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主任說什麼也要在場,老謝知道女人心細,是怕自己搞鬼,就同意了,但說到時候別發出怪聲,免得打擾施法。婦女主任說:“我膽子不比你們男人小,你問問村主任,晚上一個人走墳地,我也不是沒去過啊!”
老謝點點頭,湊近洪班的耳朵,問:“叔啊,我回來了,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洪班半睜開眼睛,嘴角張了幾張,似乎在說話。村主任問他要說什麼,老謝把耳朵幾乎都要貼在洪班嘴邊,聽了半天,說:“他說的是‘洪霞,找回來’。”村主任咬着牙:“這個混蛋緬甸巫師,我非去騰衝市政府告狀,讓他們派警察抓人不可!”
老謝把洪班身上的衣服全部脫光,只用兩塊毛巾蓋住下體,洪班全身鐵青,血管是暗紅色的,看起來活像殭屍。阿贊達林康拎着那個黑色皮囊,嘴裡開始唸誦咒語,把囊口的木塞打開,囊口朝下,往洪班身上傾倒。
稀里嘩啦,幾十只蜘蛛、蜈蚣、蠍子和蛇等毒蟲紛紛掉出來,落在洪班身上來回爬動,連咬帶螯。村主任和會計都是苗人,也見過洪班用毒蟲搗藥,但只是小型的毒蟲,多是風乾的。而這蜘蛛個個都有拳頭那麼大,蜈蚣足有半條胳膊長,蠍子全身油黑髮亮,蛇則是黑白相間。他們哪見過這個,都嚇得臉比A4紙還白,婦女主任更是嚇得捂着嘴驚叫,渾身發抖。
老謝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快出去,婦女主任連忙打開病房門逃走。村主任和會計又怕又急,一個勁拽老謝的胳膊。老謝說:“拉我幹什麼?”
村會計說:“這不是要把洪班給吃了?”
“沒那麼嚴重,這是施法。”老謝說,“那些毒蟲是阿贊達林康自己養的,每天用咒語喂大,它們只對體內有劇毒的東西感興趣,要先吸走洪班體內的毒質,然後再用黑法經咒解降。”
兩人半信半疑,看着洪班身上那些毒蟲只在他身上爬,竟沒有一隻離開洪班身體,爬向別處的。洪班的身體遠遠看去,成了個蠕動着的黑色人。
阿贊達林康站在病牀前,嘴裡不停地念誦經咒,十幾分鍾後,那些毒蟲爬的速度越來越慢,他對老謝點點頭,老謝拿起地上的皮囊,敞開囊口,阿贊達林康用手隨意抓起那些毒蟲,一個個扔進皮囊。老謝把頭轉過去,閉上眼睛不敢看,等阿贊達林康全把毒蟲收走後,伸手接過皮囊把口塞嚴實。
洪班身上被螯得全是傷口,流出來的血也是黑色的,和墨汁一樣,村主任低聲問老謝要不要喊醫生過來止血,老謝搖搖頭。又過了十幾分鍾,流出來的血漸漸從黑變暗紅,又變成鮮血色。村主任和會計雖然不懂施法,但也面露喜色,似乎覺得有戲。
阿贊達林康讓三人把洪班從病牀上擡到地面,身下鋪着被褥,上半身扶起坐着。阿贊達林康也盤腿坐在洪班對面,從揹包裡抓出一顆灰黑色的人頭骨放在身旁。用左手按在頭骨上,村會計和村主任互相看看,再看看這顆灰黑的頭骨,臉上有些害怕。阿贊達林康讓三個人在洪班背後撐着別讓他仰倒,再用一個大鐵盆放在洪班身下,阿贊達林康右手五指張開,按住洪班的額頭和鼻子,嘴裡念着經咒。
近二十分鐘之後,洪班開始咳嗽,越來越頻繁,最後一邊咳一邊吐血,呈半稠狀,裡面好像有東西在蠕動。就這樣,洪班咳了好幾分鐘,吐出來的東西接了小半盆。
阿贊達林康讓老謝把塑料盆拿出去,弄些石灰粉,先往盆裡倒入清水,再投進石灰將鐵盆裡東西燒掉。
施法結束了,洪班的皮膚在幾個小時後漸漸變得正常,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在醫院走廊,很多醫生和護士都過來看阿贊達林康,互相議論紛紛。老謝怕節外生枝,連忙把阿贊達林康送出醫院,阿贊達林康對老謝說:“這個人也會巫術,否則不會好得這麼快。”
老謝說:“他是苗族人,是當地有名的巫醫,能用巫術驅邪治病,我正勸他去泰國當阿贊,學習東南亞的法術。”
“好,到時候我可以去拜訪他。”阿贊達林康回答。
回到騰衝村子裡,休息了幾天,洪班漸漸恢復,只是走路還有些慢。村民們得知洪班被救活,紛紛來圍觀洪班和阿贊達林康,大家都鬆了口氣,好像世界末日已經過去了似的。
聽說此人是從緬甸來的巫師,村會計的兩個兒子很生氣,說那不和乃溫一樣嗎?老謝告訴他們,降頭師也有好壞,有的師父專門給人解降,也救過不少人,要不是這位師父,洪班早就沒命了。
阿贊達林康通過老謝告訴大家,洪班中的是緬甸一種並不高深的蟲降,本來法力不強,但不知道爲什麼,施了蟲咬之術後,又加持了二十分鐘才起效果,按常理來說,十分鐘就足夠了。怕大家聽不懂,阿贊達林康還做了個比喻,說:“就像有個十歲的孩子打了你一拳,卻能讓你昏迷。”
村主任問:“會不會是那個乃溫用了什麼特殊方法?”
老謝說:“叔叔啊,你去乃溫家裡的時候,發現什麼奇怪的事或物沒有?”
洪班想了想,說:“乃溫家裡有很多形狀奇怪的塑像,還有不少用稻草紮成的人偶,他身邊還有一顆人的頭骨,淺灰色,沒有下頜。後來在我們談崩的時候,他用左手按在頭骨的頭頂,嘴裡好像還在念叨着什麼。”
村會計馬上說:“這位法師給你施法的時候,不是也有一顆嗎,就放在身邊的!”
一提到乃溫身邊也有頭骨,而且還用手按着低聲唸誦,老謝立刻警覺起來。他在泰國佛牌業混了半年,知道很多降頭師都有一種施法工具,叫域耶,就是修法者或巫師的頭骨。也有用幾十年前橫死者頭骨的,但法力要打折扣。尤其是降頭師,必須有域耶纔算厲害的。
老謝把域耶的事和大家一說,所有人都憤怒了,洪班聲音顫抖:“難道那個乃溫把我姐姐的屍骨盜走,就是爲了要她的頭骨?”
“很有可能。”阿贊達林康聽了大家的翻譯。爲了確認,村主任又讓大家湊了些錢,找來那位住在邊境的緬甸收藥人,讓他在乃溫的村子裡四處打聽,看那個乃溫在四個月前有沒有那顆頭骨。
幾天後,緬甸收藥人來送信,說大概半年前有人去找乃溫施法,還沒看到那顆頭骨。而三個月前有人找他,就看到過。
雖然沒有人直接看到乃溫是在哪天拿出頭骨的,但所有人都能確信,這顆頭骨多半就與洪霞有關。爲了穩妥起見,洪班讓老謝轉問阿贊達林康,有沒有什麼辦法確定那顆頭骨就是洪霞的,而不會搞錯。
阿贊達林康說:“可以用通靈和控靈的經咒,但不知道他會不會用。”
靠坐在牀邊的洪班聽了翻譯之後,沉默不語。老謝問:“小叔啊,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村會計說:“聽我阿爸說,洪老大夫年輕的時候能用儺術戴上面具和逝去的人通靈,可後來突然有一天不用了,別人問起,他就說面具已經丟了。”
“對啊對啊,好像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才十二歲,可面具是怎麼丟的呢?”婦女主任說。
這也正是老謝想問的,之前他問過洪班家裡有沒有苗族巫面具,洪班當時搖頭表示沒有。可後來洪班中了降頭,關鍵時刻爲自救,才讓老謝把那個面具拿出來戴上施法,但還沒等起效,人就昏過去了。他爲什麼之前沒對老謝說實話,難道有什麼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