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符玲瓏的蕭索背影,在洞府內的紀彰,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是追,還是放棄。
坦白說,他對符玲瓏是有一定感情的。這些感情,有友情,亦有男女之情。
畢竟,符玲瓏天姿國色,爲遼州第一美人,而且天資亦是頂尖之列。
“感情,道途……”
紀彰輕嘆一聲,他閉緊雙眸,開始回憶幼年時的點滴記憶,以及道途上遇到的種種挫折。
當年,紀逸風拋妻棄子。
其妻恨了一輩子,鬱鬱而終,其子恨了半輩子,發誓報仇。
如今,他難道真要成了符玲瓏所說的那般,成爲第二個紀逸風?
“彰兒,你若想追,就去追吧。”這時,洞府內,突然多出了一道縹緲之音。
等紀彰再次睜眼時,面前已然站着一個頭戴五樑冠,身穿玄色道袍、頜留長鬚的中年道人。
“爹。”紀彰垂首施禮。
此人正是天意宗掌門紀逸風,也是當年將他拋棄的拋妻棄子之人。
“當年,我拋棄了你娘和你,選擇了坦蕩仙途。時至今日,我無時無刻都在後悔,後悔當年的決定。”
紀逸風轉身,背對紀彰,他負手而立,望着洞府外的風景,緩緩說道。
聽此,紀彰面有動容,心裡稍稍原諒了紀逸風這一親生父親。
說到底,此時此刻,他也做出了和紀逸風一樣的決定,已經沒有面目去責怪紀逸風當年的行事了。
面對坦闊仙途……
沒有人,能抵擋這一誘惑。
“不過即使後悔,但換到當年,再去做出抉擇的時候,我還會如此選擇,拋棄伱和你娘。”
紀逸風的話,再次讓紀彰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堅定了自己的道途。
然而,接下來紀逸風的話,就讓紀彰爲之錯愕不已了。
“但你不同……”
“爹出身寒門,只有入贅仙門世家,纔有向上爬的可能,纔有可能證就元嬰境界,當了天意宗的掌門。”
“有爹在,是你的機緣,別人搶不走,也拿不走……你不用像爹,只有選擇一次的機會……”
紀逸風雙眸微寒,語氣冷漠道。
身爲寒門,他只能選擇一次,因爲賭輸了,他再難站起。
但他的兒子不同,其如今已是巨室嫡子了,有他這個元嬰老祖在,何必再去做什麼抉擇?
紀彰怔了一下,重重點頭。
他雙腳凝起遁光,就欲離開洞府,去追符玲瓏了。
不過這時,紀逸風卻又攔住了紀彰,用元嬰法力將其禁錮。
見紀彰面露不解,紀逸風沉吟了一小會,解釋道:“符玲瓏是天生佛女,這次你拋棄道途前去幫她,她定會對你心生愛慕……”
“屆時,你趁機與她雙修,得她的佛心之助,你元嬰啓靈之事,便可事半功倍了。”
說話間,紀逸風從懷中取出了一本名爲《龍鳳心鼎訣》的功法,交到了紀彰的掌中。
見到此幕,紀彰總算明白紀逸風爲何讓他去追符玲瓏的原因了。
這一舉措,除了能讓他不留遺憾,亦能讓符玲瓏爲他的元嬰突破,添薪加柴,起到關鍵作用。
——元嬰三關的啓靈一關,堪稱是三關中的最難一關。
化嬰丹,各大仙門的一些嫡脈弟子,還有機會能夠使用。但通靈之物,就幾乎絕緣了。
後者,乃是天生之物,屬於各大仙門難遇的奇珍異寶。
紀彰猶豫了片刻,從親爹紀逸風的手上,接過了這一雙修功法。
此舉,雖有利用符玲瓏的嫌疑,但只要他和符玲瓏情投意合,這一點小事就無傷大雅了。
只是……略失小節罷了。
“衛圖的實力非同小可,他在聖崖山,曾戰敗過司徒陽……極受聖崖趙家的重視,你去幫助符玲瓏,儘量不要與衛圖結爲死仇……”
紀逸風交待紀彰具體的行事細節。
紀彰不知道衛圖的具體境界、實力,但作爲天意宗掌門,他豈能不知?
聽到一半,紀彰眸底露出猶豫、掙扎之色,有些遲疑不定。
——紀逸風的意思是,待符玲瓏被衛圖戰敗、身處絕境時,他再英雄救美,取勝衛圖,致使美人歸心。
這一點,無疑會讓他成爲小人。
但想了想後,紀彰還是選擇聽從紀逸風的話。
如今,符玲瓏對他只是仰慕,並未到完全傾心的程度。
況且,適才他和符玲瓏還發生了矛盾,有了爭執。
也就是說,符玲瓏損傷自己靈體,與他雙修,助他一臂之力的機率不大。
這一手段雖然卑鄙,但只要結果完美,紀彰覺得還能接受。
“楚國和我天意宗交好的門派有數家,你要是修爲將破,在這幾家門派閉關結嬰就可……這是我的“星魄金鐃”,四階下品法器,其氣息我已抹去,適合你渡劫所用……”
紀逸風面露慈色,一一叮囑道。
“多謝師尊……不,孩兒多謝爹的成道之恩。”紀彰掀袍下跪。
見此,紀逸風搖了一下腦袋,他摸了摸紀彰髮髻,笑道:“傻孩子,你的道途爲父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哪需要你去拼,去奪,甚至去當劫匪。”
“不過也好,六慾教之事,也算鍛鍊你了。沒有此事,你我父子也難消弭間隙,重新複合。”
紀逸風嘆了口氣。
數年前,各大商會向天意宗施壓,他爲了保住紀彰,被迫割讓了不少宗門資源。
此舉,已經惹了門內的太上長老不滿。
但若是紀彰結嬰……
屆時,他們父子雙嬰,這些老不死即使再是不滿,也只能嚥下了。
……
紀彰父子的所謀,遠在蕭楚兩國商路上的衛圖並不知道。
不過在登雲飛舟上,衛圖還是頗爲感激紀彰的,要不是紀彰打劫給天意宗惹了大禍,他也不可能“偶遇”宇文丞,並從其身上得知小寒山之謎了。
同樣,要不是紀彰之事鬧的夠大,登雲飛舟上的警備力量,也不會這段時間加強這麼多,致使飛舟安全了不少。
一路無話。
一個半月後,衛圖安然無恙抵達了楚國的邊境。到了楚國邊境後,衛圖沒有着急前往御獸宗所在的盛陽山,他先行打探了一些近年的楚國時聞,確保行途安全後,這才毫無顧忌的飛遁過去。
和康國、蕭國的政治生態不同,楚國少仙門、多世家,由七大元嬰世家和兩大仙門聯手統治。
其中,御獸宗所遷移的盛陽山,便是七大元嬰世家的“廣源餘家”贈送給御獸宗的四階靈地。
當然,廣源餘家贈送這一靈地,也有一定的要求。
其要求御獸宗在招收門人時,必須優先收錄餘家修士,並在御獸宗內另開一脈,當做廣源餘家的支脈。
這一做法,在楚國十分普遍。
現今所存的七大世家,其中的四大世家便是曾脫胎於仙門,化仙門爲世家,公產變爲私產。
廣源餘家此舉,楚國路人皆知。
不過,今後到底是御獸宗吞併廣源餘家,還是廣源餘家借殼再上市,就未嘗可知了。
當然,御獸宗選擇與廣源餘家合作,並非毫無好處。
其除了得一四階靈地外,門派的聲勢,相較當年在靖國、鄭國時,壯大了不少,有日漸興隆的趨勢了。
十餘日後。
衛圖抵達御獸宗。
“有勞道友,就說鄭國故人拜訪。”
衛圖拱手一禮,給守山弟子遞了一袋靈石和一根暗青色的鳥羽。
看到衛圖這般客氣,守山弟子起初還不以爲意,但直到他接觸到這根暗青色的鳥羽後,頓時變得畢恭畢敬了。
身爲御獸宗修士,守山弟子自然識貨,知道這根鳥羽出自三階靈獸。
能隨身攜帶如此新鮮的三階靈獸靈材的修士,大概率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這位前輩稍待,晚輩這就入門通告南師祖……”守山弟子態度恭敬道。
“南師祖?”
聽此,衛圖不由怔了一下。
仙門之中,只要不是同脈修士,一般都會以修爲排輩。
這位守山弟子是練氣境,能被其稱呼爲師祖,境界定然在金丹境了。
“想不到,南紫也成金丹了。”
衛圖頓感滄海桑田,唏噓道。
他和南紫第一次相見時,皆爲築基境界。但第二次相見,他爲金丹境,而南紫仍爲築基境……
彼時,南紫對他頗爲熱情,其師紅脂長老也有意撮合他和南紫,從而互相聯姻,完成上一輩的遺憾之事。
但現今,南紫成就金丹,他和南紫爲平輩修士,南紫是否待他如初,就不好說了。
畢竟,此女對華顯龍的“桀驁”,衛圖這個師兄可是歷歷在目。
半個時辰後。
守山弟子和一個面留鬍鬚的錦袍青年從御獸宗山門走了出來。
“衛仙師?”錦袍青年看到衛圖,頓時面露激動之色,上前見禮道。
“我是秋不臣。”
錦袍青年見衛圖眼底露出了一絲疑惑之色,連忙上前解釋道。
他和衛圖初見時,還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還沒長開、固定。
現在,衛圖看他陌生,自是正常了。
“不臣?”衛圖微微頷首,面帶笑容的打量了一眼秋不臣。
時隔百年,秋不臣的境界現今已經到了築基後期,修爲穩穩高了其姐秋懷素一籌,可見其天資不凡了。
要知道,秋懷素的師父寇紅纓,在到達康國後,便成了金丹境界——秋懷素在鏡水閣內,一直享受的是金丹弟子的待遇。
而南紫突破,無疑要晚上不少年。
“你師父呢?”
衛圖隨口問了一句。
“我師父……”秋不臣聞言,臉上泛起了一絲尷尬之色。
他師父現今並無什麼要事,在洞府內好好待着呢。只是,其還慪氣於衛圖時隔這麼久,纔來見她。
秋不臣年少知事,知道自己師父南紫早年間,對衛圖懷有情意。
他能被南紫收爲弟子,與衛圖親自託送,不無原因。
當然,南紫情意並不多,並未到非衛圖必嫁不可的地步。
不過其也算是衛圖的紅顏知己了。
“我爲衛仙師帶路。”
秋不臣腦袋機靈,另轉話題道。
“也好。”衛圖聞絃音而知雅意,不再向秋不臣追問南紫的事了。
二人邊走邊說。
期間,衛圖從秋不臣的口中瞭解到了,南紫的成丹時間。
其成丹大概在三十年前。
而這一時間,正好是南紫向衛圖去信的時間。
“難怪發脾氣,估計是因爲我誤了她的結丹慶典。”
衛圖瞬間恍悟了。
他思索了一會,開始在儲物袋內翻找靈物,當做給南紫的賀禮。
不管從車公偉和紅脂長老這一代算,還是從他這一代算,他於情於理,都該給南紫送上一份結丹賀禮。
況且,南紫當年收秋不臣爲徒,他確實也算承了南紫的一份情。
“這兩粒丹藥,就拜託不臣你送給南道友了,當做衛某補上三十多年前的結丹賀禮……”
衛圖取出一個丹瓶,在走至南紫洞府的時候,塞到了秋不臣手上。
只是——
他這動作剛一做完。
緊閉的洞府大門頓時打開了,一襲紫裙的南紫走了出來,她用法力從秋不臣手上攝來丹藥,輕嗅了幾下,便頓時眉眼開笑的向衛圖道了句“衛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