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會長答道:“最近魔道陣營在邊境有異動,六陽真君作爲衛道盟元老,特來荊國策應。”
陸長安了然,在地理位置上,樑國位於三國後方。即使荊國誕生了元嬰勢力,論體量和上限都不如前者。
如今的樑國,比離火宮時代強太多了。
金陽宗曾是烽國第一宗門,鼎盛期一門三元嬰,佔據四階中品靈脈。
作爲衛道盟傳承最古老的勢力,金陽宗北遷樑國後,帶來該陣營的不少勢力資源,提振了樑國的修仙文明。
陸長安離開大青不久,金陽宗也誕生了一位元嬰修士,讓該宗至今還維持兩位元嬰修士。
很快,兩位氣息迥異的真君,映入視界之內。
那道熾烈遁光上,是一名肩寬體闊的金袍中年,頭髮和鬍鬚如同梳過的鋼絲,四方臉龐,雙瞳赤金,目光中傳遞灼熱之感。
如果不算離火上人,陸長安還是首次親眼看到六陽真君。
另一位駕着魔雲的白髮男子,外貌約莫三十幾歲,身着玄紋教主法袍,劍眉斜傾,鼻若懸膽,狹長的黑眸,仿若深邃寒潭。
相比一兩百年前的樑少天,眼前這位魔教之主,少去幾分張揚,多出幾分滄桑沉澱。
陸長安從情報中得知,樑少天幾十年前一場苦戰,以秘術透支生命,導致滿頭黑髮一夜變白,眉毛也呈花白。
“閣下,可是前線情報中的那位陸真君?”
六陽真君赤金雙瞳閃爍異光,似乎持有一絲戒備,探查陸長安的真僞。
對早年烏龜符師的趣聞,六陽真君有所耳聞,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
據說上次跑路,是近百年前的事。
沒想到這回出現,已是與他地位近似的元嬰同輩。
當六陽真君打量詢問之時。
樑教主率先踏出一步,擡起寬袍大袖,主動見禮道:
“陸真君結嬰歸來,實乃衛道盟大幸,樑某對這一日期待許久。”
“樑教主擡舉了。陸某結嬰時間晚,法力淺薄,論資歷不如二位。”
陸長安拱手回禮道。
二人四目相對,想起早年的相遇過節,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見到樑教主的反應,二人順其自然的交談,六陽真君不由側目,閃過一絲詫異。
陸長安與樑少天似乎早就認識,還存在不爲人知的關係?
六陽真君晉升元嬰雖說早幾百年,但對樑少天亦有幾分忌憚,後者在元嬰初期裡,算是少見的強手。
“歡迎陸真君,榮歸故里。”
有樑少天的背書,六陽真君自然不好擺架子,上前見禮。
“六陽真君,久仰大名。”
陸長安頷首,回了一禮。
儘管現實中第一次見面,但對此君印象深刻。
他將離火上人轉化爲第四世,彷彿模擬經歷了那一世,早年那場慘敗,印象深刻。
今日觀六陽真君氣息,在元嬰初期巔峰停留多年,法力雄渾,至剛至陽,神通恐怕還有不小進步。
當年一戰,離火上人與六陽真君相差不大,主要是被算計了。
“適才得到消息,陸真君在前線擊敗黑羽真君,滅其法體和靈寵,樑某頗爲佩服。”
樑少天語氣推崇,提及此事,有確認之意。
倉促得到的消息,兩位真君鬥法的細節,情報不一定準確。
“滅殺黑羽真君法體?”
六陽真君瞳孔微縮,不禁動容。
他從樑國過來策應,情報獲取比本土的樑教主要慢半拍,只知道樑國早年的烏龜真人結嬰回來。
情報中不確定的部分,說長青真君與黑羽真君交手,似乎將後者打退。
靠近荊國邊境,六陽真君以爲魔道真君不想纏鬥,自行退去,卻被誇大爲擊敗魔道真君。
魔道真君的綜合實力,一般要高於衛道盟,豈有那麼容易擊敗?
六陽真君跟黑羽真君交過手,後者的機動性來去自如,他從未佔到便宜,往往處於被動局面。
……
“僥倖而已!”
陸長安沒有否認戰績,解釋道:“陸某初回東域,黑羽真君狂妄輕敵,不知陸某的底細,從而着了道。”
他將此戰的過程,簡單提了一下,反正都是明面可見的常規手段。
就連動用的四階劇毒也是普通版。
因爲陸長安清楚,四階下品的嬰毒,短期內也毒不死元嬰修士。
對方逃回獸王谷,作爲大青頂級勢力,必有化解手段。
四階劇毒,大青一些傳承悠久的勢力也有儲備,但前提是要突破對方的神通法術、護體法罩,侵入身體。
陸長安與黑羽真君鬥法時,控制靈禽讓後者近身解救,又以幻木分身吸引注意,地巖君出其不意的襲擊,將其護體法罩打出裂痕。
此外,本土常見的幾種四階劇毒,敵對勢力多半有對症解毒藥,威脅相對小一些。
真正威脅大的是罕見奇毒,或者非本地的劇毒。
“妖王靈寵……四階劇毒……原來如此。”
六陽真君恍然,對陸長安擁有四階靈寵,頗爲羨煞。
同時,他敏銳的察覺到,樑教主對陸長安的戰績,沒有任何驚訝,彷彿是理所當然。
“這二人關係不簡單。”
六陽真君心中忌憚,打消嘗試拉攏長青真君的念頭。
陸長安表現出的實力,超出普通元嬰初期,相當兩位元嬰戰力,半路加入本門,未必是好事。
到了這個層次,金陽宗沒什麼足夠機緣利益可以拉攏對方。
況且,陸長安與樑少天、張天楓有交情,不太可能選擇金陽宗。
六陽真君隱隱有些憂慮,陸長安加入玄陰魔教倒無妨,若是加入金雲谷,或將影響樑國修仙界的局勢。
……
“陸真君回樑國,不妨順路去本教作客?”
樑教主提議道。
“也好。”
陸長安想了想,確實順路。
他與樑少天,過去只有三次照面,雙方曾互有忌憚,關係微妙。
第一次,在慕家藥園,陸長安僞造不屬於時代的元嬰大修士,將樑少天唬住。
第二次,樑少天在竹葉山坊市外,魔焰呈威,與陸長安目光對視。
第三次,陸長安設計讓孔雀聖女落網,並以第四世附身,通過百幻面具僞裝成元嬰前輩,當着樑少天的面,瞬殺天品血脈的五色孔雀靈禽。
“本座還要去前線視察,就不叨擾樑教主了。”
六陽真君知道二人要敘舊,識趣的沒有參與。
陸長安招呼樑教主落到玄水大龜上,飛往樑國的方向。
玄水龜寬達七丈多,佔地面積可不小,同時承載十幾人都不難。
樑少天在長几前落座,暼了一眼被俘的祝玉婷,沒有過問。
感受到樑教主的目光掃視,祝玉婷徹體冰冷,宛若一個任人宰割的小羔羊,瑟瑟發抖。
二人的交談聲,祝玉婷聽不到。
“樑某是該稱呼陸道友,還是燕前輩?”
樑教主面無波瀾,不動聲色的試探。
晉升元嬰期後,他眼界開拓,得知修仙界頂層的更多辛秘。
當年被陸長安唬住不止一次,樑少天后面難免看出一些破綻。
“你我同爲元嬰,自是平輩相交。至於燕前輩,以後不必多提。”
陸長安自從得知景無楓提及燕東來的秘密,確認對方沒有死透,且還存在“千年長青之劫”,對那位傳奇大修士諱莫如深。
甚至,都不願提及對方的名諱。
燕東來活了那麼多年,多半也精通卜卦,技藝更高。萬一如今已經復甦,提及或冒充對方名諱,可能存在一定風險。
“當年到大青東域的‘青木真君’,可是來找陸道友的麻煩?”
樑教主繼續問道。
“沒錯。”
陸長安沒有否認,此事瞞不住有心人,譬如風元國天師。
樑少天知道他部分底細,且尤爲關注,聯想到長青功並猜青木真君來意並不奇怪。
“以陸道友的性情,敢回大青,想來已經有應對此君的策略。”
樑少天露出淡笑,有種邪道反派的冷酷感,
陸長安嘆了口氣:“只是自保不難,若能得樑教主這樣的盟友,則能增加兩成勝算。”
回到大青後,陸長安根據諸多情報線索,全力推算過青木真君,受到不少天機干擾。
他也推演過與青木真君的對戰。
結果發現,青木真君同樣擅長打陣地戰。
其威脅手段的劍陣,只要不戀戰纏鬥,在佈陣時迅速拉開距離,威脅沒有想象中大。
一整套劍陣,佈設需要時間,與陸長安的傀儡軍陣差不多,比單一法寶發動速度慢。
如果陸長安在遁速,身法神通上更進一層樓,鬥法中甚至可以拉扯青木真君。
這就是暴露強大手段的壞處,尤其是被卜卦者得知。
如果陸長安初臨大青,就顯露【釘頭箭】的靈魂殺傷力,那青木真君只怕會滿世界尋找魂道防禦寶物。
讓陸長安意外的是,青木真君似乎仍未晉升元嬰中期。
具體緣由未知,可能與長青功的辛秘有關,也可能與燕東來留下的功法有關。
因此,在他的推算中,青木真君如今帶來的威脅,比過去小很多了,已經不存在劫難一說。
“本座幫忙,才增加兩成勝算?”
樑少天沉默了片刻。 晉升元嬰期後,他已經不能像築基、結丹期時越階鬥法,哪怕是一個小境界。
當年有這等手段,因爲他獲得的傳承機緣強大,修成的神通更強,實戰經驗豐富,從而超越一般修士。
而到了元嬰真君層次,哪個傳承不強,沒有通天背景或者莫大機緣?
樑少天的神通實力,在元嬰初期裡只能算上游,對上遁速一絕的黑羽真君,也奈何不了對方。
他這一頭白髮,當年透支生命,便是因爲獸王谷大長老參戰,多出一位元嬰中期,將楚盟主牽扯走。
樑少天與另一位元嬰初期,聯手牽制獸王谷宗主,僅僅是牽制,就倍感壓力。
……
玄陰教的位置,位於原荊國的東側邊境,接壤黑霧山脈。
玄陰教紮根,兩三百年的經營,讓周邊一帶地盤擴展許多。
由於底蘊稍差,即使投入大量資源,得衛道盟的陣脈大師協助,玄陰教的靈脈目前只是培育到準四階。
好在,玄陰教只有樑少天一位元嬰初期,補充點靈石和丹藥,修行倒也沒有妨礙。
由於這一點,樑少天壓根沒想過拉攏陸長安加入玄陰教。
“拜見教主。”
“見過陸真君!”
玄水大龜抵達時,玄陰教的一衆修士,在山門外恭迎。
玄陰教的山門,位於深山大谷,建築風格類似暗色調的古堡,充斥一些棱角,富有攻擊性。
“樑掌教經營有方,玄陰教人傑地靈啊。”
陸長安目光掃過接待的一衆教徒,雖然只來了一部分,但到場的真丹修士就有三位。
“若要說經營宗門,樑某不如金雲谷的天楓真君。還好,本教有些經營人才,否則樑某還真打理不來。”
樑少天不是刻意謙遜的人,實話實說的道。
在玄陰教,他只專注一點,那就是提升自己的神通實力,經營交給擅長的門徒。
陸長安收起玄水龜,隨樑少天進入玄陰教總舵。
“雪清,過來端茶倒水。”
樑少天招手,叫來一位身着月白長袍,容顏純美,恬靜如畫的女孩。
此女看似十七八歲,築基期修爲。
陸長安自知,被樑少天關照的這個小姑娘,恐怕不簡單。
“這是樑某的徒孫‘竹雪清’,厲海所收的女徒,擁有玄陰道體。鄙徒厲海在外執行任務,就讓其弟子過來招待陸真君。”
樑少天傳音介紹道。
“雪清見過陸真君。”
竹雪清欠身一禮,眸子黑白分明,澄澈純淨在修仙界並不多見。
她沒有一般修士對元嬰老怪的畏懼,甚至不避諱陸長安的目光,還好奇的打量。
陸長安過分年輕的相貌,讓她難掩驚訝。
“名師出高徒,好一塊美玉。”
陸長安讚許,難以想象,這宛若月光初雪般的女子,竟然是玄陰道體的擁有者。
樑少天讓此女過來招待,估計想讓她在陸長安面前混個眼緣。
……
進入魔教總舵。
陸長安隱隱產生感應,望向背側的一個走廊入口,卻未瞧見什麼。
到玄陰教作客,陸長安也不好公然用神識掃視。
走廊的拐角處。
“陸真君?竟然真是他……”
一位膚色麥黃的壯碩老者,大氣都不敢出,收斂法力神識,剛剛只敢用眼角餘光暼了一眼。
卻不料仍被那位長青真君感應到。
項景龍心驚不已,想到早年去巫祁山吃霸王餐的經歷,當時敲陸長安的竹槓,還好沒有成功。
在樑國的那段時間,他莫名背鍋,遭到離火宮通緝,後來投靠玄陰教,過了一段好日子。
可未曾想到,在荊國他再次背鍋,被懷疑是殺死虎嘯真人的“項真人”。
彼時,項景龍的線索調查到雪狐商會,發現此商會與晉升真丹的烏龜真人有關係。
結果,被樑教主責令不得調查陸長安相關的事,就此爲止。
在陸長安消失的一二十年,無間門關注名單上,突然提升了對項真人的評價,認爲其潛在威脅極大。
項景龍在魔道一方威名提升,莫名其妙。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從某個節點開始,始終處於那幕後黑手的陰影中。
此時,看到以真君身份歸來的陸長安,項景龍心底的答案終於篤定。
因爲,他背鍋的人生軌跡,與這位陸真君的成長路徑,異常吻合,太過巧合。
“某家替陸真君背了這麼多鍋,他總不至於殺人滅口吧?”
確認真相的項景龍,驚魂不定。
此刻,他哪還有揪出真兇黑手的志氣?
他只覺生無可戀,擔驚受怕。
擔心陸真君惦記自己,在人生暮年,又要承擔更大的因果罪名。
……
玄陰教大殿。
樑少天和陸長安主客入座,竹雪清如同侍女,俏立一旁招待。
此時,陸長安經過推算,確定偷看者的身份,對方與自己有因果牽連。
“怎麼不見貴教的項護法?”
陸長安隨口問了一句。
“項真人在玄陰教勞苦功高,年歲較高,即使服用過延壽丹,壽元不多。如今在教中頤養天年,鎮守山門重地,因此就沒驚動他。”
“哦,原來如此。”
陸長安算了算年齡,項景龍年齡比自己還大,確實壽元不多了。
“項真人的幼子,今日過十歲生辰,雪清方纔去過。”
竹雪清在一旁補充道。
“倒是忘了此事。”
樑少天輕笑,當即吩咐道:“雪清,事後你幫師祖帶去一份生辰禮物。”
原來,項景龍老年得子,且是一位資質不錯的上品靈根。
這個幼子,是項景龍重地培養的修仙苗子。
作爲玄陰教初創的忠心元老之一,宗門對其幼子也會投入更多資源傾斜。
“雪清替‘少龍’感謝師祖的一片心意。”
竹雪清領命道。
少龍?
陸長安一怔,不由問道:“項景龍的幼子叫什麼?”
樑少天略顯尷尬的道:“其幼子名叫項少龍。”
在玄陰教,項景龍喜歡對上級拍馬屁,尤其是對樑教主,後者年輕時偏偏是愛顏面的人。
再加之忠心勞苦,項景龍得教主的照顧,賜予頂級的體修功法,享受不錯的待遇。
爲了彰顯與教主的交情,項景龍給幼子取名少龍。
“少”字,可聯想教主名諱;又能指最小的幼子,這讓樑少天不好指責。
項景龍臉皮頗厚,還想讓項少龍認教主當義父,被後者拒絕了。
“陸某與項真人早年也是舊識。今日既是其幼子‘項少龍’的十歲生辰,陸某也送上一份生辰禮。”
陸長安想了想,從空間戒指裡取出一枚流轉蔚藍光澤的靈貝。
樑少天掃了一眼,發現這靈貝是一件價值不菲的三階奇物,對修煉有某種助益,似乎不是大青的產物。
他面色古怪,印象中陸長安與項景龍沒什麼交情,甚至一度有過節。
樑少天沒有多問,讓徒孫接過生辰禮物,表達謝意。
……
兩個時辰後。
陸長安婉拒樑少天的晚宴招待,離開玄陰教。
樑少天提過,要不要讓項景龍親自過來拜謝,也被陸長安拒絕了。
陸長安送出價值不菲的生辰禮物,是想讓項景龍安心,自己不會找他的麻煩。
當年在修仙界中下層,讓此人背鍋,爲陸長安爭取安穩修行發育的時間。
如今雙方陣營立場一致,昔日恩怨過節不足一提。
承受這份因果,陸長安不能毫無表示,送出靈貝奇物,回饋給他的幼子項少龍。
陸長安乘坐玄水龜,離開玄陰教。
離開荊國邊境時,陸長安看了一眼玄陰教北側,黑霧山脈的方向,露出一絲忌憚。
這次與樑教主交談,他得知大青的一個辛秘。
那橫穿大青的黑霧山脈中,傳聞存在一隻準真靈血脈的“人面蛟”。
那隻人面蛟壽元悠久,雖然沒有修至四階後期,傳聞魔道六宗或玄門十宗的領袖,對其頗爲忌憚,不敢去黑霧山脈內部開拓勢力。
好在,傳聞中的“人面蛟”很多年前與大青中域正魔領袖達成協議,與人類修士井水不犯河水。
人類修士不主動招惹,人面蛟也不會動手。
“修仙界無奇不有,即使大青沒有元嬰大修士,也不能太高調。否則可能被強大神秘的存在提前關注……”
陸長安暗忖,初回大青地界,稍微穩一手,果然沒大錯。
數日後。
陸長安乘坐玄水大龜,橫穿兩國間的荒地和天塹,終於抵達時別近百年的樑國修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