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牧是在宿舍裡睡的。
他和哥幾個聊到很晚,大家都對他這一年的經歷很感興趣,想知道他究竟在大西北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幹了什麼。
很多事情也沒辦法細說,陳牧只能選了些有意思的說了,聽得哥幾個驚歎連連。
“什麼,養駱駝?喂一頓奶就跟你走了,是不是真的啊?那我以後也去你那兒玩,養頭駱駝去。”
“不會吧,你還有一片林場?植樹造林?我靠,牛逼啊!”
“開什麼玩笑,在那種地方搞旅遊,我靠,你小子是不是吹得有點大了?”
……
哥幾個聽了陳牧的話,都半信半疑,覺得他這是胡吹呢。
不過也沒人較真質疑,畢竟人總是要臉的,好兄弟都輟學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難成這樣還不許他給自己留點面子嗎?還是兄弟嗎?
一夜過去。
第二天一早,陳牧就去了學校的教務處,準備繼續辦理休學一年的手續。
“怎麼,還要再休學一年?”
教務處裡,是一位光頭的中年人接待的他。
那位光頭老師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厚框眼鏡,聽見陳牧說還要再休學一年後,立即斜着眼睛盯着他打量起來,彷彿在打量階級敵人。
“是的,老師,我那兒真的有事,走不開,要等事情都處理好了,才能回來上學。”
陳牧低眉順眼的解釋着,努力做出一副求學心切但卻奈何生計無着的苦悶樣子來,希望能減減仇恨。
“把這表填上吧!”
光頭老師扔過來一張表,有點唏噓不已的說:“現在你們這些孩子啊,真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管有什麼事情,能比上學重要嗎?你才大二,不抓緊把文憑拿下來,將來再回過頭來,恐怕就後悔莫及了。”
“是是是,老師說得對,我也正着急呢,可是沒辦法啊,實在事情太多了。”
陳牧唯唯諾諾,連忙拿起表格用最快的速度填寫起來。
光頭老師繼續說:“你們這些城市裡的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知不知道在那些偏遠的地區、在那些貧困的山區,有多少孩子想要上學都沒辦法上?唉,考大學對那些孩子來說簡直就是難比登天的事情,可你們倒好,能在條件這麼好的大學校園裡學習,卻一點也不知道珍惜,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是啊,是啊,真慚愧,簡直慚愧死了……”
聽了光頭老師的話兒,想想雅喀什村的那些孩子,臉皮厚如陳牧也開始感到愧疚起來,連忙加快速度填表,準備把表格一填完就立即抱頭鼠竄,免得被光頭老師越說越把自己身體裡的“小”給說出來。
光頭老師育人之心慈如淵海,覺得自己必須要對眼前這個學生當頭棒喝,好讓他回頭是岸,便又繼續說:“就前一段時間,市裡組織幾所高校的老師去泰行山參觀,那裡的條件真的是苦啊,到處都是大山,孩子們就被阻隔在這些大山之中,即使學校的學費完全減免,可是那些孩子每天上學都要走很遠很遠的路,無比艱難……唉,你知道那些山路有多難走嗎?不但很多地段都是上坡或者下坡的,一點也不平坦,關鍵是那路還非常崎嶇,有的靠着懸崖,一不小心就有掉下去的危險,唔,就算我們這些成年人去走也非常難的,可那些半大孩子卻每天這麼走,當時我們那些老師看了都很難受,也很受感動……”
“老師,我填完了。”
陳牧趕着把表填完,連忙上交給光頭老師。
他實在不想再聽光頭老師的話兒了,聽着心裡真不好受。
他同時也有點想明白了,光頭老師大概就是去了一趟山區,深受教育,所以纔會對他這麼痛心疾首,急切的要分享這些種種。
“你別急着走,我看看填得對不對。”
光頭老師叫住陳牧,讓他耐心的等候,然後一邊看起表格,一邊繼續說:“像你們這種城裡孩子,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知道那些孩子的難處,他們不是不想上學,而是真的沒辦法,除非學校就建在他們家門口……”
陳牧老實的站在光頭老師的辦公桌前,心想不帶這樣的,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回去肯定反省的,您有必要這麼揪着我繼續進行這麼深度的教育嗎?
“要讓那些有困難的孩子能夠更輕鬆的上學讀書,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份責任,你自己都沒能好好上學,又何談擔負起這一份責任呢?你要好好想想我說的,只要想到那些孩子,或許很多事情就能克服……”
“叮鈴鈴……”
就在光頭老師滔滔不絕的時候,陳牧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光頭老師不得不打住這一番語重心長的勸誡,搖頭輕嘆。
陳牧挺不好意思的接通電話,在光頭老師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下,衝着電話那一頭“喂”了一聲。
“小牧,是我哩。”
陳牧一聽電話那頭的聲音,就知道是維族老人了。
維族老人的聲量特別大,話筒完全擋不住他沉渾厚重的嗓門,在空氣中穿透出來。
陳牧歉然的看了光頭老師一眼,衝着話筒道:“艾孜買提大叔,不用那麼大聲的,我聽得清楚,嗯,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情嗎?”
維族老人扯着嗓門解釋道:“本來是說要一個星期以後的,可是這幾天工程隊的另一個工程也完成了,所以又過來了一批人,人多了幹活就快哩,所以今天就已經建好了。唔,就等着屋子裡頭再抹好石灰,幹了就能用哩。”
“太好了,那孩子們就能上課了。”
陳牧也很高興,一來是爲孩子們感到高興,二來則是想看看自己的“農”字進度條會不會有一個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