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剛上下打量着我們,小楊疑惑地問:“方大哥,你在看什麼呀?”
“哪個是事主?”方剛問。
龍梅的爸爸連忙指了指大女兒,方剛擡起右手,扭開紅寶石戒面,小楊說:“不用測了,剛纔在曼谷,田哥已經用項鍊測過啦,是深灰色的。”
方剛白了她一眼,將戒面扭回:“跟我走。”我們六個人跟在他屁股後面,拐過幾條街區,路上至少看到五六座寺廟。龍梅這一家四口顯然是首次來泰國,沒想到泰國竟然有這麼多廟。小楊笑着說:“在泰國,寺廟可比公共衛生間多得多。”他們覺得很驚訝,鳳梅畢竟年輕,和小楊邊走邊聊,議論着泰國的風景。
大概二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一座小寺廟門口,這寺廟不算大,比之前給楊松思思夫妻倆施男嬰注魂術的龍婆都姆那座寺廟還小。進廟後,看到兩名穿黃袍的僧侶坐在廟側的臺階上,我和方剛走過去雙手合十,對方還了禮。方剛問他們,龍婆豐師父近況如何。僧侶回答說龍婆豐師父不在廟裡,他在幾天前突然發病,還伴有尿血,已經送去某醫院治療,你們可以去醫院看望。
我把情況對龍梅家人和小楊一講,小楊說:“哎呀,高僧生病了,那我們去醫院看看吧,就算不能給我們施法,也去表示表示敬意。”方剛本不想去,但看到小楊的請求,和龍梅家人臉上流露出的幾絲希望神色,也只好答應。
乘兩輛出租車來到那間醫院,在二樓某病房外的走廊,看到有幾名男女用中國話低聲交談,走廊裡堆了幾個大號泡沫箱。其中有個三十幾歲的白嫩女人,看起來很眼熟。仔細回憶,是當初在阿贊平度家裡給撿死人手機的巴頌施法驅邪時,在阿讚的法室遇到過她,是一名牌商。看來這幾個人跟我、方剛和老謝一樣,都是來往於中泰兩國的佛牌商人。雖然龍婆豐已經生病住院,但他們仍然不放過請牌的機會,明顯是帶着很多佛牌,希望龍婆師父能在病房裡給佛牌加持,好拿去銷售,儘快換成利潤。
對於這種行爲,我感到非常厭惡,雖然生意人的第一要詣是賺錢,但也不能這麼幹吧。我看了看龍梅,心想我帶着她來見重病中的龍婆豐,算不算也和那些人一樣的利慾薰心?
病房的門關着,但門上有玻璃窗,能看到裡面空間很大。說實話,這間醫院的設施比較普通,和我們瀋陽的區衛生院差不多。病房左側放着一張牀,旁邊有氧氣瓶,牀上躺着一名老人,身上蓋着淺黃色的被子。兩名僧侶坐在病房右側的椅子上,正在低聲和一名年輕女護士說着什麼。
我問方剛:“龍婆師父都病成這樣了,還怎麼給龍梅施法,我看算了吧,你們張家看來是沒這個省錢的命。”
小楊無奈地看了看鳳梅,鳳梅點了點頭,她爸媽沒說什麼,但表情十分懊喪。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換成是我,也會有這種心態。病房門打開,一名年輕僧侶走出來,那幾個牌商連忙圍上去,有個男人操着不太流利的泰語問:“怎麼樣,可以加持嗎?”
僧侶搖搖頭:“師父剛纔說,昨天加持那一批佛牌,耗費很多法力,今天他感到特別疲勞,不想再加持了,你們先回去吧,等過幾天再來看看,要是那時候師父精神狀態好,可以考慮加持。”
那男人不高興地說:“要是過幾天也不行怎麼辦?我可是交足了貢金的。”
僧侶說:“如果師父近期都不能加持佛牌,貢金寺廟會退給你。”
白嫩女人操着四川口音:“退有什麼用?那都是客戶訂出去的,到時候出不了貨,今後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僧侶說昨天師父不是已經帶病給你們加持了一大批佛牌嗎,白嫩女人說:“那批和這批是兩碼事,不能弄混啊!”
我實在聽不下去,走過去對她說:“大姐,龍婆豐師父都已經病成這樣,你總不能逼着他給你們加持吧?就不能讓師父好好休息休息?就算他同意給你們加持,但耗費法力有可能病得更重,今後再也不能加持佛牌,你們也再不和這寺廟合作嗎?”
白嫩女人不滿地看着我:“今後是今後,我現在這批貨出不了,這損失你賠給我?”
方剛哼了聲:“鼠目寸光。”
“你在說誰?”白嫩女人瞪起杏眼。方剛只冷笑,也不搭她的話。那男人對我說:“你說得漂亮,自己不是也帶了人來找龍婆豐加持施法?”我笑着說沒錯,但看到師父病重,就算我的客戶大老遠從雲南趕來,還是已經準備回去了。說完,我和方剛走到病房內,對着躺在牀上的龍婆豐雙手合十,深深施了個禮。另一名僧侶坐在病牀邊,似乎正在低頭傾聽着龍婆師父說話。
我和方剛走出病房,方剛說:“現在有三位阿贊師父可供選擇,其中阿贊拍的法力最高,收費也最高,摺合人民幣要六萬塊錢。他住在清邁,今天來不及了,明天早上再去。”這時,病房裡那名年輕僧侶走出來,對我們說:“師父說,他感應到附近有個具有強烈執念的陰靈,是有人要來施法驅靈嗎?”
“啊……是啊!”我連忙過去,指着龍梅給這名僧侶看。方剛把僧侶的話翻譯給龍梅他們,她和父母表情驚訝。
小楊也對方剛說:“方大哥,龍婆師父這麼厲害?”僧侶讓我帶着龍梅進病房,我拉過龍梅的手,可龍梅卻閃開了,身體往後直躲,很不情願。她媽媽走過來哀求:“大梅,就當是媽媽求你,咱們賠十幾萬搬家換房子,爲了什麼?大老遠從雲南跑到泰國,又爲了什麼?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父母想想吧,這兩年我因爲你的事愁得吃不下睡不好,全靠安眠藥,難道你一點都不心疼媽嗎?”
龍梅咬着嘴脣,低着頭進了病房,我們也都陸續走進去,當我最後進去的時候,外面那幾名牌商用嫉妒甚至憤怒的目光看着我。我當然沒理他們,同樣是牌商,我頭一次覺得自己比他們那幾位強多了。
在病房裡,龍婆豐費力地扭過頭看着龍梅,嘴裡吐出幾句話。方剛走過去低頭傾聽,邊聽邊回答。龍婆豐慢慢擡起左手,我連忙告訴龍梅伸手去握,龍婆豐輕輕握着龍梅的手掌。
龍梅身體開始顫抖,她低着頭,淚如雨下。龍婆豐用手撫摸着龍梅的頭髮,說了幾句話。方剛對我們說:“龍婆師父說,剛纔我們還沒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病牀上用禪定法門和那個陰靈交流過。那個陰靈自稱是這位姑娘的丈夫,要永遠保護在她身邊,但不會干擾她的生活,她想結婚也可以。”
鳳梅忍不住說:“不行啊,小侯總這樣纏着我姐姐,讓她怎麼結婚?”她父母也連連點頭。方剛翻譯過去,龍婆豐對龍梅說了幾句泰語。
龍梅邊哭邊搖頭,說:“不行,我不能趕他走,他說過要和我過一輩子,還要生兩個孩子的!”龍婆豐又說了幾句泰語,龍梅說:“師父,他是個好人,也不會傷害別人,你相信我好嗎?”
我們在旁邊都看呆了,方剛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意思很明顯,問我龍梅是否懂泰文,我心想不太可能吧,要是懂的話,鳳梅肯定會提前知會我。龍婆豐微笑着,輕輕用手掌拍了三下龍梅的頭頂。龍梅忽然擡起頭,看着斜上方的天花板,表情驚訝。我們也都下意識去看,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