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把那個小鬼運到馬來西亞去,按正常手續肯定夠嗆,我想起之前老謝和我說過過,他在武漢有個開醫療公司的朋友,出口貨品有時能免檢,那次接叢女士把自己孩子製成小鬼的生意,就是找的那條渠道。
拿過老謝的手機翻了半天,我總算找到標有“武漢醫療公司-X總”的電話。把電話打過去,我和這位X總說了來意,他很驚訝,同時表示很同情,最後讓我把那東西送到武漢,直接交給他公司的經理助理就行。就這樣,我帶着老謝從仙桃來到武漢,將小*給X總付過錢,再和老謝轉機廣州。登機的時候,我特意和機組人員打了招呼,說這個朋友最近精神不太正常,我要和他去馬來西亞找醫生治病,以免到時候他在飛機上發起癲來,再讓機長給趕下去。
在機艙中,我很困卻不敢睡覺,怕老謝鬧事。這傢伙坐在座位上,時不時冒出類似“兒子啊,你今天中午吃啥?”、“別搗亂,我和我兒子說話呢”、“你不是我兒子!”的話。機艙前後和旁邊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我連忙脫下外套,罩在老謝腦袋上,再讓他把頭靠着舷窗睡覺,免得遭人嫌棄。
登康住在馬來西亞最東面一個叫山打根的港口,要從吉隆坡轉機過去。到地方之後,我把手機上的地址出示給出租車司機看,在車上,老謝這一路雖然不算鬧,但始終神志不清,嘴裡老是在嘟嘟囔囔。他把我拉到一條河邊,指着公路下沿河邊的那些船,又用手做了划船的姿勢。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你說的地點在河對面”,就付了錢出來。
在河岸邊把手機屏幕讓船主看,談好價錢把我們送到對岸,到河中央的時候,我發現手機沒有信號,只好打手勢再讓船主駛回去,在原先的岸邊給給登康打去電話,讓他到對岸接我倆。
再次過河,對岸是一大片樹林,不多時登康來了,這傢伙穿了一身灰不拉嘰的短衣短褲,腳上是拖鞋。看到老謝的模樣,登康就走過來,上看下打量,好像在動物園看狗熊。伸手拍了拍老謝的臉,又問了幾句話,老謝呆呆地望着登康,慢慢用雙手捧着登康的臉:“兒子,你怎麼又胖了啊?”
雖然最近心裡一直不太踏實,但看到這情形我還是忍不住笑出來,登康把老謝的手拿掉,扒開他的眼皮,又捏開他的腮幫,仔細地看老謝的舌頭。
“問題嚴重嗎?”我問。登康把手掌按在老謝的額頭上,低聲唸誦了幾句經咒。我心想要驅邪也不用這麼急吧,那個小鬼還沒運到呢。這時看到老謝身體發顫,像被防狼器給電了似的,雙眼發直。
登康把手拿開,說:“問題不大,他身上的陰氣沒有那麼重,還能救。”我把心放回肚子裡,拉着老謝跟在登康屁股後面,鑽進樹林後走了十幾分鍾,有幾間用圓木搭成的屋子。登康指着木屋說這就是他的家,讓我們先住在這裡,等小鬼到了山打港,再開始施法。
剛走進木屋的大門,就聞到一股很重的味道,像是在中藥裡混進陳年柏木和沉香,還有些發苦,總之是很奇怪的味,無法形容。就這樣,我和老謝住在登康家中。他的家很簡單,有兩個房間是帶木板牀的,有個房間專門用來堆放食物和雜物,而最裡面的房間木門緊鎖,我估計裡間不是放着各種陰物,就是施法用的地壇。站在木屋門口,我心想這阿贊和降頭師也不好當,修黑法有危險不說,還得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在等待小鬼從國內發到山打港的這十來天,我和老謝每天就是呆在這座木屋裡。爲了防止老謝出事,我不得不經常守在他身邊。自言自語還好,主要是怕他突然發瘋毀壞東西,甚至自殘什麼的。不過他的情緒倒是不像以前那些養了小鬼最後精神失常的客戶,只是有些瘋瘋癲癲,說話語無倫次,主要都離不開兒子這些詞。登康的解釋是,他供奉小鬼時間不長,還沒達到心智被陰靈侵擾而嚴重受損的地步,但兒子的死對他打擊甚至還要超過陰氣,所以才變成這樣。而奇怪的是,自從老謝那天晚上燒錢之後,他睡覺就再也沒打過呼嚕,不知道爲什麼。
登康的生活,在某些方面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屋裡有液化氣瓶,他自己煮飯做菜,經常就是炒飯吃,味道還不壞。看到登康用火做飯的樣子,我心想能看到東南亞黑衣降頭師的日常,還真不多見。
數天之後,山打港的貨運公司打電話通知我去取貨。我和登康帶上老謝去港口把東西取回來。還沒打開木盒的蓋子,登康就走向那個鎖門的房間,取出一顆域耶頭骨,應該就是阿贊霸的那個。他盤腿坐在地上,左手按着域耶的頭頂,右手壓在盒子上,開始唸誦經咒。
我心想要這麼急嗎,只能理解爲這尊小鬼的怨氣極大。
登康唸了一會兒才坐起來,抱着木盒走進裡屋,出來後再把門鎖上,對我說:“這個小鬼所用的加持法門是泰北森林中蒲魯士所使用的,那些法師都用降頭法和控靈術害過不少人,所以巫術本身的怨氣就比較大。我不明白老謝爲什麼要從阿贊差手裡請小鬼,他不是跟阿贊洪班搭檔嗎,完全可以託他製作一個小鬼來供奉。”
“估計是那位阿贊差加持的小鬼比較便宜吧,老謝這人我很瞭解,只要能省錢就行。”我說。
當晚的午夜時分,登康讓我指揮老謝坐在木屋前面,好像正是陰曆的十四五左右,月亮很圓很亮,樹林裡四下一片清輝,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登康說在這種時候施法的效果要比平時好,因爲月亮主陰,月圓的午夜陰氣加重,可爲施法增加成功率。
他把那尊小鬼打開盒蓋放在地上,自己和老謝面對面地盤腿坐在小鬼兩邊,我用一根經線繞在老謝手腕上,在那尊小鬼身上也繞幾圈,最後讓登康捏在手心。他把一個小玻璃瓶放在旁邊,開始唸誦經咒,十幾分鍾之後,老謝身體開始發抖,又像中了電棍似的。這時,我似乎看到從那個裝有小鬼的木盒中逸出一股淡淡的黑氣,慢慢向上飄着。
這股黑氣飄得特別慢,我蹲在地上,把頭伏低,藉着月光才能看到,不是幻覺,確實是一股黑氣。黑氣向上升之後就飄向老謝的面部,登康緊閉雙眼,加速唸誦,黑氣又折向登康那邊。這時聽到老謝閉着眼睛說:“兒子,你怎麼了?”
“爸爸什麼時候不給你飯吃?”
“他是你哥哥啊!”
“你爲什麼要殺了他?”老謝越說情緒越激動,但眼睛還是閉着,呼呼地喘着氣,好像很氣憤。登康從旁邊拿起那個小玻璃瓶,伸直胳膊,那股黑氣慢慢飄向玻璃瓶。
這時我忽然想起,之前方剛給我講他的經歷時,就提到過這個場景。那是阿贊巴登在曼谷的某酒店裡,給方剛的仇敵耀哥和臺灣茅術派法師陳鬼下降頭。就是先取出一個小玻璃瓶,把裡面的黑氣釋放出來,以配合降頭術的使用。現在看來,那些黑氣應該就是陰靈,還不是成年人的,而是嬰胎,因爲未出生的橫死嬰胎,其怨氣要遠遠勝於大靈。
登康在念誦經咒,那股黑氣朝着他手中玻璃瓶的方向飄去,忽然聽到老謝大叫:“我、我這幾年這麼辛苦,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