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子彈撞擊在幽黑的外骨骼上迸發出連綿的沉悶響聲。
濺起的火花轉瞬湮滅在蘊着死氣的森森瘴氣中,沒有泛起丁點的波瀾,然而直到此刻,這羣兇獸奔騰間的動靜仍是微乎其微。
偶爾顯現的猙獰面目直令人不寒而慄。
難怪此方世界的人將它們取名叫做淵鬼,由此看來不是沒有道理。
“吼!”
咆哮聲乍響的瞬間,衝在最前頭的淵鬼直接用力撞上藍色的防護屏障,緊接着,浩瀚森白的雲海猛然將整個車隊堵在了山谷的入口處。
“砰——”
劇烈的震動沿着虛空爬向四面八方。
受此影響,郭濤率領的幾輛裝甲車都不由騰空飛起,落地的剎那,塵土高高揚起,但好在防護屏障還能支撐得住。
“按照原定計劃行動,不要慌。”嶽鐘山沉穩厚重的聲音通過對講機穩定軍心,他那雙明亮的眼眸瞥向窗外時,一縷憂慮不受控制地掠過。
“明白!”
鏗鏘有力的話音回答道。
嶽鐘山面容肅穆,心間卻彷佛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暗忖道:“難怪要將我們逼往這個方向,居然是他們能命令這些淵鬼。”
這點倒是嶽鐘山想岔了。
淵鬼並不是受到聖夜鬼類的驅使而來,而是雙方達成了某種交易。
不過嚴格來說,嶽鐘山會有這般想法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因淵鬼這種擁有龐大數量的族羣並不屬於人類或是惡鬼一方,與聽命於惡鬼的夜叉有明顯的區別。
它們基本在深淵大峽谷一帶活動,少有離開領地的時候,而無論人還是鬼,對這些能從體內釋放出大量死意瘴氣的怪物,往往都是避之不及!
“鐘山老爺子,我們的時機也到了。”
倏地,一道平靜的聲音傳入嶽鐘山的耳朵裡,他餘光瞧去,李馗噙着笑意的模樣映入眼眶。
那眼神分明在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嶽鐘山心頭被淵鬼龐大數量壓下的陰霾登時一掃而空,萬丈豪情隨之自胸膛間迸發,卻是不覺被李馗的自信感染,微微笑道:
“他嶽爺爺就給這羣畜生好好上一課,什麼叫做寶刀未老!”
說時遲那時快。嶽鐘山雙臂驟然環裹鮮紅光芒,瞬息間熾盛無比,十指用力握住方向盤,某種凜凜波動向周圍擴散而去。
武裝領域!
立見每輛裝甲車突地染上一抹紅光,眨眼不到,咔咔的金屬扭動聲響成一片,無數猙獰的炮臺及重機槍武裝完畢!
下一瞬,火光暴烈!!
強出先前數十倍的兇猛火力傾瀉而出,挾無匹威能打在無數淵鬼身上。
這一回不再是簇簇火星子濺起,炮彈狠狠擊碎淵鬼體表的骨甲,嵌入血肉當中,伴隨劇烈的爆炸聲,血肉盛宴奏響狂歡。
割麥子似的,淵鬼大批大批地倒下。
嶽鐘山的出手反擊,彷佛代表了一種信號。車隊迅速調整,呈品字型行駛,外圍的裝甲車撐起防護罩的同時,五花八門的超凡能力一股腦地砸向淵鬼。
冷冽的暴雪頃刻間築起一道冰牆,數十頭鬼獸被凍成裡頭,黑乎乎的獸瞳瘋狂轉動,身軀卻動彈不得,不消片刻,旺盛的生機逐漸凋零。
開在最前面的裝甲車裡,開車男人的面容滿蘸逼人殺意,昂起脖頸怒吼道:“魯竹,就是現在!”
“知道了!”
駕駛座後面站着一名古銅肌膚的年輕男子,聞言咧起嘴脣,既興奮又嚴肅地喊道:“看我爲大家開闢出一條通天大路!”
話音未落,渾厚的波動自男子體內席捲而出,周圍的地勢立即與心神建立起玄奇的聯繫,地脈蠢蠢欲動,有如臂驅使之感。
他似緩實急地擡起手。
立見前方的大地驟然立起密密麻麻的尖銳石柱,瞬間將圍堵的淵鬼洞穿,旋即又有兩片石牆猛然升起,當即往中心合攏。
“啪!”
清脆的聲響乍現。
就像是用力擠壓的番茄醬,一簇鮮紅自石縫間迸射而出。
從正式反擊到現在,短短兩個呼吸內,原本淵鬼包圍住的圈子赫然被打開一道缺口,儘管仍有部分淵鬼存活,但依靠防護屏障絕對可以衝進山谷!
“吼——”
就在這時,一記兇戾暴虐的獸吼竟壓下混亂的戰場。
獸潮裡一抹黑點突然躍上高空,以萬鈞之勢重重砸在防護屏障的上方,劇烈的震感由點擴面,最後形成呼嘯席捲的衝擊波。
幾輛裝甲車不受控制地左右歪斜,最後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方向。
坐在車內的李馗擡頭看去。
只見一頭體型二十餘米長的龐然巨獸在頂端張牙舞爪,赫然是淵鬼的首領,它高舉右臂用力刺下,鋒銳的利爪竟將屏障洞出豁口。
一擊建功,這頭淵鬼首領的雙瞳躍出鮮明的嗜血,直接俯首張口,交錯的獠牙死死嵌入屏障當中,狠狠拽起撕扯。
旋即,只聽咔嚓咔嚓地脆響連綿,原本就已受創的屏障再遭此重擊,當即蔓延出蜈蚣似的猙獰裂縫。
隨着淵鬼龐大的體型往下一沉,埋葬泰半車隊的恐怖陰影直砸而下。
轟隆!
千鈞一髮之際,璀璨奪目的金黃色雷霆自底下的一輛裝甲車上騰起,雷鳴尚未傳遍四野,環繞雷電的繡春刀便以無匹威勢斬向淵鬼首領。
“砰——”
霎時,沉悶的聲浪迸發。
數十噸重的力道自刀身上倒卷襲來,袁彬持刀的拳臂當即不堪負重地崩裂,猶如易碎的瓷器一般,然而卻不見丁點血液濺出。
但見翻卷的皮肉呈紙質質感,居然是以如此別出心裁的方式卸掉狂猛巨力。
袁彬神情不變,心神翕動。
一張張肉色紙張好似無窮無盡般自右臂裡涌出,不斷撞向近在咫尺的淵鬼,且在半空中快速融合,最終化作虯住淵鬼全身的大蟒,拉着它墜去地面。
單看這一手,足以看出袁彬術法造詣之深。
李馗贈予他的仙道秘籍,乃是大明世界裡唐賽兒處所得,尤擅剪紙成人一道。時至今日,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再輔以剛猛的雷法。
袁彬的實際戰鬥力要遠超四級新人類不少。
……
砰地一記巨響!
霎時間,大地宛如盪開漣漪的水面,猛然揚起十數米高的土浪。
落在後頭的幾輛裝甲車像極了驚濤駭浪中的帆船,引擎的轟鳴聲竟在此刻顯得尤爲歇斯底里。
可即便車輛將油門踩死,馬力飆至頂峰,卻依舊無法衝出浪潮蓋下的範圍。
大量的碎石土沙若是以這個勢頭砸下,就算裝甲車能抗住衝擊,也會被掩蓋在下面難以脫身,最後只會落入死亡絕境。
危急時刻,只見車頂上彷如由血紅水晶構成的炮臺連連發射數發炮彈,悍然湮滅部分沙浪,同時也給裝甲車提供了重要的推力。
轟!
一陣噼裡啪啦的沉悶聲響中,車屁股碰撞着數不清的碎石,輪胎立即碾過凹凸不平的道路,幾輛落後的裝甲車連忙追上車隊。
然而在漫天塵沙中,竄動的金黃色雷霆猶如中流砥柱般巍然不動,袁彬那張堅毅果決的臉龐若隱若現,透出肅殺氣焰的雙眸緊盯緩緩立起的龐大黑影。
“這麼大一頭的淵鬼,還是第一次見。”
袁彬微眯起眼,縷縷雷霆自眼角飄搖而出,右手的繡春刀已然化作雷霆之刃,暗忖道:“也不知跟以往的那些究竟有何不同。”
念頭升起落下的剎那間。
狀如一堵壁壘的塵霧中猛然探出一張恐怖獰惡的獸首,腦袋及背脊還殘留大蟒斷裂的身軀,自體內涌出的森冷瘴氣正不斷蠶食紙符。
它張開血盆大口,二話不說當頭朝袁彬咬下。
惡臭猩風撲面,袁彬神情依舊鎮定,冷冷吐槽道:“你平常應該刷個牙的。”左手手指一掐法決。
噼啪,
清脆的雷鳴自紙符大蟒上乍響,緊接着,一團巨大的火球瞬間將淵鬼包裹,駭人至極的高溫將地面的塵沙燒成渾濁的晶體。
袁彬衣袂獵獵作響,沉眉自語道:“還真是皮糙肉厚。”
但見熊熊燃燒的焰火中陡然沾上了一抹森白,轉瞬間,大量的瘴氣與烈焰糾纏吞噬,破空而至的利爪已經朝袁彬當頭劈下。
“死!”
粗糲嘶啞的話音貫穿火光。
聽到這道聲音的霎那,袁彬眼睛一亮,由靜至動的速度過於誇張,以至於淵鬼利爪劈散殘影時,那抹耀眼的雷霆已然竄到淵鬼的身上。
繡春刀挾萬鈞雷霆,兼具剛猛的同時,又像高高飛翔的雄鷹,尋找沒有被外骨骼覆蓋的肌體,不斷地斬開創造大量傷口。
一簇簇帶有劇毒的血液濺射,落到地面時立馬騰起難聞的白煙。
淵鬼首領明顯對袁彬這隻上躥下跳的小蟲子感到無比的不耐煩,偏偏蘊着濃重死意的瘴氣居然難以對袁彬起到效果。
環繞體表的雷霆先是擋住了大半瘴氣,剩下的那一部分則被貼在臉部的層層紙符抵消,一時半會肯定無法影響袁彬的戰鬥力。
儘管淵鬼雙爪並用,甚至動用尾巴去鞭撻袁彬,試圖將這隻蟲子拍死,卻依舊收效甚微,反倒是尾巴重錘自身背脊,盪開的衝擊力讓淵鬼感受不舒服的同時,心頭怒火也隨之高漲。
“蟲子,蟲子。”淵鬼終於無法忍受,猛然張開血盆大口,那條長而粗的舌頭在口腔內暴躁地甩動,利齒張闔間怒吼道:“死!”
獸吼響徹四方。
袁彬憑藉雷法之神速,靈敏程度遠超於淵鬼首領,且還有紙人傍身,手段詭異,很難被抓住致命破綻。
而且這隻淵鬼的體型足夠大,留給袁彬輾轉騰挪的空間很是寬敞。
“智慧程度不低,但是脾氣很差嘛。”袁彬遊刃有餘地想道:“不過……造成它與我糾纏的原因是否因爲不想過多地消耗實力呢!”
忽地。
一雙黑洞洞的巨大眼珠突兀地在袁彬面前出現,冰冷嗜血的眼神深處彷佛遊蕩狡詐,分外恐怖。
竟是這頭淵鬼首領將自己的腦袋進行三百六十五度扭轉,脖頸猶如長蟒般拉長,一下子撲到了袁彬近前。
這招屬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袁彬沒能反應過來就被吞掉。
以他的體型連給淵鬼塞牙縫的份量都夠嗆,下顎用力使勁,卻是忽然再次張開巨口,居然吐出一團躁動的雷火。
它微微擡高視線。
袁彬站在淵鬼的尾巴上,隨手挽了個刀花,靈動精明的眼眸對上淵鬼投來的暴戾目光,狀似無奈地咧嘴道:“嘖,叫這麼多小弟來,不適合吧。”
但見四面八方撲來數十隻淵鬼。
轟隆隆!
肆意的雷光在半空中龍蛇起舞。
……
……
儘管袁彬憑藉強悍的實力拖住淵鬼首領,但百來只的淵鬼對比總體數量而言,不會起到任何影響,仍有數不清的淵鬼追擊着車隊。
好在嶽鐘山他們對此早有準備,利用自身的超凡能力以及攜帶的裝備不斷阻攔淵鬼進攻的步伐,很快衝進山谷之中。
此刻若從高處俯瞰而下,便能清楚見到,無論一衆裝甲車如何變換隊形,中間的三輛車始終沒有改變位置,被牢牢地保護在其中。
砰砰砰!!
猛烈的火光摻着血肉炸起。
超過百架的炮臺同重機槍提供的火力,爲車隊爭取了最寶貴的逃脫時間。
嶽鐘山的武裝地帶在這種級別的戰鬥中,能夠發揮出的壓制力和效果遠超旁人想象,淵鬼體表覆蓋的骨甲根本抵擋不住炮臺的攻勢。
徒留一地殘骸斷肢。
不過這些淵鬼倒是與夜叉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毫不懼死,大量同族的死亡也無法激起它們的恐懼,反而讓瀰漫在上空的嗜血硝煙變得愈發濃重。
可是若再這樣下去,哪怕淵鬼的數量再多,一旦穿過山谷,嶽鐘山手裡的聯絡器就能第一時間與前線的第六軍取得聯繫。
以第六軍的馳援速度,一分鐘之內就會有遠距離的炮火轟炸降臨,緊隨而至的就是趕來的戰鬥機以軍隊,到了那時聖夜一方的謀劃就會徹底落空。
就在如此爭分奪秒之際,透明的空間漣漪悄然蕩起。
毫無徵兆地,一道瘦削的身影突地在車隊中央出現,虛空凌立,見其陰鷙的面容,正是沐公無疑。
他陰冷的目光直視車窗後的女孩面孔,溼潤的長髮登時如狂蟒般瘋長蔓延,一下子將周圍的裝甲車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