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信號自申雲秋洞府而出,很快便落在了鏡水閣的一衆金丹眼中。
只不過,和申雲秋所想的不太一樣,此時……不僅鏡水閣的官方沒有對她立刻施以救援,而且就連附近洞府的修士,也保持了觀望態度。
其人緣之差,可見一斑了。
“師父,申雲秋畢竟是我派,有望化嬰之修。現今我等按兵不動,若是被老祖知道,恐怕……”
玉屏山,一間洞府內。
一個年輕女修從山頂的議事大殿飛遁而出,手持令牌走了進來。她對洞府內盤坐的寧雪鳳,躬身一禮,說道。
“恐怕?”聽此,寧雪鳳眸底閃過一絲輕蔑之色,她嗤笑一聲道:
“就憑申雲秋?也配老祖撐腰?”
“在老祖心中,不證元嬰,皆爲螻蟻之輩。申雲秋在沒有證就元嬰之前,什麼也不是!平時,你我讓她一些也就算了,現今,何必幫她?”
“只是……”年輕女修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忍之色,“只是申雲秋……到底是我派修士,現今當做無事發生,總歸不是好事。”
她擔心,今日寧雪鳳對申雲秋被偷襲一事袖手旁觀,會使其他同門齒冷。
畢竟,脣亡齒寒。
退一萬步來說,申雲秋再不好,那也是他們同門。
其他人爲了自己的私心,不幫也就罷了。但寧雪鳳到底是一閣閣主,倘若不幫,容易遭致非議。
“雨婷,你把申雲秋當同門,但她可未必會記你這次的情面。”
“她這個人,太偏激了。”
寧雪鳳搖了搖頭,輕嘆道。
作爲閣主,她可以容忍申雲秋記恨秦玉靈一脈,因爲秦玉靈一脈,先前確實曾對不起過申雲秋。
但她不能容忍,申雲秋否決完寇紅纓的提議後,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利用假突破,阻礙衛燕的道途。
那一次後,爲申雲秋任性之事買單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鏡水閣。
寧雪鳳不是聖母,她不會勸申雲秋不要遷怒無辜,但作爲一派高層,行事是否有分寸,很重要。
倘若申雲秋證就元嬰後,再行此事,她心裡即便不滿,也不會過多置喙……因爲元嬰老祖有此任性的權力,哪怕屠戮衛家全族,亦會有人叫好。
但顯然,申雲秋不是。
其任性過後,所有的爛攤子,都留給了宗門處理。
當然,寧雪鳳還有一個原因,沒對胡雨婷這個徒弟講,那就是——她預測,性格偏激的申雲秋,已經因爲上次假突破之事,把她這閣主也記恨上了。
從這個角度出發,申雲秋此時被偷襲身死,或者失去證就元嬰之機,更符合她這個閣主的利益。
——在不影響自己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寧雪鳳樂於見到宗門多出一個元嬰老祖。因爲宗門壯大後,於她今後的道途,亦大有好處。
反之,寧雪鳳寧願摧毀一個“元嬰種子”,也不願自己利益受損。
“師父,那老祖那裡,如何解釋?”
胡雨婷連忙追問,她不願意看到自己師父因爲一時的意氣之爭,而受宗門懲罰。
“爲師因爲閉關延誤時機,何罪之有?”
寧雪鳳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她除了是鏡水閣的閣主外,亦是鏡水閣的金丹大修。當日,申雲秋能假突破,今日的她,爲何不能假突破?
此外,只要她晚救援一刻,那麼身處危難之間的申雲秋,就多一份危險。
她何樂而不爲。
“是,師父。”
聽到這話,胡雨婷再無疑問,她屈身一禮,拜別離去,準備重新折返議事大殿,代寧雪鳳,去搪塞其他聞訊趕來的同門高層了。
……
玉屏山,議事大殿。
在申雲秋求援信號發出後,不消頃刻,鏡水閣的一衆金丹便於此間,齊聚一堂了。
“閣主怎麼說?”
“可要去救援申師姐(申師叔)?”
衆修看到胡雨婷飛遁過來,立刻起身上前,圍聚在了一起,詢問道。
這些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似乎對申雲秋表露出了足夠的關懷,但在寧雪鳳洞府已經走過一遭的胡雨婷,不難聽出這些同門金丹只是在“例行公事”。
假若這些人真對申雲秋的安危,存有擔憂之心,此刻恐怕早就私下救援了,何必留在議事大殿,等待消息。
“閣主正在閉死關,我這個做弟子的也無法強行叫醒她,只得在門口放了一封符信……”
“希望閣主能早日看到。”
胡雨婷面露愧疚之色,彷彿是在爲自己的辦事不利而自責。
語畢,胡雨婷注意觀察,在場同門金丹聽到她這一番話後的反應。
她敏銳觀察到了,有好幾人在聽到她這話後,鬆了一口氣,臉上多出了一些幸災樂禍之色。
與申雲秋有仇的秦玉靈、寇紅纓二女尤甚,臉上的竊喜幾乎遮掩不住了。
至於其他修士,臉上神情的變化雖然沒有這麼大,但其此刻沒有表態,就足以證明了一切。
“想不到,申雲秋的人緣竟然這麼差?幾十年前,其反駁寇紅纓的提議時,還得衆人擁護呢。”
胡雨婷暗暗想道。
此刻,這些同門的表現,不禁讓她想到了“落井下石”這四個字。
畢竟,除了秦玉靈、寇紅纓這兩個和申雲秋明確有仇的人外,其他同門平日裡,和申雲秋相處時,一直表現的和和睦睦,壓根不像有過什麼私仇大恨。
胡雨婷卻是不知,這些同門的態度很大程度取決於她師父寧雪鳳的態度。寧雪鳳偏心於申雲秋,這些同門就會擁護申雲秋。
反之,要是寧雪鳳“公事公辦”,這些同門就又會旗幟鮮明的站在寧雪鳳的身後了。
寧雪鳳極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們在高層會議上的態度。
而這,便是寧雪鳳成爲鏡水閣閣主後三百年,積威的成果。
不過——
雖是如此,但還是有一些修士,擔心起了,此次他們袖手旁觀後的後患。
畢竟,申雲秋非是普通修士,而是門內有望化嬰的金丹大修。
“申雲秋氣量狹小,二十多年前都能遷怒於衛圖一家,咱們今日此般行事,一旦被她得知……恐怕不妙。”
“依我看,咱們還是先到其洞府外面,觀望一會。屆時,是進是退,再行判斷……”
衆修竊竊私語。
很快,議事大殿的一些金丹真君便有了決斷,採用折中之策。
他們對胡雨婷拱手一禮,便飛遁前往了申雲秋洞府附近,打算就近觀望,再決定是否施手救援。
然而,可惜的是——
因爲這些金丹真君在議事大殿耽誤的時間過長,他們救援申雲秋的最佳良機,已經早早錯失了。
當然,這也不能怪這些“中立金丹”,畢竟他們也難以預料到——申雲秋髮出求援信號的時候,不是剛碰到大敵,而是已經和大敵纏鬥了好一會了。
甚至於,雙方的神魂,已經在識海內,進行拼死搏殺了。
……
“爲什麼?”
“還沒有人來?”
另一邊,申雲秋洞府內。
正在和白芷進行奪舍之戰的申雲秋,在察覺到洞府外面遲遲沒有動靜後,她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錯愕之色,似是不敢相信。
過了片刻,這絲錯愕之色又轉變爲了濃濃的怨恨之色。
申雲秋不蠢,她知道這是同門不肯前來支援她,而非另有他故。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值此關鍵時刻,竟還有同門修士,執着於先前的小恩小怨,渾然忘了宗門大義。
“定是寧雪鳳這個賤人!”
申雲秋咬牙切齒。
除了寧雪鳳有此權力,扼令同門修士不支援她外,她想不到別的原因。
她想不到是她錯!
因爲,今日的一切,都是鏡水閣欠她的。
畢竟,若非鏡水閣橫插一手,她現今焉能孤寂數百年?
孑然一身!
“真是可憐啊,現在還沒有鏡水閣的修士前來救伱。”
“申雲秋,做人做到你這個份上,恐怕天下無雙了。”
申雲秋的識海內,數道凝實的黑色鬼氣正在圍着一個金光璀璨的鳳鳥魂魄,不斷啃咬。在啃咬的過程中,一道黑色鬼氣突然化作白芷頭顱,其嘴角勾笑,不斷開口嘲諷道。
“住嘴!”鳳鳥魂魄,即申雲秋的神魂怒聲喝道:“你個魔頭,懂什麼?要是你和我一樣,恐怕還不如我!”
“你懂鏡水閣對我做了什麼嗎?”
“我和玉郎恩恩愛愛,僅是因爲鏡水閣的一己之私,就硬生生拆散了我們。事後,還通告太玄宗,讓玉郎百年內不得出來見我……”
“我不該怨恨宗門?”
申雲秋諷笑數聲,本體的模樣稍顯癲狂。
其沒有注意到——
這一刻,塑身回靈陣的血芒,已經徹底侵佔了她的法體,將她由豔冷仙子變爲了雞皮鶴髮的老嫗。
或者說,並非是申雲秋此刻道心不定,而是真靈精魄的一步步被奪,所帶來的躁動,讓她難以心安了。
“不!我不想死!”
半盞茶過後,眼見自己的鳳鳥魂魄越縮越小,而白芷所化的鬼氣越發壯大,申雲秋臉上露出了驚恐之色,以及不甘之色。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申雲秋開始求饒。
此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一朝天堂,一朝地獄。
半日前,她還是化嬰有望的鏡水閣金丹大修,受萬人敬仰。
哪怕得罪了衛圖這個三階丹師,其也只能捏鼻子認了,一點也不敢前來找她的麻煩,只能自認倒黴。
但半日後……
她不僅再無證就元嬰的機緣,就連自己的肉身,也將被人褫奪了。
更可悲的是,同門修士,竟沒有一個前來救她。
先前的萬人敬仰,似乎……只是一個笑話。
“鏡水閣的同門,我詛咒你們,世世代代難以超脫。自此,宗門再無一人能突破元嬰!”
見求饒無用,申雲秋眸露恨意,在生命的最後彌留之際,借用法力,對洞府外面喊出了這麼一句詛咒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