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保姆神色很擔憂,我心想,孔先生本來就大病剛好,再這麼放血,還不得昏死過去?阿贊洪班繼續唸誦經咒,孔先生擡起頭,眼睛緊閉,嘴裡用那種尖利的聲音說:“還要吃,還要吃!”
血液流到玻璃瓶中越來越多,我坐不住了,悄悄朝那徒弟打手勢,徒弟走過去低聲和阿贊洪班說了兩句話,阿贊洪班看了看玻璃瓶,搖搖頭。那徒弟對我做了個攤開手的姿勢,意思是沒辦法,得師父叫停才行。
“還要吃,還要吃……”孔先生邊說着,邊把頭垂得更低,慢慢栽倒在地上。保姆實在忍不住,衝上去把孔先生扶起來。阿贊洪班把玻璃瓶口用木塞封好,放在法壇上,這才停止唸誦經咒,慢慢將面具摘下來。徒弟也把經線從孔先生手裡拉出,開始清理施法現場。
我們把孔先生擡出法室,馬上送往醫院去輸血治療。在醫院走廊,我問小楊爸爸頭疼減輕沒有,他長出了一口氣:“好多了,真是奇怪,那個法師每次在嘴裡唸咒的時候,我的頭就開始疼,後來在地上擺的那些骨頭,有一塊立起來的時候,我這頭疼得眼前發黑,都快支撐不住了。到了老孔往玻璃瓶裡輸血的時候,又好了,這是爲什麼?”
老謝笑着說:“陰靈的怨氣會對人產生影響,這沒什麼奇怪。”
小楊爸爸又問:“可你們怎麼看起來好像沒事似的?寶貝,你的頭疼嗎?”
“我沒什麼感覺啊!”小楊笑嘻嘻地回答。她爸爸搖搖頭,臉上仍然是半信半疑的表情,但已經不像之前那種完全懷疑了。
孔先生在醫院輸進幾百CC的血漿,終於緩過來了。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小楊爸爸問老謝,老孔施法過程的那些步驟都有什麼用意。老謝說:“先把嬰胎的屍骨放在那塊裹屍布上,那是某降頭師被法術反噬而死後,用來包裹其屍體下葬的裹屍布。那位降頭師死後也沒安生,不但裹屍布被盜走,連腦袋都丟了,不知道被哪個修黑法的阿贊偷去製成了域耶。”
小楊的爸爸問道:“域耶是什麼?”我說,域耶就是有法力的頭骨,東南亞的法師會用它來當做施法的工具,能大幅增加法力。小楊爸爸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小楊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老謝說:“裹屍布的陰氣能吸引和分散嬰胎的怨氣,經線分別從五顆域耶和嬰胎中穿過,再連上孔老闆,是爲了傳遞法力。後來那個玻璃瓶裡面裝的是屍油,把嬰胎泡在裡面,再將孔老闆的鮮血注入,也是禁錮的過程。這個玻璃瓶也算是一種極陰罐,但今後能不能成爲供奉品,再由別人請走供奉,就要看阿贊洪班是否成功加持了,不過可能性不太大。”
“老孔在施法過程中一直在說話,聲音很奇怪,難道就是那個什麼嬰胎在說話嗎?”小楊爸爸問。老謝說沒錯,那是嬰胎的嬰靈附身在孔老闆體內了。
小楊爸爸疑惑地問:“那嬰胎的父母也是中國人?嬰兒會說話嗎?爲什麼老孔說的是中國話而不是泰語?”
這個我明白,就搶着說:“無論嬰胎是哪國人,會不會說話,它利用宿主發出聲音,用的是一種叫‘他心通’的能力,這種能力佛陀也具有,所以神佛什麼都知道。而鬼只有他心通,所以鬼能知道人心裡想什麼。無論鬼有什麼想法,都能通過人以自己的母語表達出來。”
小楊爸爸點了點頭,問:“那位師父身上爲什麼刺了那麼多紋身?是爲了讓人看起來害怕?”
還沒等我和老謝回答他,小楊已經學會了搶答:“那是陰法刺符,阿贊師父們成天接觸鬼魂和陰料,得用陰法來鎮住陰氣,所以乾脆刺在身上,就不用隨時念誦啦!”
小楊爸爸有些不高興:“你從哪知道這麼多鬼鬼神神的知識?”小楊吐吐舌頭,又朝她爸扮了個鬼臉。我和老謝互相看看,心想小楊的爸爸看到這些場面,雖然長了見識,恐怕以後更不能讓小楊隨便來泰國玩了。
“那個面具是什麼意思?”小楊又問,這也是我的疑惑。
老謝嘿嘿笑着,說那是苗族師父特有的巫術工具,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給我們講。小楊撅着嘴,說沒有她在場的話,你絕對不能講,老謝連連答應。
小楊的爸爸生意繁忙,爲了幫朋友孔先生治病,纔到泰國停留兩天,電話一直在催,他就先回國去了。本來打算要帶小楊走,但小楊死活要留下和我們多玩幾天。楊父不同意,明顯是怕小楊跟我們這些人接觸太多,也沾了陰氣。但我和老謝向他保證,絕對會保護好小楊的安全,楊父礙於面子,也只好把她留下了,但說最多隻能呆一週,七天後必須回東陽或杭州。小楊高興極了,摟着她爸親了好幾口。
孔先生以前沒怎麼來過泰國,在身體恢復了之後,覺得泰國環境和空氣都不錯,就想在泰國買所房子,以後經常來度假。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使眼色讓老謝要錢,他咳嗽幾聲,還沒開口,孔先生已經詢問關於施法費用的事。老謝笑着說:“在泰國,很多阿贊師父施這種控靈術都要收六萬人民幣以上,但田老弟和孔老闆還有小楊你們互相都認識,就打個折吧,只收五萬塊錢,您看行嗎?”
“不用打折,就按六萬塊錢付給你們。”孔先生說。
我們倆都傻了眼,孔先生嘆了口氣:“人都是貪心的動物,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當初田老弟勸我把小鬼送回去,我沒同意,是有私心的。錢倒在其次,看到這個東西能幫人轉財運,誰能捨得?這哪是用鮮血來養小鬼,分別是用命啊!最可怕的不是小鬼,而是人心。”
小楊笑問:“孔叔,以後你生意要是不好,還會請別的佛牌嗎?”
孔先生苦笑:“今後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再指望用鬼的力量幫助自己了。在這一點上,我得好好謝謝田老弟。”
既然他這麼說,我和老謝也沒必要假客氣,飯後我們和孔先生來到銀行,他取出三十萬泰銖的鈔票給我。孔先生和保姆乘車去曼谷回國,我們三人則回到表哥家,趁着表哥嫂不在,我們三人遊山玩水,不亦樂乎地玩了好幾天。
轉眼六七天過去,小楊爸爸給她下的回家日期死規定已經到了,她就訂了次日飛杭州的機票。因爲王嬌說店裡已經開始缺貨,讓我再進一批,所以我也順便訂了回北京的機票,打算明天和小楊一起去曼谷。中午的時候,方剛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回到芭堤雅,小楊讓他來羅勇看我們,按理說方剛很懶,除了有生意,否則都是我去找他。可這次太陽打西邊出來,方剛居然從芭堤雅來到羅勇。晚上在表哥家的院子裡聊天,我們還逼老謝講了他是怎麼幹上牌商的,原來他到泰國賣佛牌也和阿贊洪班有關。這段經歷挺豐富,但我還是先把孔先生的事說完。
是的,孔先生的事還沒結束,本來我們都以爲那是挺圓滿的一樁生意。那已經是幾十天之後的事了,孔先生的保姆忽然給我打電話,焦急地說孔先生出事了,說話瘋瘋癲癲,還把孔夫人打傷。孔夫人報了警,還讓警察把孔先生送到精神病院去做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