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另一個“我”。
行爲舉止、氣質,包括說話時的節奏,統統截然相反。
坐在桌子對面的“我”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拆開,抖出一沓厚厚的紙,上面赫然記錄着每個人的姓名、能力、隸屬部隊以及住址,事無鉅細。
這些人是曙光大醫學院防護軍,包括其他機密部隊人員的資料。
“我”飛快地翻着資料,旋即抽出一張紙放到眼前審視,沉穩的話音裡不免透出幾分冷意:“嶄露頭角的新人原來長這副模樣,看過去年紀輕輕嘛。”
只見照片上是一個噙着溫和笑意的男人。
不是別人,正是李馗!
看得出當時的拍攝環境很安全,李馗的神態也很放鬆。
“能力僅僅只是御風嗎?”“我”微眯起眼,懷疑道:“第一軍暗劍大隊確實是萬中無一的精銳,但是昭聖鬼王那邊早就有神子在暗中佈局,儘管身負重傷也不是魏勝利等人就能戰勝,其中的變數定是此人無疑。”
“不清楚,曙光雖然大肆宣傳鳳陵峽戰役的輝煌戰果,但對具體的行動內容卻沒有流露出半點風聲,他們與昭聖的戰鬥細節全然不知。”
男人手裡轉動酒瓶,臉上明明是一副平靜的神態,卻莫名有一種難言的癲狂意味,他意味深長道:“徐長老帶人襲擊前哨站會引起曙光的警惕、反查、暴露全都在情理之中,但事態情況卻沒有按照佈置前的設想進行。
“昭聖沒有得到控制,那個小女孩也硬生生從手裡跑掉,功虧一簣!”
這番話裡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一個都已知曉的事實,同時也在詢問甚至是確定接下來的行動是否要繼續進行。
因爲必然要付出絕大的代價。
緊接着,男人又馬上說道:
“這回不止是那個叫李馗的傢伙,包括嶽鐘山在內的所有大醫防護軍人員的資料都進行了嚴格封存,單是進城時間的表單都拿不到。”
說到這兒,他不禁揣摩道:“相比較李馗的異軍突起,還有一個最大的變數——林清焰。很難說奇襲鳳陵峽的計劃不是由她提出,並且一手主導。
“她有這個能力。”
是的,林清焰確實有這個能力,而且可能性非常大。
作爲曙光的首席科學家,林清焰的含金量毋庸置疑,保護她的都是第一軍的精銳部隊暗劍,也只有她的身份地位才能讓施文勇全力配合。
尤其是今日馬收復親自來迎接,很難不讓人浮想翩翩。
“你是想說……”“我”這時開口道:“他們並沒有認識到楊樂樂的能力特殊遠超他們想象?”
“有可能。”男人直言道。
“我”扯了扯嘴角,卻突然換了個話題,提醒道:“蟬是剛發展起來的神徒,而且已經受過一次神降,潛力不錯,儘量保全他。”
幼蟬棲息於地底生存,有像針一樣中空的嘴來吸食大樹根部的營養,亦能發出嘹亮的蟬鳴。將一名內鬼的代號取做蟬,可見無始神教的用意。
而男人聞聽此言一愣,視線透過酒瓶聚焦在另一個我的臉上,嘴脣翕動:“我明白。這份拿回來的資料動用了另一條線,而且是我親自去拿,不會有問題。”
“那就好。”
“我”對男人的謹慎和辦事能力很放心,隨手將李馗的情報資料放到一旁,旋即又抽出一張來,資料照片上的女孩笑出淺淺的酒窩。
正是楊樂樂!
“這次計劃很重要。”
“我”說話時的語速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一板一眼,緩緩說道:“行動內容是由神子親自以口諭的方式告訴我。”
聞聽此言,男人乍一看面上無甚麼神情變化,可細細觀察,那攀滿血絲的眼珠深處像是燃起了一團狂焰,揚起笑意道:“需要我做什麼。”
無始神教內部人員總共分爲普通信徒、長老、神使、神子。
神子可以理解爲神教教主,但在這些信徒眼裡卻又有一層特殊的含義,神子來自大浮黎土,是無始派來此世的代言人,擁有與神祇溝通交流的無上權柄。
“不管曙光那些人是故意迷惑我們,還是真的不知道。”
“我”一字一句道:“行動都必須要進行下去。”
這句話毫無疑問吐露出很多意思,男人只是點一點頭,重複道:“我要做什麼。”“準備一場神降吧。”
“我”笑着說道。
直到這一刻,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終於在神態上完成同步。
已經見底的酒瓶表面映出扭曲的狂熱面龐。
……
“轟!”
火焰蠶食着文件袋。
一條條火舌自男人的掌心裡吞吐而出。同時他眼珠裡的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神情變得平靜起來。
些許灰燼自指縫間灑落。
男人拍了拍手,旋即將酒瓶放回到原位,起身離開這間屋子。
啪!
吊燈閃爍間熄滅,屋內重新陷入到黑暗裡。
而後。
男人踏出房間,全身立即被金燦燦的陽光鋪滿,擼起袖子的雙臂被溫暖籠罩,他眼睛環顧了一圈。
原來這是一座回字形的公寓樓,對面的走廊上正好有幾個小孩呼嘯而過,只一個眨眼就只聽得一陣踏踏踏的下樓聲響。
“你們慢一點,別摔倒了。”
直到這時,一扇敞開的房門裡鑽出一名婦女,她手裡拎着飯盒,剛出來就恰好看見觀望的男人,大聲打起招呼:“老朱出去啊。”
“是呀。”
朱宏光同時露出笑臉。“回來休息了會兒,繼續出去送信了。”哪怕扭曲的疤痕貫穿臉頰,此刻被善意和溫暖覆蓋的面孔也絕不會令人感覺到可怖。
“好,我先送那幾個臭小子上學。”
婦女說完之後便也急匆匆地離去,遙遙地都能聽見她呼喊的聲音。
朱宏光收回目光,拿起掛在門口的白色麻布袋,雖滿是縫縫補補的痕跡,但卻很乾淨,看得出主人時常清洗。
“叮鈴——”
朱宏光騎上放在樓下的自行車,一路出居民區。
“老朱,出去啊。”
“老朱,送完信來我家吃飯。”
不停的有人向朱宏光打招呼,不難看出鄰里關係的友好。
“好,好。”
朱宏光亦是一一應答。
他日常的工作是送信,專門把前線戰士寄回來的家書、遺書送到他們家人的手中,這個工作量無疑是巨大的,每天都要送出近萬封信件。
以前整體的世界環境還沒那麼差,電話還能使用,這份工作倒顯得清閒,可是近幾年來陰氣腐蝕性越來越大,基站和網絡難以在這種環境下支撐運轉。
因此信封逐漸變得越來越多。
得益於這份特殊性,朱宏光方纔能將蟬竊取的情報順利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