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寒山冷,料峭林蕭。
雲壑幽深,嵌空石架之上,空蕩冷寂。
黎元和來援的兩個巫族,早已在付出賠禮後,恭謹地退去。
這片狼籍滿地的山嶺,只餘下方龍野與楊嬋兩人。
“吶~你要的巫族精血!”
楊嬋掂了掂手中的一方玉瓶,隨手丟給了方龍野。
方龍野接過後,打眼觀瞧。
只見玉瓶當中,近乎滿滿當當,有着上百滴精血。
全都是金燦燦的,璀然生輝。
卻又涇渭分明,很明顯有所區別。
這也不奇怪,畢竟這上百滴精血,來自三個屬性不同的巫族。
“這下十二脈巫族精血齊全了!”方龍野心中暗道。
有金手指等價天平傍身,只要花時間,他很快就能熔鍊十二脈巫族精血於一身。
雖然黎元和那後來的兩個巫族,都只是太乙境界,但十二滴屬性不一的精血合一,在價值方面,怎麼也能媲美一滴真正的大巫精血。
“這樣持之以恆,說不得等我逆反先天之後,也能在洪荒天地眼中,混一個盤古後裔的地位來。”
方龍野心底憧憬起來。
“看來,你是打算利用秘法,將這些巫族精血熔鍊於身了?”
楊嬋摩挲着手中的小巧神弓,笑眯眯道:“不過提醒你,『陰陽大乘化龍經』也不是萬能的,小心吃撐了消化不了。”
咦?
方龍野詫異道:“聽仙子這般語氣,莫非仙子對『陰陽大乘化龍經』也是知之甚詳?”
不怪他大驚小怪。
要知道,這部秘法真不算什麼爛大街,相反,就是放在整個洪荒,對此都算得上知之甚少。
一開始,是因爲這部秘法,屬於帝俊給自家豢養的拉車坐騎所創,沒多少人看得上。
在巫妖縱橫的時代,別說那些稍微有些出路的仙神了,便是青黃不接的龍族,都看不上,甚至視之爲恥辱。
哪怕明知這部秘法,對於龍族的作用非常,但因爲它的來歷用途,一個個自矜驕傲,不願意看上一眼。
直到應龍老祖微末之時,憑藉這部機緣巧合得到的秘法成長起來,這才扭轉了龍族對它的偏見。
不過,這個時候,成長起來的應龍老祖,卻沒有大肆傳播這部秘法,反而進行了一定的限制,使得這部秘法並沒有流轉開來。
倒不是應龍老祖敝帚自珍,而是初成道的她,根本法門還沒有完全擺脫這部秘法的影響。
爲了防止有後來者,走上她的道途,與之爭道,也只能將其暫時束之高閣了。
等到後來她穩定了自身道途,纔對這部秘法放開了限制。
不過,許是爲了維持一定的逼格,也或許是因爲法不可輕傳,這部秘法也只存於應龍老祖處,只有她看得上眼的後輩,纔有被傳授的資格。
這些關於這部秘法的具體信息,大多數都是方龍野自龍萱那裡知曉的。
也因此,在方龍野看來,多有修飾美化之嫌。
反正以他的小人之心揣度,這部秘法沒能在整個龍族流傳開來,少不了爭權奪利的影子。
總而言之,在如今的洪荒,就連知道『陰陽大乘化龍經』名頭的人,都少之又之。
就算聽說過這部秘法,但大多數人對於其具體的內容、功效作用,也是知之甚少。
不過楊嬋嘛~
方龍野收起裝載巫族精血的玉瓶,暗自瞥了楊嬋一眼。
儘管,這位三聖母背景深厚,對此有所瞭解也說得過去。
但這部秘法對她而言,全無用處。而她能接觸到的典籍法門,又是浩如煙海。這部秘法與之相比,簡直就是滄海一粟。
反正換作他,面對浩如煙海的諸多典籍,是不會對自己用不上的秘法,多看上一眼的。
呵~
楊嬋感受到方龍野的詫異,輕笑一聲,解釋道:“我倒是對這部秘法沒什麼興趣,自然不會特意去央人搜尋。”
“但架不住你們龍族的應龍老祖,在成道大羅前,可是拜入過媧皇宮的。說起來,媧皇宮也算是她半個孃家了。”
“這些年應龍前輩,可沒少回媧皇宮。在自己孃家,應龍前輩自然暢所欲言,我就是在她一次講道中,知曉的這部秘法的具體內容。”
方龍野瞭然。
沒想到應龍老祖,也算得上是媧皇宮門人。這點他之前還真不知道。
至於楊嬋所說的“半個孃家”之論,在他看來,分明有些保守了。
就他所知,應龍老祖當初上位執掌龍族,也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
不提別的,就她對於四海龍族的那份不待見,要說沒有別的原因,方龍野是不會信的。
“仙子放心便是,方某自然會量力而行。”瞭然過後,方龍野對楊嬋剛纔出言提醒,表示感謝。
旋即,他召出了兩儀神葫,將呂瘟用十萬女媧遺民精血作主藥,耗費苦心熬煉而成的丹丸,取了出來。
“仙子~”
方龍野掌託丹丸,朝着楊嬋伸去,一副任她處置這枚丹丸的樣子。
楊嬋望了望眼前這枚丹丸。天光照下,真明玉潔,瑩潤有光,折射出億萬色彩。
天生蘊含一點造化本質,對於走功德造化一道的她而言,堪稱不可多得的奇珍。
只是,她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定了定神,目光旋即移開。
擺手道:“這枚丹丸就送予方兄了!權當方兄陪我走上這麼一趟的報酬。”
“這不好吧!”方龍野皺起眉頭。
他倒不是故作姿態,而是這麼一枚匯聚了十萬女媧遺民性命的丹丸,他拿着真感覺有些燙手。
而且,他有一種猜測,如果沒有他,按照脈絡發展,會不會這枚丹丸纔是楊嬋在這場天降機緣中的真正收穫?
很有可能。
如果截胡的是別人,那他二話不說就揣到兜裡了。但換作楊嬋,那就是另一番思量了。
“仙子~無功不受祿,我又沒有怎麼幫上忙,況且你已經幫我牟取了巫族精血。”
楊嬋不耐道:“婆婆媽媽!叫你收着你就收着~”
“況且——”她晃了晃,縮小到數寸大小,拿在手中的那張射日弓仿品,道:“有這張弓,我就算不虛此行了。”
她見方龍野還要推辭,一揮衣袖,返身往呂瘟洞府而去,口中道:“行了!就這樣~”
“再去一趟那呂瘟的洞府,將他的收藏打掃乾淨,就該打道回府了!”
方龍野見她一昧堅持,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心底將她這份關照暗暗記下。
當即隨着她的腳步,往呂瘟殘留的洞府道場而去。
……
華山。
楊嬋道場。
一方宮殿內,穹頂之上,懸掛着九枝蓮花寶燈,霜色照人。
楊嬋正與方龍野,面對面而坐。
她伸手爲方龍野斟了一杯酒水,道:“剛回華山不久,方兄不去閉關消化此番收穫,來尋我做什麼?”
“哈哈!”
方龍野朗笑數聲,展袖起身,三兩步來到一處小窗前,只見外面寒池十畝,水寒如黛,水面清圓,風荷舉動,似美人翩翩起舞。
“仙子待方某不薄,自然是有好事要與仙子分享了!”
卻是兩人在踏入呂瘟道場,好一番天高三尺,盡情搜刮後。又將山河社稷圖之前收攬的一衆生靈,盡歸其位,讓大漢西南邊疆重回舊貌,就腳踏雲光,回返了華山。
眼下不過剛回華山三五日而已。
“哦?是什麼好事?”
楊嬋把玩着手中一個酒杯,開口問詢道。
語氣輕快,帶有笑意。
方龍野轉身看向楊嬋,解釋道:“方某體內洞天即將晉升,我想仙子若能入內一觀整個過程,只怕晉升太乙就更十拿九穩了。”
楊嬋一愣,心道這確實是個好事。不過——
“方兄就這麼放心邀我入內?”
內世界一道,最忌在昇華晉升的時候,有外人旁觀了。稍加破壞,就會功虧一簣,甚至反噬己身。
方龍野搖頭失笑道:“有山河社稷圖在,仙子若真是對我有不良之心,直接催動至寶,將我碾作齏粉便是。哪需要這麼麻煩?”
楊嬋美眸轉動,展顏笑道:“方兄盛情相邀,這般好事,我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就希望仙子能捨我一件寶物。”
“寶物?我說你怎麼冒着忌諱,邀我進入你開闢的體內洞天?原來是想打我手中寶物的主意啊~”
楊嬋莞爾一笑,又問道:“什麼寶物?”
“瘟魔幡。”
楊嬋一愣,道:“我還道是什麼寶物呢!瘟魔幡罷了!方兄怎麼不一開始就將其收下呢?”
“反而要送予我~”
方龍野搖了搖頭,道:“先前已經得了仙子厚贈,方某實在不好意思。”
這倒是實話。當然,這也使得對楊嬋的邀請,沒有那麼突兀。
瘟魔幡,確實對他晉升小世界有所幫助,但並非必需,當然有它更好。
至於爲何要邀請楊嬋,進入體內洞天,觀看洞天晉升,當然不是好心爲楊嬋修行着想了。
而是打算分出化身進入體內洞天,靠着時間流速,來個一日千年,好好與楊嬋相處一番。
靠着日久天長,來攻略這位小富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一件魔寶罷了,反正對我用處不大。”楊嬋擺手道。
旋即,拋出一杆幽沉小幡。
“吶~送你了!”
方龍野伸手接過瘟魔幡,然後背後現出一片蒼茫天地,仙光交織,形成一方門戶,輕笑道:“那就有請仙子了!”
“這麼急?”
“擇日不如撞日嘛!”
“你確定準備好了?”
“放心~一切已準備就緒,就差仙子法駕蒞臨了!”
方龍野手上攏着瘟魔幡,一副紳士邀請的姿勢。
事實上,他頭腳剛回到華山,後腳體內洞天就已經生出了,要晉升小世界的契機。
可以說,這幾日他就一直在靜心養氣,完全準備好了,纔過來邀請楊嬋。
……
海天一色,日月行雲,翩翩彩翼垂空,驚濤拍岸,一方蒼茫大陸,生機勃勃。
一株撐天大木,上幹雲天,垂蔭四極,透着浩瀚的氣機。
“你這內世界一道,走的不錯嘛!”
楊嬋在方龍野化身的陪同下,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這方體內洞天。
卻是方龍野見楊嬋頷首表示同意,便分出了一道化身,引楊嬋進入了體內洞天。
“這洞天看起來直接就可以晉升了。需要瘟魔幡,做什麼?”楊嬋美眸微閉,感受四下的氣機,疑惑道。
方龍野的化身,眸子中透着笑意,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言罷,便笑而不語。
華山,楊嬋道場。
原先的那處宮殿內,方龍野隨意尋了一處地方,盤腿坐下。
將瘟魔幡拿在眼前,一番打量,只見這杆魔幡,通體幽沉。
幡面全無一物,只是透着幽沉魔光。旗幡杆子倒是鐫刻着細密古樸的花紋,不斷扭曲變幻,玄黑如墨。
哪怕無人催動,依舊瀰漫着令人難受的氣機,邪惡混亂。
“去!”
方龍野毫不猶豫,將這杆魔幡打入了自己的體內洞天中。
頃刻間,體內洞天一動,雷聲轟鳴,生出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轟隆——
瘟魔幡墜入洞天,以一種奇特的軌跡下沉,與洞天氣機摩擦,氤氳出驚人的暈輪。
其大何止萬丈,青黑斑駁,彌之上下,漫在左右,照徹周匝。
再然後,瘟魔幡四周突兀地產生了一團黑色幽深,層層交織的雷霆,攜帶着毀滅力量,擠在一塊,包裹住它,自外到內,覆蓋沖刷。
這雷霆,乃是體內洞天,感受到瘟魔幡帶來的威脅,自發生成,欲要將其毀滅掉。
只是——
莫說這杆魔幡,屬於一尊太乙修士的本命之寶,根本不是洞天能夠毀滅的。
便是方龍野爲了感悟毀滅終焉一道,也不會允許這杆魔幡,在這個時候就這麼被毀掉。
黑雲密密,遮天蔽日,全是這杆魔幡散溢出來的瘟毒,越積越多,越累越厚,斑駁青黑向四面八方而去。
不斷延展。
之後一聲轟鳴,好似雷聲響徹,天降大雨般,瘟毒恍若一道天河般垂落而下。
毒雨傾盆而落,不但瞬間腐蝕所有,而且立刻與洞天中的諸多氣機糾纏,演化出種種的劫數。
火山噴發,河流乾涸,瘟疫橫行,……,等等等等,不計其數。
這瘟魔幡,乃是呂瘟的本命靈寶,近乎兩面一體,呂瘟的感悟,一絲不落地鐫刻其上。
因此,其散落的瘟毒,已不是普通的瘟毒,而是夾雜着劫之道則的瘟毒。
與水碰撞,會形成水災,和風融合,會形成風難,……,等等等等,凡是碰到的,見到的,都能夠引動洞天劫數。
不多時,整個洞天蒙上了一層黑青的影子,張牙舞爪,在瘟毒演化來的劫數肆虐下,迅速衰弱。
生起了“大病”,陷入了終焉。
天傾,地裂。
日月失色,星斗隕落。
剎那間,方龍野的體內洞天,變得支離破碎,毀滅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