換衣服化妝,今天晚上顧辰風的包廂,你不想去也要給我去。”
“是,我知道了。”我握了握手心,好痛,好痛,卻痛的我神智清醒。
等莉姐走了,我才攤開掌心來看了看,雪白的皮膚被燙出了幾個水泡,還有一個比較大的傷口,被燒掉了一層皮,黑色的污跡跟皮肉黏在一起。
然後我沒有時間處理傷口,換了衣服,重新化了妝,我斂了斂心情,馬不停蹄的前往二樓的五號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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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是徐同恆請客,所以這次開的不是顧辰風常用的三樓包廂,裡面的幾個客人也都是廣告公司之前的同事。
我在進去之前,就想到這個情景,所以當那些刺目的目光看過來時,我挺直了後背,坦然的接受了。
“草!她竟然是夜總會的小姐,枉我前陣子還想着要追她,還好沒有,不然什麼時候自己被帶了綠帽子都不知道。”其中一個同事心直口快的吐槽道。
我置若罔聞,而且目不斜視,就看着顧辰風。
“顧少,你吩咐我的,我來了。”越是滿身淒涼,越是笑靨如花。
顧辰風的身邊已經坐了一個小姐,他將手裡的酒杯遞給小姐,然後身體往沙發後背一靠,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跪下。”那一抹涼薄的嘴脣,冰冷的吐出兩個字。
包廂裡的喧囂一下子就沉寂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我想過各種難堪的場景,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種。
“怎麼,不願意?”顧辰風揚了揚眉,“是不是一定要有錢,才能讓你跪下。”
他說着,看了旁邊的男人一眼,對方馬上從懷裡掏出皮夾,將一疊嶄新的人民幣反送到顧辰風的手裡。
顧辰風抓了三四張,往前一撒,錢就落在我的腳邊。
“跪下,撿起來。”他又一次命令道。
我的膝蓋挺得直直的,就跟打了石膏一樣硬邦邦的,但是莉姐說了,今天我晚上我要是再惹出是非,就別想在會所裡混了。
我看着地上的錢,膝蓋一點一點的顫抖着。
我們很多人,從一出生就註定了你以後要走的路,比如像我,比如像顧辰風。
我別無選擇,在顧辰風灼人的目光下,我只能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