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救扭頭看看四周,見範必死、劉義真都面露若有所思之色,頓時不快的抓了抓腦袋,反應吳繼祖:“這誰猜得出來?”
吳繼祖愣了一愣,劉義真爲他解圍,問道:
“是不是這少女被吳老財帶回黃崗村,並很快辦了婚禮,但婚禮上出了事,最終人跳井而死,厲鬼復甦?”
吳繼祖搖了搖頭:“這位扛棺的大人,你可說錯了。”
“哦?”劉義真面色一頓,問道:“我哪裡說錯了?”
“你話中之意,好像是說我爹強娶民女,導致女方抵死不從而死?”吳繼祖反問。
範必死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吳繼祖斷然否認。
孟婆聽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人證、鬼證俱在,你怎麼還敢狡辯、否認?”
“非是我狡辯,而是事實如此。”吳繼祖面對鎮魔司幾人逼問,神色自若:“就算沒有我爹強娶,她依舊會死,死後必定厲鬼復甦——”
“你怎麼敢如此肯定?”
趙福生皺了下眉,開始聯想起紅鞋鬼案與沈藝殊之間的關聯。
“大漢朝至今,鬼案頻發,就連鎮魔司都搞不清楚厲鬼復甦的概率與關聯,你怎麼敢如此篤定?”
她話雖是這樣問,但不知爲何,她對吳繼祖的話心中已經信了幾成。
“因爲此人本身就有鬼。”
吳繼祖語出驚人:“她壓根兒不能算是活人了,本身就是一個鬼——”
“不對。”
說到這裡,他又自己否認了,搖了搖頭:
“她那會又沒死——”說完,看了趙福生一眼:“這裡我們吳家吃了個虧。”“她那時確實已經不算是人了,可惜我爹那時急於想將鬼禍轉移出去,卻沒料到引回了一個更厲害的東西。”
他苦笑了兩聲:“有時就是這樣,是福是禍的,誰又說得清呢?”
話音一落,他見趙福生沉默不語,怕她不信,索性又道:“大人是鎮魔司的,想必知道厲鬼標記法則吧?”
趙福生眼神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這吳繼祖竟然知道鬼的標記法則。
這些信息在鎮魔司中並不是隱秘,可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卻屬於打聽不到的機密。
吳家飽受鬼禍之苦,顯然吳老財在面對詭異事件後,是下了一番功夫打聽的。
想到這裡,趙福生點頭:“這個自然知道。”她問吳繼祖:“莫非你認爲這個女子是被厲鬼法則標記的人?”
吳繼祖就道:“不是我認爲,而是事實如此。”
他既然這樣說,那必是有了證據。
趙福生正思索之際,孟婆已經急不可耐,喊了一聲:“大人——”
趙福生定了定神,再次問道:“那女子甚名誰,你可知道?”
“不知道。”吳繼祖也不再提‘標記’一事,而是回道:“我爹當時一心一意慶幸鬼眼球被送出去了,哪會管迎回的妾室叫什麼名字,也不知她是哪裡人,只知道她是鎮魔司大將送來的。”
雖說吳老財一開始也疑惑過爲什麼這世界上會有這樣的‘好事’,但很快的他就不欲多想了。
鬼眼球的存在已經摺磨了他很長時間,這邪門兒物件再留在他手上,他必然會死——甚至說不定還會殃及家裡。
此時以鬼球換個‘人’,就算這其中有名堂,可跟鬼相比,顯然人要好對付一些。
吳老財也沒多想,只打算順利辦完喜事,便尋個空屋將這女子供起。
哪知婚禮當天就出了事。
這女子初時哭鬧不休,“最初我們都以爲她是不願意成親。”
吳老財那時年紀不小了,少女年紀還小,長得秀美,不願意老少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吳家的婦人道:“我們就勸她,說是一旦成婚,只要她不情願,老爺絕不敢碰她,只會把她當成祖宗一樣拜起。”
畢竟是鎮魔司銀將贈送的人,與一般的女子不一樣。
可無論吳家人好說歹說,女子總是哭,還抓打吳家人,說要速速離去,怕誤了大事。
“什麼大事?”趙福生問。
吳繼祖果然知無不言,聽她這樣一問,便爽快的道:“她說她要去送信。”
“送信?”趙福生一聽這話,後背寒毛立起。
話說到現在,她終於隱隱摸到了紅鞋鬼案與沈藝殊案子之間的共同之處。
那封血色家書!
爲了以防萬一,趙福生仍是多嘴問了一句:“沈藝殊這個名字,聽過嗎?”
她這話一問完,孟婆臉上露出緊張無比的神情。
“聽過!”
吳繼祖的話驚住了所有人。
孟婆眼睛通紅,雙手握拳,恨恨的盯着吳繼祖看。
吳繼祖苦笑:“別這麼看我,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但不是這麼回事。”
他嘆道:“這個女子並不是沈藝殊,她是一個‘信使’。”吳家所有人臉上露出恐懼之色。
吳繼祖道:“一個特殊的‘信使’,替鬼送信的。”
話說到這裡,在場衆人終於明白了他先前提及這樁特殊的‘親事’時,滿臉怨毒的原因。
吳老財送了一場鬼禍給上陽郡的銀將,而這銀將則送了他一個更大的‘禮物’——就是一個身背厲鬼法則的鬼信使。
就連後知後覺的範無救也終於弄明白前因後果了。
吳繼祖雙手籠在袖口中,平靜的表象下隱藏着絕望與怨恨。
“她說她要去送信。”
吳家其他人小聲的抽泣,末了一個女人說道:“我們那時不知內情,只當她真的有信要送,還問她要送去哪裡——”
這少女只口口聲聲說要送信,完全不回答其他人問題。
吳老財接觸過大凶之物,此時已經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他當即發狠,讓家人按住了這女子,打算搜她的身,看看她到底揣了封什麼樣的信,要送去哪裡。
“這也是你說許大癩子家看到的那一幕。”吳繼祖道。
事後搜身完,吳家人沒有發現她身上有信。
吳老財越想越慌,當時已經心生殺意,打算將這詭異的女子殺死。
他也非善類,令家僕將女子投入井中。
與女子相關的一切盡數拿火燒盡。
當天喜事變喪事,可吳老財還不敢完全的放心。
……
“之後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那女子的遺物本來被處理完了,可偏偏當天許大癩子的妻子卻在井沿邊上撿到了一隻紅色的繡鞋。
許大癩子的媳婦見着那東西好,想要將鞋拿回家,思圖變賣後補貼家裡。
哪知這鬼鞋是禍非福,這一帶禍回家,最後全家死絕,還連累了鄉里。
“我爹事發之後一直提心吊膽,得知許家發生鬼禍——不瞞你們說,我們都鬆了口氣。”
吳繼祖的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只可惜事與願違,最終那鬼禍並沒有被引走——”他失落的嘆了口氣。
事情講到這裡,情況已經明朗,趙福生再問:“你說這女子不是沈藝殊,又說聽過沈藝殊,你從哪知道的這個名字?”
吳繼祖‘嘿嘿’的笑:“我說了,那女子姓甚名誰我們吳家並不在意。”
他的話令得範無救瞪大了眼,“嘿,那你這張嘴就來的,是耍我們家大人?”
“不是。”趙福生盯着吳繼祖看。
吳繼祖的臉上露出不懷好意之色。
兩人之間的對話浮現在她腦海中,細碎、凌亂的線索被她抽絲剝繭,隱藏於混亂信息下的真相隨之浮出水面。
“你不知道沈藝殊是誰。”趙福生道。
吳繼祖搖頭:“不知道。”
她又道:“但你聽過她的名字。”
吳繼祖這下笑了:“是,我聽過她的名字。”
他眼神裡逐漸流露出怨毒與毫不掩飾的惡意,盯着趙福生看。
“是從我們剛剛提及之後聽說的吧?”趙福生不被他的目光影響,再度問了一聲。
吳繼祖又點頭:“對。”這一段對話聽得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就連孟婆與劉義真也被繞糊塗了,不明白趙福生話中之意。
劉義真說道:“福生,你別要啞謎了。”
趙福生笑道:“這吳家人沒一個好東西,吳繼祖講話半真半假的,還險些將我也糊弄了過去。”
吳繼祖聽她這麼一說,也不反駁,只是冷笑。
範必死倒是聰明,已經隱約猜到了一個可能:“信使?”
“對。”趙福生應了一聲:“問題的關鍵在信使身上。”
她說道:“吳家以鬼眼珠交換來的新娘子是個被厲鬼標記的鬼信使,這一封信,想必孟婆應該很清楚——”
孟婆的眼中出現血淚。
她當然清楚,那是一封帶血的書信,是她的女兒沈藝殊所寫,想要向她求救的。
事到如今,情況已經明朗。
沈藝殊當年死於幷州,具體死在了哪裡不清楚,死因也不明,趙福生如今只猜測沈藝殊的事疑似與幷州上陽郡的初夜權設立的時間相近。
從沈藝殊厲鬼復甦之後的鬼軀看,它身穿新婚服飾,極有可能死於婚期前後——甚至有可能是婚期當日。
死後厲鬼復甦,殺人法則是標記活人,替它送信。
而那一封帶血的家書,是要送到孟婆手上的。
當年被貶上陽郡的銀將可能拿到了這樣一個大凶之物,在吳老財送來鬼眼球時,對於這位即將大禍臨頭的銀行來說,吳老財的出現簡直像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一個行商的外鄉人,與大凶之物相處過。
若是將這樣一封帶血的家書交到他手上,便如禍水東引,能將一樁可怕的鬼案帶離上陽郡。
那時吳老財心懷鬼胎,自以爲自己的舉動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即將遭受大劫,歡天喜地的將這個銀將賜下的特殊鬼信使帶離了上陽郡。
……
這是前因。
“之後正如吳繼祖所說,他們不知道那帶着鬼信的女子姓名。”
對吳家人來說,這女子是什麼來歷,有什麼過往,他們最初並不關心。
直到鬼禍爆發後,知道中招的吳家人再想查詢時,已經晚了。
吳老財將人投井,可惜鬼禍仍是爆發。
紅鞋案在封門村形成鬼域時,吳老財那時恐怕就已經在思圖要趁此時機逃離黃崗村。
但吳繼祖提到‘事與願違’——也就說明他們並沒有成功將鬼禍轉移。
“興許是紅鞋案沒有在黃崗村吳家爆發,但信使死後,卻留下了一件要命的物品。”
趙福生說到這裡,吳繼祖的臉色一變再變,卻沒有出聲。
陳多子目光在趙福生與吳繼祖的臉上來回的轉,接着語出驚人:“大人,是那封家書嗎?”
“對。”
趙福生點頭。
吳繼祖輕輕的笑出了聲。
“大人果然非同一般。”說完,他的上半身倒回椅子處:“鬼信使死後,我們吳家成爲了新的鬼信使。”
被趙福生一揭穿,他也不隱瞞了:“當天夜裡,我們吳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收到了一封信。”
信來自於何方,吳家人並不清楚,要送到哪裡去,吳家人更不知道。
但經歷過詭異之物的糾纏,吳老財很明白吳家這是遭了大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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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了前因後果,劉義真、孟婆等人相互對視。
“我還有個疑問。”趙福生出聲。
吳繼祖笑道:“大人是個痛快人,跟痛快人說話是很舒服的,話講到現在,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大人有話只管問,只要我能答得出來的,我定不瞞你。”
趙福生道:“照理說鬼信使一案發生在十七年前——”這是吳繼祖自己說的時間,“但凡鬼案發生,除非條件特殊,否則人不可能在厲鬼的力量下存活這麼多年時間的。”
吳家每個人都被標記,成爲了爲鬼帶信的信使,可根據記錄,吳家卻是在事發的十七年後——也就是二十六年前才舉家搬往金縣,這就證明了吳家人並沒有因鬼禍而死,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吳繼祖說道:“大人是不是忘了我爹當初撿到的那顆眼球?”
範必死怔愣:“可是那眼球——”話說到一半,他戛然而止,嘆道:“我知道了,並沒有完全送出去。”
“是,沒有完全的送出去這邪門的東西,但也幸虧沒有送完,所以救了我吳家一命。”吳繼祖點頭:“那肉球表面送出去了,可實則在我爹的腦門上,又長出了另一隻眼睛。”
他提及當時的事,終於展現出畏懼的神情:“那不是我爹的眼睛,像是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