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東海艨艟節度

整個汴京城,在第二天,都陷入了對北虜水師未來某日出現在京東,然後其騎兵從海上登陸,長驅直入,兵臨汴京的恐懼。

尤其是士大夫外戚勳貴們。

他們就像是一羣正在油桶裡偷油吃的耗子,聽到了油桶蓋被人掀開的聲音。

一個個都是惶惶不可終日。

沒辦法!

他們是真的在這汴京城中,有着豪宅店鋪,香車美人,黃金白銀。

於是,大宋統治集團的軟弱性,在此刻顯露無疑。

入宮者絡繹不絕。

曹家、王家、劉家、楊家、高家、向家、郭家……

兩宮寢殿內的命婦,充斥於殿垣。

慶壽宮也好,保慈宮也罷都是哭哭啼啼。

就連趙煦這裡,都有人來尋。

所有人,都只有一個目的——慈聖、官家,快想想辦法,救救孩子吧!

趙煦看着,也是無奈,索性躲到了集英殿。

趙煦能躲,但兩宮和都堂宰執們,卻躲不過去。

特別是都堂的宰執們!

每日早晚上下值,都能遇到人來堵門。

壓力從四面八方而來。

不僅僅來自權貴!

也來自太學,那些血氣方剛,還沒有患上恐遼症的年輕人。

這些太學生,怒斥着權貴們的軟弱,也怒斥着都堂上的宰執與朝中大臣的無能。

他們寫的文章,如潮水般涌向了汴京義報。

並在坊間帶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在這股浪潮中,最幸福的,莫過於御史臺的烏鴉們了。

民間輿論洶洶——這是民意啊!

而他們是什麼?

爲民請命的代表啊!

於是,彈章堆滿通見司。

上到宰相呂公著,下到六部尚書、侍郎,人均背上十份以上的彈章。

罪名五花八門,什麼昏庸無能、誤國誤民、尸位素餐、舉止失措……

全是從汴京義報上或者民間的議論裡摘抄出來的。

對烏鴉們來說,沒有比現在更快活的日子了。

因爲他們根本不需要編。

只要拿着汴京義報,或者帶着耳朵坐到市井的瓦肆中,就能看到或者聽到太學生以及汴京百姓對於都堂宰執、朝堂大臣們的抨擊、議論。

全是民意!

統統是來自萬民的聲音!

真真的!

這下子朝臣們統統是一根筋變成了兩頭堵。

宮中、外戚、勳貴……

民間、在野士大夫、太學生……

衆口一詞,都在抨擊他們、罵他們這些當政者。

怪他們未能及早發展水師,以至於讓北虜建立起一支強大水師,而大宋卻是有海無防。

抨擊他們昏聵無能,連北虜都比不上——契丹人都知道要發展水師!

罵他們尸位素餐,不如趕緊退位讓賢。

對朝臣們來說,最可怕的是,坊間悄然興起了一股浪潮——思念王安石和他的變法天團!

一些人覺得,從元豐以來,這大宋朝換了多少個宰執了!

變過嘛?

換湯不換藥啊!

人家王安石也有理由說,我帶的什麼宰執團隊?

章惇、曾布、呂惠卿……

你呂公著現在帶的什麼人?

鄧潤甫、李清臣、安燾、李常、傅堯俞!

一個帶過兵的都沒有!

那個什麼安燾都在西府當執政,他能當嗎?不能!沒有那個能力知道吧!

再這麼下去,等北虜滅了高麗,水師泛海而來,大家就都別玩了。

我勸朝堂諸公務實一點,要是幹不了,就趕緊去江寧把介甫相公請回來。

再召回廣西的章相公、揚州的曾相公還有杭州的韓相公,再把現在在京的呂相公留下來。

讓介甫相公,帶着諸位相公一起輔佐天子,並建立一支強大的大宋水師,保護億兆黎庶。

雖然,這些議論,都是市井裡的那些閒漢在嘀咕。

但都堂宰執們,在耳聞後,還是魂飛魄散。

再沒有什麼,比王安石回朝,更讓這些人震怖的事情。

哪怕是新黨的執政,這也是萬萬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江寧隱居,不問世事的王安石,是新黨領袖、共主。

但一個出山的王安石,卻是所有人的夢魘!

偏在這個時候,一個事情的發生,讓一切加速。

開封府報告——有不明來歷的閒漢,堵住了回京述職的前執政、資政殿大學士呂惠卿的家宅大門。

他們在呂府門口跪請‘呂相公’留朝輔佐天子!

雖然被開封府的鋪兵,及時驅散。

然而,目睹的人,卻迅速將這個事情傳播汴京內外。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朝臣,都坐不住了。

呂公著帶着兩府大臣,連忙遞了札子入宮,乞見兩宮與趙煦。

……

崇政殿上,呂公著領着的兩府宰執,集體伏地。

端坐在坐褥上的趙煦,將身子靠在靠墊上。

看着羣臣聯名所擬的札子內容,雙手微微用力,似乎在忍着些什麼東西。

而在他身後,兩宮正在帷幕中商議。

不時,她們會詢問左右的意見。

而左右內臣,在這個時候,根本不敢提意見。

只能是:“娘娘說的是!”

“娘娘言之有理!”

兩宮無奈,便只好在帷幕中,低聲問着趙煦:“官家以爲,髃臣們的奏議如何?”

趙煦拿着手中的札子,忍住心中的笑意,低聲回答:“回稟太母、母后,臣以爲相公們的部署甚好!”

“就是,這京東路水師不需選址了!”

“臣以爲,可命知登州蘇軾,在登州文登縣中擇址營爲水師港口!”

“此外,登州去年,曾報大興船廠,相關戰船營造,或可遣內臣往登州督造。”

趙煦想了想,道:“臣以爲,宋用臣就不錯。”

“至於副手,就用管勾登州市舶司公事黃懷信吧!他熟悉登州事務!”

宋用臣是趙煦手中,現在用的最順手的內臣。

無論是修道路,還是清河道。

趙煦都是點他的將。

無它!

宋用臣真的懂技術!

無論工程、土木,還是機械、水利,數學、天文,他都懂!

與沈括一般,是個全材。

而且做事的積極性也很高!

尤其是趙煦允許他收集一個不用入宮,可在宮外,繼承他香火的養子後。

爲了給兒子攢家產和爵位,他做事非常賣力。

當然,相對的,好處也沒少撈。

這些事情,趙煦心知肚明——搞工程的,誰不撈?

相對來說,宋用臣算是剋制的。

趙煦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只偶爾敲打敲打,免得他在外面得意忘形,落了把柄給人抓到。

至於黃懷信?

則是那個熙寧年間,發明了大奧(幹船塢)技術的內臣。

趙煦去年命石得一,將他找了出來,然後丟去了登州,給蘇軾打下手。

如今,既是要造船,那自然也得用上他了。

兩宮聽着,對視一眼後,商量了一番,向太后就道:“就依六哥的!”

“六哥還有什麼想法嗎?”她又問道。

“想法?”趙煦道:“兒臣以爲,爲保障京東路水師建設和海防,確保萬無一失,未來當在登州建節!”

“以登州水師,轄領京東路外海,直至河北……”

建節,就是設立節度使轄區。

大宋的節度使轄區,概念上類似近現代的軍區。

這實際上就是在給未來讓水師獨立成軍,變成海軍鋪路。

“另外,鑑於北虜水師的威脅,西府也當建立一個有司,來統籌管理協調天下水師!”

“如此一旦有事,都堂號令之下,從南到北的戰船,皆可響應勤王,北上參戰!”

這就是在給未來的海軍部打埋伏了。

兩宮聽着都是點頭。

然後就和在殿上的宰執們,說了趙煦的意見。

呂公著等宰執聽完,幾乎沒有思考,就俯首拜道:“聖明無過陛下,臣等謹奉德音!”

趙煦見着,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心道:“果然還是遼人有用!”

像他提出的建節、專設管理天下水師的有司,若在過去,兩宮面對這樣的提議肯定會疑慮。

朝堂內外,也肯定會吵個沒玩沒了!

因爲這些提議不符合大宋祖制!

而只要涉及祖制,立刻就會讓朝野站隊,也會有無數人,僅僅是爲了反對而反對。

但現在,在恐遼症面前,在社稷安危面前。

什麼祖制?什麼立場?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趕快建立一支強大的水師艦隊,守護京東路和河北安全。

千萬千萬,不能讓遼國水師,溜達到大宋海岸上來!

若是這樣的話……

所有人都知道,將是災難!

原因無他!

大宋立國之初,曾受過海上威脅。

彼時,渤海亡國後的遺民與女真海島們組團,侵擾着大宋海疆。

搞得大宋防不勝防!

今天登州的乳山寨,還有作爲流放重犯的沙門島,都是昔年爲了防備女真海盜而建立起來的。

而,女直海盜絕跡,也並非是大宋打敗了他們。

這靠的不僅僅是太祖皇帝的招撫——開寶五年六月,先是,女真侵白沙寨,略官馬三匹,民百二十八口。既而遣使以馬來貢,詔止之……既而女真首領渤海那等復來貢,言已令部落送回送掠官民……

簡單的說,就是通過經濟制裁,加上貿易禁止,讓女真人感到得不償失。

從而減少了對大宋的侵擾。

而真正讓女真海盜絕跡的,還是靠的遼人的助攻——淳化中,契丹去海岸四百里建寨,置兵三千,女真貢馬遂絕。

這些都是國史上的記載。

昔年,一幫女真海盜,就一度讓京東路雞飛狗跳,甚至還被人登陸,劫掠走了數百軍民。

現在北虜正規的水師艦隊,若是跨海來襲。

大宋這邊,若不及早應對,恐怕是要悔之晚矣。

當然了,呂公著等人是不會承認,他們是真的怕自己搞出了簍子,讓王介甫得以回朝。

呂公著再拜而起後,持芴上前,問道:“臣啓陛下,若建節登州,未知聖意可有軍名賜下?”

趙煦聽着,沒有思考,就直接回答:“既是爲防東海之敵,自當以東海爲名。”

“又是水師,水師自古以艨艟爲大,不妨就叫東海艨艟節度!”

“轄領自河北、京東諸路所有海疆,四時巡邏,以警外賊,併兼護航、剿賊、救援等事!”

說到這裡,趙煦忽然停頓了一下,他看向了殿上的呂公著,暗罵一句:“老狐狸!套朕話呢!”

不過,也無所謂了。

圖窮匕見!

趙煦也懶得再裝了,索性擺明自己的心思。

“東海艨艟節度,設節度使一人,以致仕執政或皇子、親王等遙領……”

“第一任節度,就以皇叔揚王兼任!”

這是大宋的傳統了。

節度使,必以致仕宰執、親王、皇子遙領,從不實授人臣。

讓揚王覠出任這未來的東海艨艟節度,自然是在給揚王獎賞。

多一個頭銜,就多一份俸祿。

“不過,水師不同於陸師,水師以船爲主……”

“故此節度轄下各艦,當依大小、所乘兵馬多寡,而分任官職!”

“譬如,一百料之小船,以低品小使臣指揮!”

“五百料之船,則用高品小使臣指揮……”

“千料以上,以大使臣指揮!”

“若是萬料鉅艦,則用諸司正副使坐鎮!”

“大小戰船,可編爲一軍,效將兵法設將!以遙郡充水師提轄總領!”

……

隨着趙煦的聲音在殿上響起。

呂公著深深俯首,苦笑一聲:“真是聖心所屬呢!”

他就知道!

這汴京城,哪裡還有人會懷念王介甫?更不要說會有閒漢跑去跪請呂惠卿這馬留猴子留京了——那可是呂惠卿,當年要搞手實法的呂惠卿!

所以,這分明就是這位陛下在敲打他們!

“聖明無過陛下!”等天子說完,呂公著恭恭敬敬的再拜。

但在心中,他已經決定了。

不能再留呂惠卿在朝了!

必須儘快將他安排出去!

免得夜長夢多,橫生枝節!

……

隔日,元祐二年三月乙卯(27)。

都堂正式張榜安民,並宣佈了東海艨艟節度的計劃。

同時,兩宮下詔,以宋用臣爲提舉登州水師造船使,登州市舶司公事黃懷信復之。

並令京東路轉運使熊本、知登州蘇軾,全力配合。

趙煦則以自己的名義,下詔陳睦。

命陳睦從明州揀選善操舟船之士,舉薦於朝廷,以爲水師將校。

隨着安民傍貼出,旨意一條條下達。

汴京新報和汴京義報,瞬間就改變了立場。

汴京新報更是開始大肆報道,大宋戰船的強大。

甚至還放出了當年遠航高麗的凌虛致遠安濟與靈飛順濟這兩艘萬料鉅艦的一些尺寸數據。

在這樣的鉅艦面前,所謂北虜水師,不過是跳樑小醜。

大家完全不必擔心!

完全可以想象大宋的水師!

那北虜若敢來犯,必是全軍覆沒!

和之前兩天,不斷渲染遼國水師強大的口吻,形成了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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