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木書案的底端,其實是用了榫卯結構,跟地板固定在一起的。
但皇帝一腳如有巨力,把整個書案下方的地板,都撬翻了一塊,露出地板下方的玉質地面。
這是氣憤到極點了。
他眼神陰鬱,眼睛裡瞳仁在盛怒之中漸漸變大,最後佔據了整個眼部。
再沒有了眼白,只有純粹的,毫無雜質的黑。
似乎全天下的惡意,都承載在裡面。
皇帝御書房內侍首領也不敢擡頭,悄聲說:“陛下息怒。”
“現在要好好想想,您該怎麼做。”
皇帝澹臺宏遠一步步走向他,怒道:“怎麼做?!朕還能怎麼做?!”
“朕連祖宗留下來的蝠式戰機都給毀了!”
“朕還能怎麼做?!”
那內侍嚇得連連後退,弓着身子說:“陛下!解鈴還須繫鈴人!”
皇帝澹臺宏遠止住了腳步,若有所思:“……解鈴還須繫鈴人?”
那內侍又退了一步,低着頭說:“臣知道陛下對那……黃色光冕志在必得……可是卻造化弄人……不如……”
“不如去找,唯一曾經找到過這種黃色光冕的人……”
皇帝澹臺宏遠的眼神,瞬間恢復了清明。
眼白出現了,曾經佔據了整個眼部的瞳仁,也回覆成正常的圓形瞳仁。
他揹着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那朕……是應該召夏初見過來了。”
那內侍心裡一跳,忙說:“陛下!爲了讓夏初見能夠死心塌地幫陛下做事,臣建議,把夏初見唯一的親人,她的姑姑,抓在陛下手裡。”
“這樣,她爲了她姑姑的安危,不敢不聽陛下的話!”
“您只要許諾她,早一天找到那黃色光冕,就能早一天,放她姑姑跟她團聚……”
皇帝澹臺宏遠冷冷看他一眼,說:“用不着這麼麻煩……直接傳旨,宣夏初見回北宸星,做朕的皇室內衛!”
那內侍頭上立即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過他還是極力保持鎮定,說:“夏初見目前是現役軍人,皇室內衛不屬軍中編制,您這樣傳召她,恐怕……”
砰!
皇帝澹臺宏遠直接一腳踹飛他,冷笑說:“朕要怎麼做,輪得到你這種賤人指手畫腳?!”
“傳旨!立刻!馬上!”
那內侍被皇帝澹臺宏遠一腳踹到後面的牆壁上,重重跌落下來。
幸虧他也是基因進化者,纔沒有被這一腳踹出個好歹。
當然,吐點血什麼的,肯定是免不了的。
他擡手擦了擦嘴邊的血,說:“遵旨。”
……
他從皇帝的御書房出來,回到內侍秘書處的宮殿內,冷着臉傳旨說:“馬上擬旨!”
“傳旨——調離第五星際艦隊星空陸戰兵——上尉夏初見,到皇室內衛任職。——欽此。”
內侍秘書處的人趕緊擬旨,又上傳各種電子版本存檔、認證,再電子發送過去。
這種電子存檔認證,就跟蓋了御璽一樣,是有法律效力的。
當然,內侍秘書處這裡,也會存一份手寫的諭旨,真正蓋御璽的那種。
很快,不僅第五星際艦隊高層,就連夏初見所在的第四縱隊隊長,都收到了這份來自皇帝的諭旨。
第四縱隊的隊長立即說:“趕緊聯繫夏初見副隊長!讓她立即接旨!不得有誤!”
可是層層命令發下去,夏初見那邊的中隊長,卻一起向上彙報,說夏初見幾個小時前,去了蟲族那邊的星域偵查。
那裡根本沒有北宸帝國這邊的星網連接,所以她接收不到消息。
這也是很正常的。
當兵的都知道,什麼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它有在外領兵的將領,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因地制宜的意思,但也有因爲古代交通不便,君的命令,沒有那麼容易傳達到將領手裡的意思。
現在是星際時代,本來交通不便這個因素已經不存在了。
但因爲蟲族的入侵和佔領,又讓這個問題凸顯出來。
夏初見這個時候在蟲族佔領的星域,就是會收不到皇帝下達的諭旨。
第五星際艦隊的上層也很惱火,一再確認說:“她真的去了蟲族佔領的星域?!”
“你們有證明嗎?!”
第五星際艦隊的星空陸戰兵也很惱火,一再回復說:“當然是!”
“有證明啊!你們親自去蟲族佔領的星域看一看不就行了!”
當然,這也是氣話。
這些星際艦隊的上層,有幾個會和夏初見一樣,真正身先士卒,每一次戰鬥,都會提前去做偵查工作?!
有前五次跟蟲族的小規模戰役做鋪墊,所有第五星際艦隊的星空陸戰兵都完全相信夏初見,根本沒有想過她會不在蟲族那邊的星域。
這也是霍御燊提前讓夏初見把軍隊這邊的補丁打好的原因。
畢竟她是軍人,不能有這種不知去向的情況出現,除非是爲了軍事任務,比如去蟲族那邊偵查什麼的。
夏初見領會了他的意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過,因爲她其實沒有真的去蟲族那邊的星域,所以她的量子光腦腕錶載體,也收到了她的下屬發來的消息。
當然是通過第五星際艦隊的羣組發送的消息。
他們沒有加夏初見的好友,不能直接給夏初見發送量子光腦可以接收的信息。
……
霍御燊從二樓樓梯下來,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了。
夏初見倒在沙發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面前的虛擬顯示屏沒有收起來,還顯示着她睡着前看的那頁網文。
霍御燊只是飛快地瞥了一眼,看見了幾行墨色字跡。
“末世……溼熱……詭譎……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宛如天淵,又能近到負距離……”
“……她腦子裡昏昏沉沉的,睜不開眼睛,身上卻覺得好沉……好重……彷彿有一座山壓在她身上……”
“……她不僅感覺到身上的沉重,還有身體裡面的……飽脹感……”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霍御燊忍住眼角的抽搐,若無其事收回視線,站到她對面,說:“初見,查到了。”
夏初見幾乎條件反射一般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說:“查到了?是查到狗皇帝爲什麼要抓我姑姑嗎?!”
她睜開眼睛,纔看見那虛擬顯示屏還懸在自己面前。
她若無其事關掉剛纔在看的墨色網文,虛擬顯示屏消散在空氣中。
她飛快看一眼站在對面的霍御燊。
還好,霍御燊站她對面,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冽清肅,沒有絲毫動容。
應該沒有看見她虛擬顯示屏上顯示的一篇末世小網文……
這個小網文,可是近來少有的讓她有興趣看的末世文!
她最近的心頭好。
只是今天心裡有事,怎麼也看不進去,就睡着了。
夏初見看向霍御燊:“你說查到我姑姑的事了?”
霍御燊說:“查到了,你姑姑,大概是受了池魚之殃。”
“他們的目標,是你。”
夏初見深吸一口氣,說:“你能說清楚點嗎?”
“他們是誰?”
霍御燊說:“當然是……皇帝陛下。”
夏初見挑了挑眉,說:“我是狗皇帝的目標,這不是什麼新聞,大家都知道的。”
“爲什麼突然要現在抓我姑姑來威脅我?”
“還有,我聽說,他們用的理由,是說我姑姑殺了人,是吧?”
“那個什麼澹臺斯年的死,跟我姑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們可以懷疑我殺人,但是不能懷疑我姑姑!”
夏初見的情緒逐漸激動。
霍御燊平靜地說:“我不用懷疑你殺人,你本來就殺了人。”
“只要殺的是該殺之人,無所謂。”
“但是他們抓你姑姑的理由,確實可能只是一個藉口。”
“澹臺斯年的死,十分蹊蹺。”
“我剛纔瞭解了一下,他是在你姑姑拜訪他之後,突然死在他自己家裡。”
“他的死因,是中了一種跟基因病十分相似的毒。”
夏初見:“……風乾血麒麟的毒?”
霍御燊說:“你知道?”
夏初見不動聲色地說:“這玩意兒大名鼎鼎,在我接暗夜狩獵者的任務,找新鮮血麒麟的時候,就被人科普過了。”
她沒有告訴過霍御燊,自己姑姑就是中了風乾血麒麟的毒,更沒有跟他說過,自己的姑姑,是怎麼痊癒的。
當然,自己家現在偷偷種植血麒麟,還有空桑的事,都是她不能跟人分享的秘密。
霍御燊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聽見夏初見名字的那一天。
聞君之名,三生有幸。
那還是暗夜狩獵者,要給在木蘭城一個很普通的小隊,進行嘉獎的時候。
因爲他們找到了非常難找的血麒麟。
沒想到在那之後,兩人有了那麼多的交集。
霍御燊定了定神,說:“這種毒,據說不會立即讓人死亡,而是讓人呈現基因病一樣的症狀,慢慢拖着,直到最後油盡燈枯。”
“但是他中的劑量有些大,所以,只用了一晚上,他就死了。”
夏初見說:“那就更跟我姑姑沒關係,我姑姑怎麼弄得到風乾血麒麟?”
其實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是有點不自信的。
因爲她家確實有風乾血麒麟啊!
不僅有風乾的,還有新鮮的。
當然她沒有絲毫表露出來,霍御燊也就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