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鬥姆元君在天牢宮等候多時了。”
李安然離開乾元山金光洞，剛一回到天牢，就有神吏上前稟報。
話音未落，金靈聖母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過來，從袖中取出一青色聖旨，遞了過去，說道：“李安然，這是東極妙巖宮太乙天尊法旨，令你將九靈元聖交予貧道！”
李安然接過法旨一看，立刻發現了問題，糾正道：“鬥姆元君，天尊旨意上說的是帶你去見九靈元聖，去留隨九靈元聖心意，可並沒有說將他交給你。”
金靈聖母嗤笑道：“李安然，你莫不是以爲你這天牢是什麼洞天福地，九靈元聖還會不捨得離開？”
李安然先殺了丘引，又將羅宣打的幾近形神俱滅，金靈聖母對他明顯帶着幾分敵意，說話也十分客氣。
李安然無動於衷，淡淡說道：“我只是與你確認天尊法旨內容。九靈元聖舍不捨得離開是他的事，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說了算。隨我進來吧。”
李安然語氣淡漠平靜，滿是公事公辦不近人情的味道。
但，聽在金靈聖母耳朵裡，就只覺得他有些目中無人，心頭火大。
不過，考慮到九靈元聖關係到混沌鍾，她還是強忍了下來，跟在李安然身後進了天牢，一路走到了九靈元聖的牢房外。
九靈元聖本就沒犯什麼重罪，會被關在天牢當中，只是太乙天尊爲了表示公正不徇私枉法，順帶打一打靈山將金翅大鵬雕他們帶回去的臉。
整件事甚至都沒有經玉帝的手，在李靖這個代司法天神那裡就給了個“反省思過”的最終判決。
反省地點並沒有強制規定，太乙天尊若是願意，隨時都能夠將九靈元聖帶走。
而九靈元聖的那些黃獅、狻猊、摶象獅、白澤等孫子則已經被放回了凡間。
它們在得道成精之後，就沒做過幾件惡事，在九靈元聖下凡之後，就更是改過自新，與人爲善，以至於玉華州的百姓們絲毫不怕他們，還經常和他們做生意。
李靖召來玉華州的山神土地問清楚了這些事情，確定這些獅子精沒有觸犯任何天條天規之後，就放他們下凡了。
這些是嚴格按照了天條天規，但其實也有他們是九靈元聖孫兒，九靈元聖是太乙天尊坐騎的原因在。
因爲上古妖庭的原因，玉帝對妖怪有着天然的厭惡，連帶着天庭裡的文武仙卿對妖怪也都帶着歧視和敵意。
這又進一步影響到了下界的地仙山神龍王土地。
以至於，妖怪在三界當中屬於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地位。
換作是其它妖怪，就算是沒有作惡，被關進了這天牢裡面，想出去也難如登天。
金靈聖母見到九靈元聖的時候，九靈元聖正盤膝坐在天牢中央，坐誦黃庭，靜修悟道。
他身上雖然也纏着縛妖索，但更多隻是象徵意味，一身修爲法力都沒有被封印，也沒有受到什麼刑罰。
李安然和金靈聖母剛走進監牢的時候，九靈元聖就已經察覺到了。
不過，他並不覺得金靈聖母是來見他的。
直到兩人停在了他的牢房門口，九靈元聖才意識到這一點，有些詫異地睜開了眼睛。
“九靈師弟。”金靈聖母叫道。
短短的四個字好似一道驚雷劈在了九靈元聖的腦門，讓他腦袋裡面“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幾乎是瞬間，九靈元聖就想到金靈聖母必然是已經和太乙天尊說好，要帶他回截教了。
這一刻，他已經期盼了數千年。
但……
當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九靈元聖驚訝的發現，他心裡並沒有預想中的激動狂喜，反而有些木木的茫然的感覺。
甚至連回應都忘了迴應。
“九靈師弟？九靈師弟？”金靈聖母又連喊了幾聲，九靈元聖才猛地回過神來，訥訥道：“金、金靈師姐。”
在他淪爲太乙天尊坐騎的這數千年裡，也曾見過金靈聖母、無當聖母、三霄、趙公明幾次。
但，彼此之間，都只當做沒有看見，從未搭過話，甚至連目光觸碰都沒有。
九靈元聖自覺沒臉見這些同門。
無當聖母等人同樣也羞於面對九靈元聖，也包括虯首仙、靈牙仙、金光仙等——
他們明明看見了同門落難遭罪，但卻不能施救！
這種恥辱和無力感也是讓截教門人越發同心協力，對闡教、靈山仇恨越深的重要原因！
也就是無當聖母是通天教主欽點的截教掌教，能夠壓得住一衆截教弟子，本身也足夠冷靜。
否則在這些截教弟子從封神榜脫困的那一刻開始，三界混戰就不可能停下來！
“九靈元聖，師尊有旨，令我帶鬥姆元君前來見你。你若是願意隨她離開，等下就可以走了。若是不願，就暫且留在這天牢當中閉關思過。待三月期滿，便可回東極妙巖宮。”
李安然說罷，打開了牢門，轉身往靜室走去。
太乙天尊已經吩咐他，只需要將金靈聖母帶到九靈元聖面前，其餘事情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管。
他自然是沒必要在這裡再呆下去。
不等李安然走遠，金靈聖母就將右手一揮，一道金光閃過，解開了九靈元聖身上的縛妖索，說道：“九靈師弟，無當師姐在黎山等着我們，我們走吧。”轉身往牢房外走去。
但，走了幾步，她察覺到有些不對，回過頭來，發現九靈元聖還坐在牢房當中，神情有些遲疑。
金靈聖母只道九靈元聖是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纔會表現得如此茫然不知所措，安慰道：“師弟，你放心，無當師姐將所有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你只需要隨我離開便是。”
怕九靈元聖不放心，她又說道：“靈牙仙、虯首仙、金光仙那幾位師弟也一樣。靈山也已經答應還他們自由。如今佛道之爭愈演愈烈，靈山和玄門都怕我們倒向另一邊，他們不敢得罪我們。”
金靈聖母說罷，見九靈元聖還不起身，有些急了，一把拉住九靈元聖，催促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再說！”
金靈聖母用力拽了兩下，但卻沒有拽動，回過頭，便看見九靈元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金靈聖母是個火爆脾氣，最見不得這樣，說道：“九靈師弟，你到底是怎麼了？有話就說！”
“金靈師姐，我……我……”
九靈元聖吭吭哧哧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是下定決心，咬牙說道：“我想要留在主人身邊。”
金靈聖母：“？？？”
李安然：“？？？”這是什麼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李安然一臉震驚，忍不住回頭朝牢房方向望了一眼。
腦袋裡面卻是想起太乙天尊交代他的“無須做任何事情”和法旨上“一切遵從九靈元聖心意”的話。
太乙天尊該不會是早就料到這一幕了？
牢房裡，傳來金靈聖母難以置信地怒吼：“九靈師弟！你在說什麼呢！無當師姐費盡心思，好不容易纔找到機會將你救出來，你卻不願走了？”
“你腦子是不是糊塗了！你是我截教親傳弟子，是妖聖白澤後裔，那太乙惡賊是奴役折磨了你數千年的仇人！仇人！”
最後兩個字，金靈聖母喊得很大聲。
李安然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那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金、金靈師姐，我知道無當師姐將我救出來不容易，但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主……太乙天尊在一開始的時候，的確對我多有打罵折磨，但那是因爲我先出手偷襲了他。他沒有殺我，已是法外開恩，只是些打罵折磨，算不得什麼。”
九靈元聖說話的語氣明顯有些弱，但話裡話外的內容卻都是在給太乙天尊辯解，而且越說語氣越堅定。
“等到後來玄門局勢穩定下來，他就極少再責罰我，還讓我跟在他的身邊，聽他講道說法。我能有如今修爲，也是得益於此。”
金靈聖母覺得九靈元聖是瘋了。
不，不是瘋了！
九靈師弟定然是被那太乙奸賊用法術迷惑了神智！
金靈聖母雙手交叉，五指翻飛，一道道青光在指尖流轉，匯聚出一個青蓮幻象。
九靈元聖先是一驚，等看清金靈聖母施展的法訣之後，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不閃不避任由那青蓮落在了自己身上。
嗡！
一片青光流轉，青蓮融入了九靈元聖體內，但卻沒有任何異象發生。
但，這更讓金靈聖母難以接受。
九靈元聖說道：“金靈師姐，我真的沒有中什麼迷失心智的邪術，也不是犯了糊塗，而是……”
九靈元聖方纔都已經大逆不道到給太乙天尊這個截教仇人說好話，但此時卻還是猶豫起來，有些不敢說下去。
“而是什麼？”金靈聖母紅着眼睛問道。
九靈元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是鼓足了勇氣，說道：“我覺得闡教比截教更適合我。截教講究截取一線生機，乃是逆天行事，需要有大勇氣大毅力，方能超脫生死。”
“而我只是一個有些小聰明不求上進的懦夫，只想安安穩穩的活下去，每日裡坐誦黃庭品茶論道，找幾個看得順眼的後輩調教，就已經十分滿足。”
九靈元聖想到了自己這三年在凡間的生活，那纔是他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生活。
李安然：“……”你誇截教就誇截教，說的闡教好像是養老的地方一樣！
李安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闡教的“闡”字是闡發光大之意，講究的是順天而行，將萬物分三六九等，依才教化。
前世常說截教有教無類，闡教重視跟腳福緣，也對也不對。
截教是有教無類，衆生都給你一線生機，但這一線生機你能不能把握住，通天教主就不管了。
這就和截教的核心功法《上清服氣訣》一樣。
入門極其簡單，但想修煉到深處，難如登天，大部分截教弟子都只是粗淺掌握。
相比之下，闡教入教門檻極高，資質、跟腳、福緣、氣運缺一不可。
但，元始天尊只要收了徒，就會負責到底，因材施教，精心培養，不會出現放任自流的情況。
也正是因爲付出了這份心力，闡教自上到下才會有護短的傳統。
截教就不一樣了。
完全是在放養。
封神剛開始時，死了那麼多弟子，通天教主絲毫不在意。
在他看來，那些截教弟子沒能抓住那一絲生機，死了也便死了！
直到後來，廣成子三謁碧遊宮，落了截教的面子，又有多寶道人等在一旁拱火，通天教主才惱羞成怒親自出手。
九靈元聖自領了一個不求上進的懦夫等級，就想着養老躺平。
不過……
“你特麼可是一個大羅金仙！你確定這不是在凡爾賽？”
金靈聖母顯然是接受不了九靈元聖這個理由，強行拉着他向外走去，說道：“這些話，你不必對我說。等到了黎山，你對無當師姐講。”
“金靈師姐！”九靈元聖想要掙脫。
但，金靈聖母的修爲絲毫不比他弱，而且他本來就心懷一些愧疚，也不好用全力，只能看着金靈聖母將他一點點往監牢外拖去。
李安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正要前去阻止，便見虛空中一片青光滌盪，現出一道身影。
那人頭戴冕旒，身着霞衣，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端坐於九色蓮花寶座上。
正是太乙天尊的善屍東極青華大帝！
東極青華大帝說道：“鬥姆元君，你來之前，曾答應過我一切聽從九靈元聖的心意。他既不願隨你離去，你又何必強求。”
金靈聖母杏眉一挑，正要開口，九靈元聖已經掙脫了開，跪倒在地上，恭聲叫道：“主人。”
“元聖兒，你不必如此。”
東極青華大帝一揮手，一道青光閃過，將九靈元聖扶了起來，說道：“我當初拘你做坐騎，是爲了懲罰你埋伏我一事。如今因果已了，你若是願意，可跟在我身邊做個隨侍童子。”
“多謝主……帝君。”
九靈元聖大喜過望，又朝着金靈聖母說道：“鬥姆元君，我心意已決，還請元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