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之內,趙福生喊出‘躲’字的剎那,範無救與武少春二人便下意識的跑進宗祠中。
但蒯良村的宗祠並不是特別大,從前堂跑進去,便唯有一個內室了。
內室擺放了供桌,桌面供奉的是蒯氏先祖,除此之外周圍空蕩蕩的,根本沒有藏身之處。
二人如無頭蒼蠅,一跑進來發現是條死路,又慌忙想往外躥。
但兩人從門口探頭出來時,便見到門口已經站滿了已經死去的蒯良村民。
宗祠大門出入口被無盡的厲鬼堵擋住。
屍身重新拼湊的蒯六叔提着鬼燈,冷冷的站在宗祠大門口。
放眼望去,遠處是無止境的厲鬼封路,鬼頭攢動,根本望不到盡頭。
“完了。”
範無救絕望的喊:
“今日要死在這鬼村了。”
他想起趙福生先前說過,鬼域會一再重啓,興許他與武少春的死法會跟張傳世一樣,被這些村民逮住,繼而再浸豬籠死在黃泉底下。
就在這時,空氣中紅霧攢動,莊四娘子出現了。
莊四娘子打破了趙福生之前關於厲鬼無法進入宗祠的猜測,而此時趙福生還在宗祠大門前,與羣鬼對峙。
她是鎮司幾人中唯一的馭鬼者。
如果趙福生一出事,範無救、武少春二人都會死在這鬼村之中。
臨行之前,範必死曾叮囑過弟弟:要跟好趙福生,危急時刻要學會幫忙出手。
範無救害怕厲鬼,但又聽哥哥的話,想到這裡,本能的從門後探出頭來,要邁出宗廟大門,喊了一聲:
“福生——”
武少春沒有想這麼多。
趙福生是他救命恩人,他一見莊四娘子現形,壓根兒沒考慮過自己能不能救人,便也跟着跑了出來:
“大人,我來救你——”
兩人話音一落,便見趙福生身後鬼氣沖天而起。
血紅光芒中,一對門神現形。
二鬼一出現,鬼母抱起趙福生,鬼父隨即與莊四娘子大打出手。
之後雙方厲鬼對峙,趙福生麻溜的從鬼母背上落下,在鬼母追逐的那一刻,甩出鬼手。
範無救、武少春還來不及出手幫忙,形式便立時逆轉,變成了趙福生在前頭衝,她手裡握着的鬼手另一端被鬼母拉着。
而鬼母的後背上粘貼着鬼門板,鬼門板的一端封印着莊四娘子。
鬼父抱着莊四娘子的雙腳,以扛擡的姿勢跟在後面,往宗廟內衝。
“……”
這一幕太驚悚,又荒唐,先前還想幫忙的兩人見此情景,只想抱頭鼠躥。
“大、大、大——”
極度驚惶之下,武少春甚至覺得自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趙福生也是兵行險着。
她此時之所以暫時能與門神、莊四娘子之間形成詭異的平衡,純粹是因爲先前扣除的300功德值的緣故。
功德值壓制了趙氏夫婦,而趙氏夫婦從某一方面又壓制了莊四娘子,使得三方達成了詭異的平衡。
但是平衡可能會打破。
她往前衝時,聽到了武少春的口吃聲,不由擡頭疾喝:
“找到滿周了嗎?”
“沒、沒有。”
武少春一臉怔懵,下意識的搖頭。
趙福生愣了一下,腳步踉蹌,本能的頓住。
這一頓,便險些被鬼母追上。
鬼手向趙福生抓來,青色的殘影從她手腕滑過,但她反應敏銳,動作迅速,再加上人皮滑溜,趙母的鬼手將她圈握的那一刻,她機警的將手從鬼掌之中滑脫。
“找到滿周,我們想辦法逃走。”
趙福生雖沒被抓住,但卻嚇得不輕。
她這下不敢再大意分神,而是盯着鬼母,眼角餘光則掃視四周。
範無救與武少春一聽她這話,頓時臉上露出苦色:
“大人,宗廟內沒有地方了,只有一排供着祭品的貢桌。”
武少春補充:
“貢桌沒有搭布,下面一目瞭然,沒有藏人,沒有後門,只擺了靈牌等物。”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範無救說話時,趙福生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鬼母抓握過來的手。
宗廟內無法藏人,那蒯滿周去哪了?
死了嗎?
蒯良村鬼案從爆發至今,已經過去七八天時間了,一個年僅七歲的幼童,在全村人死絕的情況下,如何能單獨活着?
她一開始的推測是不是錯的?
想到這裡,趙福生冷靜再度避開鬼母向她抱來的胳膊,喊道:
“少春進屋,看看祭品盤有沒有東西。”
武少春見她被三鬼窮追不捨,心中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但到了這樣的地步,唯有身爲馭鬼人的趙福生才能與厲鬼周旋,他與範無救除了幫忙跑腿,壓根兒幫不上其他的。
他強忍不安折轉回宗廟內,片刻之後喊道:
“大人,祭品盤是空的。”
趙福生思索:蒯六叔重視規則。
此人脾性古板且保守,重視村子名譽,他對蒯五都無法狠心剔除,對於宗祠祭祀這樣的大事是不會疏忽的。
也就是說,宗祠內原本必定有祭祀祖宗牌位的瓜果谷粟等物。
這樣一看,如果在鬼案發生那天,蒯滿周躲進宗祠,依靠這些祭奉先祖靈位的貢品,未必不能活。
可宗廟內不能藏人,如果蒯滿周躲在這裡,她能被藏到哪裡呢?
她目光轉動,看向了四周。
這宗祠共分三進。
第一進是外庭,最外頭的門坊站滿了厲鬼。
第二進則是內庭,與屋內宗廟相接。
第三進則是宗廟大殿,已經排除了藏人之所。
三進宗祠內,外庭十分乾淨,一眼便能看清每個角落,而內庭之中,則有口巨大的水井。
她目光一縮,大步想往內庭走。
就在這時,鬼母與鬼父在追逐她的過程中,二鬼的距離拉大,被擡架在中間的莊四娘子屍身被撕裂。
血液‘滴滴答答’落下,匯聚爲一團血珠,無聲的沉入地底。
門神雖兇,但二鬼的主要目標在將趙福生背起,而莊四娘子亦非普通鬼物。
達到了災級的厲鬼,它如果想要逃走,門神在首要心願並非是它的情況下,也將它留不住。
趙福生一見此景,心中頓時生出明悟。
她突然轉頭往那口水井跑去。
蒯滿周還活着。她生前送給莊四娘子的那一朵花成爲了留下莊四娘子的關鍵之物,這朵花也是莊四娘子厲鬼復甦後執念之所在。
厲鬼沒有情感,不知恐懼爲何物。
此時女鬼急於脫身,並非害怕門神,而應該是有某種東西吸引了它,使它必須要施展殺人法則。
而能令女鬼第一時間想要殺人的——唯有莊四娘子的女兒蒯滿周!
“滿周就在這裡。”
她往水井跑去的那一刻,地面突然出現了一條細黑的絲線,宛如斷裂的蛛絲,晃晃悠悠的飛在空中,不知何時纏住了趙福生的腳步。
雖說趙福生察覺到了陰煞之氣的出現,但厲鬼神出鬼沒,再加上身後有鬼追,她避無可避,被鬼線纏了個正着,一下踉蹌摔倒在地。
摔倒之後,鬼母身形原地消失,隨後再度出現時,是在趙福生的身體上方。
趙母揹着門鬼板,以人類無法斜站的角度,向她伸出雙手。
生死關頭,趙福生召喚厲鬼。
先予後取的厲鬼出現,借她福氣。
她運氣在這一刻登峰造極,雙臂突然爆發出非凡的力氣,撐起身體,用力往前猛地爬了數步,躲開了鬼母必抱住她身體的雙手。
但先予後取的厲鬼畢竟只是煞級,與門神品階相差太多,運氣很快消耗殆盡。
封神榜提示:你馭使的厲鬼即將復甦,會取走你的性命。
提示音一落,厲鬼成形,往趙福生走來。
但在接近鬼母的瞬間,便被門神鎮壓。
災級的厲鬼天然剋制煞級的鬼物,鬼母抱住了趙福生雙腳,煞級的厲鬼不甘的看了趙福生一眼,接着屍身化爲鬼影,再度蟄伏,等待下一次機會的復出。
趙福生白嫖了一次厲鬼的力量,從煞級厲鬼的必殺之中暫時脫身,卻沒有逃過鬼母的抱抓。
她雙腳一寒,立時被鬼母抱住。
重逾千斤的力量瞬間禁銦了她,封神榜提示:你被門神抱住,是否消耗100功德值逃脫?
否!
趙福生並沒有在此時脫身,她的功德值經過召喚門神及第一次脫身,已經耗去800,如今僅剩444功德值。
鬼案還沒有徹底消除,此時不是她濫用功德值的時候。
她一旦拒絕,厲鬼將她抱得更緊。
趙福生索性雙臂撐地,任由雙腳被鬼母抱住,兩臂用力往前爬動,帶着鬼母一股作氣爬到井側!
趙氏的鬼身順着她雙腿往上爬,她撐起鬼身,往井內望。
那井圓形口,直徑三尺左右。
井內有水,水底似是有一點火光。
就在這時,靠近了水井之後,原本屍身被一分爲二,各自被封印的莊四娘子所化的厲鬼突然之間身體融解。
鬼門板上的血液‘淅淅瀝瀝’往下淌落。
血珠在落地的剎那,一部分滲入地底,一部分飛上半空。
厲鬼改變了目標,匯聚在井口上方。
‘滴答!’
一滴濃稠的血液滴入井內,井裡的水遭血液玷污,盪漾開大圈波紋。
內裡隱藏的那一點火光隨着波紋的暈擴而拼命晃動,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道從中盪出。
“出來吧你!”
趙福生幾乎被鬼母攔腰抱住,厲鬼的力量侵蝕了她的身體,她臉色泛青,幾乎呈現出一種死亡多時的狀態。
“出來?!”
範無救愣了一愣,“誰藏在井中?”
但此時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
趙福生喊話之時,伸手想往水中撈去,一根漆黑的鐵釘從水中探出,扎向她的手掌心。
鐵釘之上帶着陰寒煞氣,使得抱她的鬼母動作一滯,彷彿瞬間被克。
趙福生將鬼臂取出,向那鐵釘探去:
“你給我拿來!”
鬼臂雖說已經幾近毀滅,但鬼物法則仍在:要飯鬼的手一張,人與鬼都無法拒絕。
水井內藏匿的存在也無法抗拒厲鬼法則,下意識的鬆手。
鬼手抓住那詭異鐵釘,將其取出。
趙福生心跳如鼓捶,她一臉驚喜,將鬼臂連帶着鬼釘一併抓往掌中。
她還來不及去細看這件東西,接着井中傳來‘嘩嘩’水流聲響,隨後一張腫脹泛白的人頭從水中憑空浮出。
那人頭的皮膚白得詭異,人頭的內裡似是有一點幽幽火光,將皮膚照得透亮。
隨着人頭從井中一浮出,那僵硬的眉眼直勾勾與趙福生對視,殷紅的嘴脣上下啓碰:
“還我!”
蒼老嘶啞的聲音從這可怖的人頭口中傳出。
這對曾經的冤家死對頭此時在蒯良村的鬼域中碰面了。
範無救還在爲趙福生的話感到疑惑,此時一見那膨脹怪異的人頭,他瞳孔急縮,似是想到了什麼,驚駭之下脫口而出:
“紙人張?!”
紙人張怎麼會在此處?
此時沒有人理他,隨着‘嘩啦’聲響,紙人張的腦袋從水井內徹底浮出。
大股大股的水流順着他遠較旁人大了足足一倍有餘的可怕腦袋滑落而下,他的五官膨脹扭曲,看上去格外可怖。
寬大的黑袍擋住了他的身軀,陰風陣陣間,一隻胳膊從他袖口內探出,往趙福生手裡抓握着的鐵釘探來,想將這大凶之物奪走。
“不還。”
趙福生微微一笑,接着任由鬼母重新將她背起。
封神榜提示:門神將你背起,是否消耗200功德值逃脫。
注:門神的心願已經達成。
紙人張的手探近,鬼母似是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動作略有些遲鈍。
但揹負了女兒之後的厲鬼心願達成,實力便更加進階。
趙父鬼影一閃,也同時出現在鬼母身側。
二門神一站在一起,拼湊成完整的厲鬼,反將紙人張的力量剋制住。
紙人張不再伸手,二鬼卻反向紙人張伸出雙手,一左一右抓住他的雙臂,想要將他從井裡提出。
與此同時,頭頂上方的女鬼匯聚成形,往紙人張的腦袋抓來。
‘滴答’響聲中,一滴血液從女鬼嘴中淌出,滴到紙人張的腦袋上。
他的腦袋迅速被這血液腐蝕,破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門神的雙臂也抓住了他的胳膊,但紙人張的那件詭異黑袍此時發揮了詭妙的作用。
二鬼碰到黑袍的瞬間,身體僵了片刻,彷彿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壓制。
但紙人張的危機並沒有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