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是誰!”
“居然還有一位人類女孩跟着傳送過來,她究竟是什麼來歷。”
“等等……這不是沐公嗎,他怎麼成這副模樣了。”
“快叫人過來。”
聲聲呼喊在耳邊時遠時近,在沐公的感知裡,周遭的景物如萬花筒般瘋狂傾倒翻覆,強烈的嘔吐感和撕裂劇痛交織、貫穿全身,尤其是殘留在傷口上的煌煌劍氣,如同一把生鏽的剪刀粗暴地剪開軀體,瘋狂地破壞每一寸靈肉。
“我看他的狀態好像不太對勁,先把他倆抓起來吧。”
“小心點。”
幾名鬼兵交談間,自腰間突地抽出一條火焰雲帶,打算將沐公同楊樂樂先進行關押,當即朝傷痕累累的沐公走去。
“不要過來,我說不要過來啊……”
沐公擡頭注視重重疊疊的人影逐漸朝自己逼近,硬是從口齒間擠出提醒。旋即,他忍受不住痛楚似的,以頭捶地,渾身瘋狂地顫抖。
奈何沐公的話語聲若蚊蠅,幾名鬼兵雖認出沐公的身份,但他的情況實在悽慘無比,只剩半副身軀,根根髮絲被劍意燒灼得來回翻騰。
這種詭異而驚怖的場面,負責看守的鬼兵肯定要對沐公進行控制!
“啊——”
倏忽,沐公終於是忍無可忍,一聲歇斯底里的嚎叫自口中迸發。
霎時間,嵌於眉心的玄青寶石驟然大放妖光,頭髮羣魔亂舞似的甩擺,強行將宛如附骨之疽般的劍氣逼出體外。
“錚!”
幾名圍上來的鬼兵哪想得到沐公居然敢攻擊自己,猝不及防之下,登時被赤霄劍意洞穿眉心,一聲都沒吭出來,直接命喪當場!
“你要造反嗎!”
“沐公,你在找死!”
伴隨怒喝,泛起致命殺機的兵刃抵向沐公。
也即是此刻,沐公渾渾噩噩的神智終於恢復清醒,一擡眸,瀲灩的寒光在眼中閃爍,卻給他帶來最需要的安全感,當即嘶啞地開口道:“我奉命執行機密任務,此女是救治昭聖鬼王傷勢的關鍵,你們還不快將這件事上報!”
這番話一出,對沐公抱有殺意的鬼兵們登時面面相覷,一下子猶豫不前。
“快啊。”
沐公強撐起精神,大聲喝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想死嗎。”
湖面似因咆哮聲泛起不規律的漣漪。
爲首的鬼兵頭目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弟兄,幾句威脅的狠話在齒間燒得滾燙,脫口而出的卻是:“去將此事上報,讓閆焱將軍來處理。”
如果事關昭聖鬼王的傷勢治療,那麼就算沐公傷了自己人的性命,也不會被軍法追究,反而是天大的功臣。
“是!”
立即有兩名鬼兵飛速離去。
沐公呼吸着陰氣,心思轉動下,開口說道:“我要帶她親自面見鬼王。”眉心的玄青寶石綻出層層劇烈的波動,殷紅的眼珠透出無比的狠厲!
鬼兵頭目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側過身子。其餘的士兵見狀,以飽含各種複雜情緒的目光注視了眼沐公,立馬學起自家老大的動作。
沐公額前的玄青寶石泛起微不可察的喜色。
對他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翻身機會,楊樂樂就是他向上爬的臺階。
沐公爲了這次任務,身負重傷,實力十不存一,如果不能借此功勞恢復實力,那他日後必將在與曙光的戰爭中死去。
另外,聖夜一方軍法森嚴,他拋下百餘名精銳鬼兵,是形神俱滅的大罪,不能讓任何人搶走這份功勞,必須獨吞!
心思轉動之際,沐公偏頭看向楊樂樂,神情卻倏忽一怔。
如果沒記錯的話,傳送前他爲了防止楊樂樂搗亂,特意用頭髮將她捆成糉子,怎的現在自動解開了。
莫非是在傳送的過程中,因爲劇痛的關係,不自主解開束縛?
“不過她的眼神爲什麼會讓我覺得毛骨悚然。”沐公眉心的玄青寶石頻頻掀起靈魂波動,浮起極其複雜微妙的情感。
……
楊樂樂眼眶通紅,立於湖面之上,打量所謂的鳳陵峽。
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山峰林立,濃墨似的黑煙裹挾旺盛的火光爆裂燃燒,厚重的硫磺氣味撲鼻而來,喧囂的氣焰壓得人心慌。
‘楊樂樂’微微呼吸了一口,進入口鼻的陰氣質量明顯要比外界乾淨許多,隨即,他似有所感地看向穹頂,一縷幽光轉瞬即逝。
某個無法看見的結界籠罩方圓數千米,保證隱蔽、防守的同時,也在過濾渾濁骯髒的陰氣。
看樣子聖夜一方對於逐漸惡劣的世界環境,同樣有自己的一套解決辦法。
“這裡儼然就是一座巨大的兵工廠。”
‘楊樂樂’暗自思忖。“看來這一趟必將收穫豐收呀。”
就在這時,楊樂樂似有所感,睨了眼投來目光的沐公。
轟隆!
無聲的巨響在沐公的腦海裡炸開,一下子呆若木雞,刺骨的冰冷侵徹全身,思維同時變得僵硬起來,唯有一個念頭升騰。
“她絕不是楊樂樂。”
那張看過去人畜無害的面孔;那雙看過去哭得梨花帶雨的眼睛;統統都是僞裝的面具。
假的!全是假的!
看他的眼神,淡漠得猶如視一隻螞蟻!
同時也印證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僞裝成楊樂樂的傢伙,實力恐怖!
“快!”
沐公撕扯出喉的話語近乎破音,歇斯底里地喊道:“她不是楊樂樂,快殺了她!”
單憑他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對付這個傢伙,必須讓其他人一起上纔有勝算。
此人假扮成楊樂樂,絕對圖謀甚大!
然而!
“你們把她抓起來,別讓她跑了。”一模一樣的話從沐公的嘴巴里說出來。
‘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沐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剛纔那番話居然出自自己之口。
旋即,他便眼睜睜地看着幾名鬼兵走上前來,一把抓住楊樂樂。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楊樂樂小臉上寫滿了倔強,拼命地掙扎着。奈何雙方的力量實在過於懸殊,一名鬼兵剛好將沒用上的火焰雲帶把楊樂樂捆了個嚴實。
這種火焰雲帶的束縛效果極強,登時叫楊樂樂失去反抗。
可是!
這都是假的呀!
宛如是兩個涇渭分明的真假世界。
在沐公眼中,那幾名鬼兵不過是在跟空氣交談使勁,火焰雲帶還在手裡拿着,根本動都沒動!
而‘楊樂樂’就站在旁邊,用平靜的眼神看着這一切。
彷佛對他而言,十分稀鬆平常。
濃郁的絕望一瞬間如海嘯般將沐公淹沒,‘楊樂樂’用一種他無法想象的招式控制了這裡所有鬼兵,將其視作提線木偶般任意擺佈。
就連他也是舞臺上的一名小丑。
沐公相信,如果不是‘楊樂樂’的有意爲之,他肯定也與那些鬼兵一樣。
“認真而言,你工具人的角色做的非常好。”
忽地,楊樂樂居然主動開口說話,可話裡透出的意思卻令沐公如墜冰窟:“如果沒有你的認證,單憑我自己很難來到這裡。”
沐公鑄成軀體的頭髮懼得顫慄不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聖夜一方,唯有實力高強的鬼將方可有一項被賜予的特殊逃生能力。
那就是在生死危急時刻,可用部分軀體強行催動空間法陣,直接傳送回大本營裡!
例如沐公;
例如在施文勇劍下逃得一命的昭聖鬼王。
這個法陣銘刻於魂魄深處,只有在自我意識完整而清醒的情況下,方能啓動。而在穿梭空間的過程中,魂體會被反反覆覆的檢驗,如果有一丁點不對勁,立即會被空間風暴絞滅。
避免了精神控制、李代桃僵,種種一類會被利用的缺點。
沐公就是在自我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用自身頭髮包裹住楊樂樂,完成了需要一系列條件允許的空間傳送。
可即便如此,按照原本的流程,哪怕用了法陣,沐公也要接受短則月餘,長則半年的禁閉審訊,這是爲了防止真的有意外情況出現。
但是因爲昭聖鬼王目前的狀態,兼楊樂樂的特殊能力,成爲了打破原有規矩的利器,此等機會可謂是千載難逢。
錯過,可就不會再有了。
……
“從一開始,你就計劃好了這一切。”
沐公顫抖着聲音,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信息的,逃生法陣的秘密絕不能付之於口,否則就會立即斃命,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楊樂樂’聞言,脣邊勾起笑意弧度。“猜出來的。”
更準確的來說,是唐寅,唐軍師猜到的。
金甲鬼將提供的情報當中有一條很關鍵,那就是他下意識覺得哪怕情況再槽糕,只要沐公能接觸到楊樂樂,必然可以完成任務!
這點很有趣。
唐寅仔細查看金甲鬼將的記憶,再結合聖夜軍中那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推斷出沐公身上必然存在某種可以瞬間離開戰場的物品。
一方面,聖夜既不想讓己方高級的戰力白白犧牲,又害怕這點被敵人利用,不斷增加種種限制,保證萬無一失。
可派鬼兵在傳送陣看守。就算嘴巴再嚴,難免會有一些風聲流傳出去。
這些很容易被錯過的細微消息,被唐寅敏銳地發現,並且利用、分析,直接推演出這一套完整的計劃。
在儘量不去影響沐公的情況下,完成佈局。
就連李馗自己都說這是一個魯莽的計劃,因爲不可確定的因素實在很多。
“猜出來……”
沐公眉心妖異的玄青寶石蕩起劇烈的靈魂波動。
沐公眼下根本無法確定李馗的話是在消遣他,還是真話。可如果是後者,那得有多大的魄力和實力在支撐着這樣的行動!
忽然。
“另外,留着你,是爲了讓你陷入更痛苦的地獄。”
‘楊樂樂’指尖倏地浮起一抹黑色火焰,冷冰冰笑道:“你不會以爲自己能逃過一劫吧。”
面對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色火焰,沐公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彈,更別說什麼有效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抹搖曳的戾焰,迫不及待地進入到眉心的寶石裡!
頃刻間,劇烈到無以復加的痛苦如火山爆發般迸起。
沐公飄蕩的髮絲間探出一張張人臉頭顱,他們同樣沐浴在戾焰當中,神情痛苦,旋即猛然化作薪柴,讓業火不斷暴烈燃燒。
只見戾焰分化萬千,並沒有將一下子將沐公燃成火炬,而是如同庖丁解牛一般,細細焚燒着他的魂體,每根髮絲內飽含的執念怨氣皆化作罪業燃燒殆盡。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嘶吼在湖面上空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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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罪業的始作俑者,沐公承受了旁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偏偏在這個過程中,他還保持了相當清醒的意識,看着周圍士兵視若無睹的模樣,心境幾乎崩潰。
“走吧。”
這時‘楊樂樂’露出燦爛的笑容。
於是乎,沐公親自抓着楊樂樂去見昭聖鬼王。
站在原地的一衆鬼兵,目送沐公遠去,顯然不打算參與這場爭權奪利。
此時此刻,在某種程度上,孤軍奮戰的沐公無比希望閆焱將軍能夠趕緊過來,從而識破‘楊樂樂’的詭計!
先前獨吞功勞的心思蕩然無存!
……
鳳陵峽的守衛非常森嚴。
地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半空中還有大量狀似蝙蝠的鬼獸遊蕩。
身受重傷的沐公領着一名瘦弱的人類女孩,這樣奇怪的組合,自然逃不開有心人的注意。
畢竟想要面見昭聖鬼王,以沐公的地位還差了點意思。
因此想要獨吞功勞,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沐公方纔主動將楊樂樂的存在,通過守衛鬼兵之口告知出去,一路下來又是如此大張旗鼓,肯定很多人知道!
按照沐公原先的設想,只要他能牢牢掌握住楊樂樂,這則消息肯定會傳入到昭聖鬼王的耳中。
沐公只需要做一件事。
拖!
拖到鬼王派人將楊樂樂帶走,或者將他同楊樂樂一起帶過去。
如此一來,沐公的目的也就完成了。
功勞必將屬於他。
事實上,沐公剛領着楊樂樂下了山,立馬被一羣精兵攔下。
“你們想做什麼。”
沐公口中迸發的尖銳嚎叫,可在一衆鬼兵耳中卻變成了質問。
那些鬼兵瞅着沐公身受重傷的模樣,當即有個領頭的站出來,故作關心道:“沐公,我們已經請大醫過來,以你現在的傷勢,不如先進行療傷吧。”
沐公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現場的氣氛登時變得古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