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
鄭河結結巴巴的,滿臉驚恐,指着趙福生手裡的門板,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這是門板。”
趙福生好心的解釋着。
她手裡扶着的門板在經歷了一個月的埋藏後發生了異變,與當日趙氏夫婦厲鬼復甦時截然不同。
只見此時的門板通體漆黑,每面門板上則各有一道詭異的殷紅烙印。
那烙印格外的邪門,上面縈繞着血光,似是有兩個厲鬼透過這血紅的光影,與人目光相對似的。
與那怪影看得久了,便會目脹頭疼,眼前似是陰風慘慘,耳畔能聽到鬼哭狼嚎,彷彿能透過這紅影看到有惡鬼迎面撲來。
若是意志稍弱的人,乍見這鬼影,便會被生生嚇死。
“……”
鄭河一見那門板,目光落到鬼影之上,整個人的視線像是一下被那鬼影‘吸住’。
他眼裡的光彩暗淡了下去。
整個人的面龐再度枯乾,灰褐色的斑紋增多,他的面部像是被擰乾了水份的老薑。
鄭河耷拉着面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那門板走去。
他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胸前裸露出來的鬼頭眼皮開始急劇的跳動。
那鬼渾濁的眼白拼命的翻滾,像是極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受到了大凶之物的剋制,無法甦醒,看上去恐怖極了。
鄭河的肚腹鼓撐出拳頭大的點,一雙無形的手在他內膜下撕扯。
厲鬼想要脫困。
如果是清醒時期的鄭河見到這樣的情景,定會嚇瘋。
可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意識,幾乎是如行屍走肉般走到了趙福生握着的門板邊,他轉過了身去,以背去靠那門板。
詭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門板上的殷紅鬼烙印此時感應到他的接近,瞬間復活。
血紅的影子似是從門板上往前‘邁’了一步,鬼影的手‘擡’了起來,欲將鄭河的後背扣住。
關鍵時刻,趙福生將門板往自己肩頭一靠,在門板碰到她肩膀的剎那,一股可怕的吸力自門板上出現。
似是有一雙無形的鬼手抓扯着她的肩膀,將她往門內的世界拖。
剎時之間,定安樓外的黑氣盡數從趙福生眼前消失。
她目光所及處,俱都蒙上了一層血淋淋的紅光。
人類臨死前的慘叫化爲尖厲的刺音扎入她的耳朵,陰風慘慘,恐怖的鬼壓瞬間將趙福生的意識淹沒。
就在這時,她識海內傳來封神榜提示:大凶之物鬼門板被激活,正在尋找臨時可附身的一對宿主。
注:一旦被鬼門板附身,你會成爲鬼門板的傀儡,馱伏着它們尋找它們真正的宿主。
是否使用50點功德值壓制鬼門板對你的附身?
趙福生心念一轉:是!
50點功德值被扣除。
鬼門板上血紅色的鬼影在探出手臂抱沾到趙福生肩頭的剎那,隨即受到封神榜的鎮壓,血紅色的鬼影被一股力量強行撕扯開,不甘的縮回進門板之中。
而此時另一邊,鄭河毫無知覺間,已經背對門板,佝僂下腰,即將被鬼影環抱,鬼門板傾向他後背,快要與他合二爲一了。
趙福生一手抓着門板,接着提腿用力踢向鄭河後背心處!
‘呯’聲之中,鄭河被踢得踉蹌往前跑了數步,在大力之下摔倒在地。
這一踢、一摔,鄭河受鬼影迷惑所產生的聯繫暫時斷開,他懵懂起身,又下意識的往前走了數步。
待他一靠近,趙福生心中怒火中燒。
鬼門板與趙氏夫婦一體,激活條件應該是尋找一男一女的宿主。
所以自己先前碰門板時沒有反應,而鄭河不知死活靠過來看,恰好變相使門板被激活。
她爲了阻斷門板的附身,花費了50功德值。
此時見鄭河還敢上前,她擡手一耳光朝他打了過去。
‘啪’聲脆響中,鄭河被打得臉重重偏往一側。
這一掌徹底將鄭河打醒了。
巴掌帶來的疼痛倒在其次,可被人打臉帶來的羞辱感令鄭河暴怒。
但他面露兇狠轉頭時,看到的是趙福生比他還要銳利的神情:
“你清醒了沒有?!”
鄭河滿腔怒火頓時像被人潑了盆涼水,一下湮熄了。
“我……”
他回悟過神,竟半點兒沒有記憶自己是如何走到近前的。
但他卻記得自己失神前正盯着鬼門板看,以他經驗,他當即知道自己應該是被迷心竅了。
如此一來,趙福生打他應該是救了他一命。
他怒火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後怕。
“趙大人——”
趙福生懶得與他多廢話,她抓住門板,轉頭喊了一聲:
“範大哥、二哥。”
“……”
“……”
被她點到名的範氏兄弟皆齊齊一抖。
古建生被她推開的剎那,已經察覺到不妙,早早的見機躲進了後方的人羣中,深怕被趙福生點名。
“福生——”
範無救臉色煞白,正欲說話,趙福生將他打斷:
“你跟你大哥過來,將這門板左右扶住。”
“我……”
“快點!”
不等範無救推辭,趙福生大聲厲喝:
“鬼域已經成形,厲鬼快要來了,不要磨磨蹭蹭。”
“大哥——”
範無救之前不知鬼門板厲害之處。
可能是當日趙福生出手及時,將厲鬼鎮壓後,連帶着鬼門板的力量也被削弱,因此今日挖這門板時,兩兄弟沒什麼心理負擔。
雖然當時覺得這棺材重得有些離譜,可也沒有多想。
直到剛剛親眼目睹鄭河看到鬼門板時險些出事,如果不是趙福生及時出手,鄭河恐怕等不了厲鬼復甦,立即會死於鬼門板之下。
連馭鬼者都會受到鬼門板影響,兩兄弟哪敢靠近呢?
“我不敢——福生不要逼我,我們不想死——”
範必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哀求之色。
趙福生道:
“這門板被我壓制了,你們不會出事的。”
範無救不大相信她的話。
趙福生催促:
“快些!”
說話的功夫間,天色又更暗了。
鬼域已經徹底籠罩了定安樓,將所有的人全部圍住。
四周漆黑一片,所有人噤若寒蟬。
夜色下,趙福生扛着兩塊門板,目光幽冷盯着兩人看。
範必死壓力倍增,心中天人交戰。
信不信她?
扛不扛那兩塊門板?
他有沒有把握帶着弟弟逃出定安樓?就是逃出定安樓,將來如何逃過趙福生的手?
她辦此次鬼案,有幾分把握?
明知趙氏夫婦晉階,她爲什麼會特地讓自己二人挖出門板,此時又誘使鬼來,如果厲鬼與大凶之物合二爲一,要是再度晉階,到時她要如何收場?
種種疑惑在這片刻之間在範必死的腦海裡閃過。
他想起趙福生死而復生馭鬼成功後的種種表現,想起她曾說過的承諾,想起她辦鬼案、逃出鬼馬車的種種手段。
想起昨夜自己問她有沒有把握辦這樁案子時她的回答——
他咬了咬牙:
“福生,你會不會騙我?”
“不會。”
趙福生平靜的答道。
“大哥!”
範無救聽出大哥話中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高呼了一聲:
“剛剛鄭副令都差點兒背上門板了——”
“不要廢話,無救,把門板扶住!”
範必死爲人謹慎陰狠,可他也比範無救的性格要果敢剛毅許多。
一旦下定決心,他縱使心中忐忑,卻不再猶豫,大步上前,站到了趙福生身側。
“大哥——”
範無救驚呼了一聲,但範必死卻已經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咬牙狠心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一塊門板,問趙福生:
“福生,要怎麼做?”
他碰到門板的瞬間,鬼門板上的陰煞氣瞬間遊走他周身。
門板上鬼影閃爍,但他並沒有被門板內的鬼影迷惑。
趙福生的目光閃了閃,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範氏兄弟果然怪異! 但此時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
她定了定神,說道:
“你抱着門板,站到這裡。”
她指了指自己身側的一個方位:
“正對定安樓入口的大門。”
“好!”
範必死一抱住門板,除了入手陰寒之外,並沒有受到蠱惑。
他心下一鬆,覺得趙福生果然沒有欺騙自己,對她信心大增。
而另一邊,範無救本來怕死,可他一見大哥抱住了門板,頓時也下意識的往趙福生走去。
還沒說話,趙福生將另一塊門板也推入他的懷中。
“範二哥站這邊,與你大哥並列而站。”
此時鬼門板已經抱住,兩人再無選擇。
範無救索性忍住恐懼,按照她的話說。
“……”
鄭河這會兒簡直想要破口大罵。
他用力將自己被趙福生踢斷的骨頭復位,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的厲鬼似是又掙脫出一截,隱約可以看到撕裂的胸膛處鑽出的一個鬼手指頭。
如果是以往,這樣的情景早令他恐慌,可此時更令他害怕的還是面前正發生的事。
“趙大人!”
他咬牙切齒的喊了一聲:
“這是、這是、這是大凶之物啊!”
“我知道。”
趙福生點頭,說道:
“你之前就已經說過了。”
“這大凶之物,是、是你爹孃當日伴生的大凶之物啊!!!”
鄭河不相信她沒聽出自己言外之意。
見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裝傻,鄭河頓時急了:
“你也說過,雙鬼本身分別已經達到了煞級——”
“有可能不止煞級了。”趙福生冷靜回了一句。
“……”
鄭河臉色更加難看,氣得渾身直抖:
“兩個煞級以上的鬼,本身合二爲一,就不亞於禍級了,你自己也說過,它們缺失了伴生的大凶之物,所以並不完整。”
他越想越氣:
“你今日特地讓這兩崽子將大凶之物挖出,是要將鬼拼湊完整嗎?”
禍級的鬼一旦拼湊完整,瞬間品階飆升。
不要說寶知縣裡沒有人能處理這樁爛攤子,就連整個大漢王朝都沒有幾個人能處理這樁鬼禍。
鄭河此時深深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曾得罪過趙福生,她這名義上過來替自己處理鬼禍,實際是要將自己害死的。
不!不是害死他。
雙鬼一晉階,這一樁鬼案至少達到禍級,甚至災級之上,不止是定安樓的人要死,整個寶知縣都是無法避免的。
“早知如此,不如上報朝廷了——”
他沒想到趙福生這麼瘋,這麼恐怖。
“你到底想做什麼?”
鄭河木然着一張臉,平靜之中透露出絕望之色:
“收手吧!趙大人!”
“寶知縣足有數萬人啊——”
“別發癲了。”
趙福生的目光緊盯着定安樓園林大門方向,見鄭河攔在自己面前哀求,她皺眉一把抓着鄭河推往一側: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緣由,你幫不上忙只要幫我將民衆看好就行了,少來干擾我。”
“趙大人——”
鄭河不死心還想上前,甚至心念一狠間想要馭使厲鬼之力向她動手:
“你立即收手,不然我——”
趙福生神情兇狠轉頭看他:
“不然你要如何?”
兩人目光廝殺,鄭河正欲說話,但突然之間,風聲停了、翻涌的黑氣滯住。
一股詭異的威壓憑空出現。
原本正被差役們安排着站成數列的民衆也感應到了危險,本能的住了口。
定安樓上,被安排進房內的人透過縫隙往外觀看的眼睛下意識的閉上。
年邁的徐雅臣在這一刻感知到死亡將至,嚇得他死死將拐柱橫貫於自己的胸口。
“……”
鄭河胸前的鬼頭竟也開始動了。
那本來撕裂開胸腔的一隻鬼手無聲的縮了回去,甚至探出來的鬼頭都拼命想重新往鄭河的腹腔裡縮。
鄭河的肚腹高高聳起,胸口前出現不再流血的黑洞。
他心中直往下沉。
趙氏夫婦所化的厲鬼竟能讓鬼都畏縮,可見這一雙鬼是有多麼恐怖。
“完了!完了!全完了!”
“少廢話了!”
與垂頭喪氣的鄭河相較,趙福生此時的心絃緊繃到極致,她雖說不打一點沒把握的仗,但真正事到臨頭,生死一線之間,她的心臟仍開始瘋狂的跳動。
“你將百姓守好就行了。”
說完,她回頭衝衆人吩咐:
“厲鬼即將出現,不要亂喊、不要亂走,引起厲鬼失控,你們死後,被標記的家裡人一個都逃不脫!”
“乖乖給我守在原處。”
她話音一落,四周黑氣越濃。
事已至此,鄭河勸她不住,只好認命。
鬼域已經成形,困在鬼域內的人一個都逃不脫。
但他看趙福生雖說眉眼間也帶着緊張之色,可她還沒有慌亂失措,彷彿對接下來的驅鬼有所把握。
鄭河搖了搖頭,心中暗道:
“真是瘋了!”
禍級,甚至災級以上的鬼禍,一個才馭使了煞級厲鬼不久的令司,拿什麼去鬥?
他這一次貪生怕死,因此行事畏首畏尾,以至於給了她可趁之機,鄭河此時後悔卻已經晚了。
不過唯今之計鄭河別無選擇,只好被迫聽從她的吩咐,跟她一條路走到黑了。
“天都黑了,把火把點上!”
鄭河大聲吆喝。
所有令使、差役聽到了他的話,可衆人此時早被嚇破了膽,根本來不及反應。
有大膽、機靈的要掏火摺子,偏偏手抖得不像話。
鄭河走到一個令使身邊,奪過他手裡的火把,拿出火摺子將其點上,塞入此人手中:
“抓好!”
“鄭大人……”
那人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鄭河沒有理他,如法炮製,又往下一個令使處走。
不多時,火光一點點亮起,受鬼域影響失去光明的衆人此時也勉強能見到定安樓園中的情景了。
只見遠處園林大門緊閉,離正大門約三百丈的地方,範氏兄弟各自抱了一塊鬼門板,左右而站。
心中提了一口氣的趙福生見鄭河此時終於冷靜下來開始幹活,不由大石落地。
她此時最怕的不是厲鬼出現,而是恐懼之下普通人不聽使喚。
如今有鄭河坐鎮後方,她便再心無旁騖專心對付接下來出現的雙鬼了!
火光一一點燃,排擠成列的人們在恐懼之下緊緊擠閉成團。
衆人屏息凝神,束手束腳,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抱着鬼門板的範氏兄弟感應到壓力的存在,連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這樣的情況下,時間過得格外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範無救覺得手臂僵冷發疼,脖子酸脹難忍,他轉了一下眼珠,正想喊:
“大——”
“噓!”
趙福生一下將他的聲音打斷,接着小聲的道:
“鬼來了。”
這一句話便如一個信號。
範必死的雙腿一抖,手裡的鬼門板險些沒有抱住,使門板脫手而出。
他及時醒悟,連忙用僵冷痠疼的手指緊緊將門板摳住。
不知是不是他極度緊張恐懼之下出現了錯覺,他覺得手裡的門板似是一件冷冰冰的活物,開始瘋狂的抖動。
範必死吞了口唾沫,僵硬的轉頭往弟弟方向看去,卻見範無救手裡的門板是真的在抖!
既像是範無救因爲害怕而抖,也像是門板本身的顫抖引發了範無救的抖動。
與此同時,趙福生話音一落的剎那,所有定安樓園內的人都聽到了兩道沉重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
彷彿有兩個人拖着沉重而死板的步伐,正往衆人所在的方向移動。
這腳步聲中傳遞出異常的陰森壓力,讓人不寒而慄。
所有人心裡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個念頭:
雙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