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恐懼的思緒一下子涌上目犍連心頭。
可卻在土伯玩味且不屑的目光下,一股腦地變作了憤怒的火苗。
土伯的眼神讓目犍連想起了死敵天焱子,後者也是從始至終在用這種相似的眼神注視他,一下子令目犍連感到無比的憤怒。
或許,正是要用這種不堪理由才能擊碎內心蔓延的恐懼。
沒有多餘的廢話。
僅是一個眼神接觸後,目犍連渾身氣勢驟然拔高,佛陀本相自頭頂出現,手掐法決,旋即劍指鋒芒遙對土伯。
劍鳴聲大作。
立見一縷縷玄陰劍光迸射而出,照徹空間。
陰冷冰寒的劍意不過瞬息便欺近土伯身前。
“哈!”
這是一具死屍!
自己竟然在一具死屍的體內甦醒過來?!
本就虛弱至極的目犍連驟感頭暈目眩,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他可以拿性命擔保這絕對不是自己提前安排好的軀殼。
實力差距太大了!
危機逼命之刻,目犍連心中閃過一絲決然。
清晰可聞的嘆息聲自土伯嘴裡發出。
因爲是死人之軀,此舉倒是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疼痛,只不過從心底蔓延出的恐慌與不安卻如火似的煎熬內心。
本相在眼前變作碎片掉落,目犍連腹部爆出偌大的豁口,傷勢過重的他已然抵擋不住幽都的鎮壓,感知不到體內一點力量。
肉眼可見的波圈撞上玄陰劍氣,登時叫其分崩離析,餘勢不止地摜到目犍連身前,直吹得那一身佛光搖曳不休。
霎時間,神光猶如一道開天闢地的利劍,瞬間洞穿火海,沿途的幻象真就如雲煙般消失一空。
一念至此,目犍連卻是着急忙慌地從土坡上爬起來,作勢要逃。
這個聲音很熟悉,熟悉到目犍連死都不會忘記,他臉上的神情驟然僵住,轉瞬變得陰沉如水,視線一點點往上移。
難以忍受的劇痛在剎那間千百次地拉扯目犍連的神經,使他不由自主地張開血肉模糊的嘴巴發出一記無聲的哀嚎。
目犍連眼見於此,立知不妙,作勢就要喚回寶輪。
目犍連瞬間認清了彼此的差距。
“天焱子!!”目犍連咬牙切齒地說道。
電光火石間,立見五條幽都綻出神光,嗖得一下竄上高空,強大無匹的封禁之力蓋壓而下,直叫金火登時熄滅無蹤。
天焱子一拍手掌,故作恍然道:“喪家之犬嘛。”
——
目犍連的身前突地響起一道聲音。
金蟬脫殼!
不料想土伯的手掌如跨越空間一般,輕輕一探,便將六道寶輪抓在掌心。
“哎~”
呼!
目犍連的身前突地漲出一團赤火,二話不說將前者吞沒。
埋屍谷邊緣一角。
也不見土伯如何動作,額前的神眼再次綻出幽濛濛的神光。
目犍連狠狠砸到了地上。
“大叫喚境界!”
盤踞頂空結陣的五條幽都直直落下,猶如蟒蛇般重新纏繞在土伯強壯的拳臂上。而腰間的主繩卻是從始至終未曾解落。
“小道!”
南天佛法·六道佛印
佛陀本相泛起金光的十指泛起空間漣漪,莫大的吸力噴薄而出。
倏忽。
目犍連轉動眼珠,巡視周遭的環境。
與此同時。
“算了,回頭再說吧。”
“你明不明白什麼叫做大叫喚!”
“對了,差點忘了,你本來就是一條野狗。”
這不符合他設計好的路線呀。
土伯作出弓臂揮拳的姿勢,龐然的血色旋渦已將目犍連卷入。單純由肉體力量引起的勁風就已讓目犍連感到刺骨驚悚。
目犍連太陽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動,連忙運功想要將反噬強行壓下去。眼珠卻是倏然顫了顫,一大口精血被嘔了出來,肥胖的身軀搖晃間站穩,面如金紙。
目犍連目眥欲裂,鼻竅淌出一簇火苗,竟將渾身血液點燃,金赤色的火焰瞬間升騰而起,噼裡啪啦地朝身前的土伯燒去。
此刻,真正的殺招來襲!
目犍連染血的手指不斷掐訣,身後的佛陀本相幾乎有與他融爲一體的趨勢,善目慈眉倏地顯出濃郁深沉的惡色,拿起寶輪朝土伯攝去!
六道寶輪似緩實急地在半空中劃過,溢出的華彩愈發熾盛,地獄界、餓鬼界、畜生界、阿修羅界、天界、人界,劇烈的空間波動席捲而出。
正是打算跟李馗聯繫一下。
“李馗,我有要事跟你說……”
也就是說……
跟剛纔的護身法罩一樣……
砰地一記悶響。
目犍連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胸膛風箱似的拼命鼓動。
土伯內運一口陰氣,甫一張口道出洪鐘大呂似的雄渾音波。
光源的真面目居然是登天梯的陣眼!
那也就是說……
土伯心想着,虎眸看向手中的法器打量一二。“雖然被污了靈性,但鑄造的材料頗爲考究,且還是個無主之物,拿回司裡說不得還能賣個好價錢。”
死亡絕望的陰影尚未從心頭散去,燃燒魂魄加上自爆襲來的劇痛仍在啃食着神經,讓他的腦袋一下子頭疼欲裂。
“——嗡”
恐怖陰影遮面蓋下。
任憑六道寶輪如何催發威能,土伯亦如高山一般巍然不動。
“呼,呼,呼——”
除非與李馗一樣具有嫁夢神通這般特殊的本領,要不然就如同目犍連一般,面對土伯這種對手,頗有點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意味。
倒飛而出的目犍連面部五官全毀,心裡卻是立即聯想到方纔的一幕,結合金剛佛火的突然熄滅,哪還不知道那幾根幽黑麻繩有詭異!
可是,再次傾覆而下的恐怖黑影讓目犍連無暇思考破解之法。
“爬得不錯,挺像個狗的。”
……
可真當目犍連看清楚光源時,不可置信的神態再一次侵徹他的面部。
目犍連沒死!
土伯皺着眉頭思忖了一會,指腹突地躍出碧玉蝴蝶。
自爆!!
“砰——”地一聲巨響。
緊接着,烈焰搖曳中熄滅。
戰靴;高大的身軀;一頭彷彿燃着火焰的赤色長髮,帶着戲謔笑意的臉龐也在這時闖入視野。
他卻沒注意到。
土伯正打算收起來法器,餘光倏地瞥見寶輪上竟閃過一抹晦暗的光澤,當即愣在原地,一雙虎眼直勾勾盯着寶輪。
目犍連強催心念,直直一掌拍出,佛陀本相幾有成怒目金剛之勢,掐訣捏印,雙掌猛地拍向土伯。
但見繪有男女情愛之姿的袈裟忽地燃起黑紅色火焰,升騰的瞬間,驟然膨脹擴大,又有一絲絲邪魅詭譎的雲氣自熊熊火海中演化。
南天佛法·金剛佛火!
須臾後,土伯蒲扇大的手掌扇走面前騰起的火焰,不由摸着下巴道:“沒想到這傢伙竟還有幾分血性,寧肯魂飛魄散也不求饒。”
目犍連臉上的神情一下子扭曲崩潰,摻雜着顯目的不可置信與荒誕。“不對,我不應該還在三淮水寨的呀!”
留有全部記憶的真靈在新的軀殼上覆生!
呼~
一陣陰風猛地颳了過來,竟讓目犍連感到一陣嚴重不適,他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竟是連綿起伏的小土坡,直接呆愣在原地。
目犍連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
畢竟目犍連逃跑,很難保證他不會跟馮夷通風報信,到時候引起的連鎖反應很有可能毀了李馗整個佈局!
但見溢出華彩的寶輪竟在血污下迅速渾濁生鏽,法器自身的氣機頓時萎靡不振,很快在土伯的神通下淪爲廢鐵。
六道寶輪與目犍連性命相連,要是後者死了,法器自然成了無主之物,可見剛纔寶輪竟突然泛起微妙反應,也即是說——
李馗的嫁夢神通已然達到可以改變現實的地步,只要編織一層夢境覆蓋全身,幽都的封禁效果就會被極大削弱。
以他謹小慎微的性格,就算一直在舔馮夷,以求能夠得到前者的庇佑,但以目前嚴峻的形式又豈會不給自己留下後路。
單是假佛這兩個字,當即讓目犍連眼珠佈滿血絲,他猛地一擡頭。
然而面對幽都的強勢封禁,目犍連剛剛發起的攻勢在瞬間變得猶如風中殘燭,沒有一丁點的威脅。
“嗬!”
在目犍連眼中,呈現出的是一雙蒼白而略顯僵硬的手臂,紫黑色的血管裸露在肌膚之上。
立聞啪地一聲脆響,猶如氣球爆炸一般。
但見六道寶輪上的血污肉眼可見地消退。
“砰——”
偌大的拳骨狠狠映在目犍連的臉上。沛然巨力使他的臉皮瘋狂震顫,那一雙眼珠裡方方升起驚愕,旋即扭曲凹陷,直接被打飛出去。
驀地,目犍連的血肉精血乃至於魂魄都在瘋狂燃燒,從而換取突破幽都封禁的力量!
唰!
土伯粗壯的手掌忽地染上一抹血污,化不開的粘稠血色在掌間蠕動,當即朝六道寶輪抓去。
“我怎麼會在埋屍谷。”
唰!
一眨眼,五條幽黑的麻繩猶如蛟龍般張牙舞爪地撲下。
掌間盪漾的血污像是聞到了腥味的鯊魚,沁入六道寶輪。
然而曾經的野望和期盼,亦如寶輪上的最後一點餘暉徹底熄滅。
就像是在等待目犍連的法術完成!
除去楊官那個西貝貨,真正的大叫喚經歷雷劫後,心靈如一。土伯原以爲這禿驢會使出頗爲有趣的手段來,卻沒想到如此上不得檯面。
一擊建功,目犍連當即咬破十指,泛起金黃色澤的精血滾動間落到本相身批的袈裟上,一個個卍字符文在袈裟上顯現,旋即大放光明。
土伯的法寶【幽都】強悍非常且毫不講理,禁神通術法、陰陽五行、禁血氣法力。
唯有竭盡所能地反抗!
深邃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當他扭過身子卻恰好見到遠處的一抹微弱亮光,連忙手腳並用上前一點好看個清楚。
……
六道寶輪乃是他花費大量心血祭煉的法器,立意極高。若是日後目犍連突破境界,法器說不得也有契機可以變成法寶。
“有段時間沒動手了,威風還是不減當年呀。說起來,回頭要不要再找找李馗練一練。”土伯瞥了眼地上的六道寶輪,擡手一招攝入掌心,語氣卻忽然有點犯難:“不過他的嫁夢神通着實不好剋制。”
頃刻,死亡絕望的陰影籠罩目犍連身心。
猶如天魔臨凡一般,種種妙不可言的幻象猶如雲煙般撲向土伯。
當初在雲夢河鬼蜮交手時,李馗就曾用過這種法子破解掉幽都。
鮮血沿着肚皮落下,幾乎將目犍連染成一具血人。
於是,土伯樸實無華的一拳,摧枯拉朽地轟碎佛陀本相,包裹血污氣流的拳鋒如同出膛的炮彈映在了目犍連的腹部。
旋即,他好似意識到什麼,擡起雙手放至眼前。
寶輪嗡鳴震動,手掌邊緣的透明漣漪搖晃不休,卻猶如海浪撞擊礁石般顯得太過孱弱無力。
滿是骯痕的手掌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旋即五指死死摳住泥土,費勁地將整副瘦削的身軀從泥土裡拔出來。
隨即,他看向登天梯陣眼,揚起大大的笑容:“這回穩了!”
寂靜的小土包陡然頂出一隻手。
有其他人提前在他安排好的後路上動了手腳。
千鈞一髮之際,目犍連身後的佛陀本相手中現出六彩寶輪,生死審判的宏大意境催發到極致,竟直接將幽都狠狠擊退。
遠處的土伯虎眸微眯,故意放緩了幽都的攻擊節奏。
“哇——”
——
九重法陣。
“好你個死禿驢竟用計詐死。”土伯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土伯將手裡的寶輪隨意一丟,虎眸盯着目犍連,漸漸露出一絲獰笑:“修得哪門子的佛法,不倫不類,讓我錘爛你這假佛的金身!”
法器受損,宿主又豈能安然無恙。
過了一會兒。
既然沒有力量去施展神通法術,那就用僅剩的殘軀來完成進攻。
狂風又豈能吹動高山分毫。
“天焱子,你是什麼意思!”
目犍連拳頭緊緊握在一塊,直視天焱子的雙眼,厲聲喝道:“眼下如此危急的關頭,你竟然對我下手,要是讓靈源公知道此事,豈能饒了你!”
聞聽此言,天焱子脣邊的笑容越揚越高:“目犍連呀,目犍連,死到臨頭還不忘扯虎皮做大旗,說明你害怕了呀!”
目犍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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