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禍!”
“人也是禍!”
“鬼全部該死!”
“人也全部該死!”
鬼頭張嘴尖叫。
“我只是替天行道,滅世、滅鬼。人死絕了,鬼無可殺人,便唯有殺鬼。”
……
“你真是瘋了。”
趙福生搖了搖頭。
“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呢?”
人頭燈籠突然長嘆了口氣:
“這裡萬千人頭,都是我的隱蔽之地,人頭燈籠所在之處,我能來去自如,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你能抓住我嗎?”
趙福生望着滿天的人頭燈籠,突然嘆了口氣:
“時至今日,你是否還記得當年的兄弟?”
興許記不得了。
臧雄五家中遭遇劇變,他飽受刺激,應該性情也跟着變得偏激。
他連兒子都再容不下,又如何還能記得當年爲他甘願赴死的兄弟?
“你還欠了他一個承諾,你欠他一顆人頭——”
趙福生說到這裡,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臧雄五,你枉活到這把歲數,護不住妻女,對不起爲你赴死的兄弟。”
“廢物!廢物!”
人頭勃然大怒。
這些漂浮在半空中的人頭燈籠中火光衝向眼珠,所有目光全部集中看向了張傳世:
“廢物!”
“你纔是廢物!”
趙福生反斥:
“你這幾十年光陰虛渡,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沒有善待你倖存的兒子,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趙福生突然提高了音量:
“你頭上那顆腦袋,是你的嗎?!”
她話音一落,人頭內火光無聲熄滅。
無數人頭如冰雹砸落而下,衝擊地獄的領域。
“大人——”張傳世眼眶酸澀,喊了一聲。
說話的功夫間,鬼母的那三張臉龐轉動,匯合成一張慘白、秀美的面龐,移轉面容、五官,三隻眼睛同時‘看’向了張傳世。
不知何時起,一雙粉白的人皮手臂抱住了張傳世的身體,覆蓋住他馭使的船體。
這些人皮像液體一樣流涌,張傳世的臉色開始僵硬。
灰白的人皮滲入他本身的皮膚中,他的額心開始被鑿穿出另一隻眼睛。
就在這時,趙福生突然伸手拽住了人皮鬼母的身體:
“你的對手是我,別分心!我可不是省油的燈!”
她一抓、一拽,已經借用了門神的力量,本身化鬼,具備一定法則。
血光之中,鬼母被她‘拽’了回來。
那滲入張傳世身體的灰白皮膚組織也被她一併‘拽’回鬼母身體,張傳世一個激靈,立即清醒。
趙福生抓住鬼母,大量人皮開始覆蓋上她的身體。
“嘿嘿嘿——”
人頭口中發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你死定了。”
鬼眼珠子的力量來自不可名說的存在。
人皮燈籠們看到趙福生的額心被點上殷紅印記。
趙福生此時爲了防止鬼母另行殺人,並沒有鬆手,而是看向人頭:
“你也給我滾!”
說話的功夫,她心念一轉,意識請出封神榜,榜單徐徐展開,露出榜單上的鬼神。
門神、戲班及鬼車皆是安靜存在,可鬼神榜中,陰差馬面卻蠢蠢欲動,想衝破榜單的束縛,來到現實。
封神榜提示:
陰差馬面試圖出榜,清剿厲鬼,是否赦放鬼神出榜?
意外的驚喜來得太快,趙福生眼睛一亮,接着毫不猶豫:
是!
她的功德值所剩不多,地獄鎮壓鬼母消耗巨大,本以爲請出陰差馬面會再度消耗5000功德值,但卻沒料到馬面此時主動要求請榜而出。
趙福生意念一動,地獄內黑氣翻涌。
謝先生、孟婆、劉義真及其他令使俱都打了個哆嗦。
半空中的人頭笑聲戛然而止。
陰影之中,一個馬面人身的厲鬼不知何時站在了趙福生的身側。
厲鬼一現世,隨即啓動法則。
陰差馬面沉默往前邁步。
它生來震懾厲鬼,現世的瞬間就連鬼母都頓了片刻。
鬼影一閃之際,厲鬼現身半空,抓拿鬼頭。
所有人頭燈籠受陰差馬面懾壓,僵在半空,無法下落。
它走過的地方,燈籠內火光俱滅,紙人張的氣息消失了。
但鬼差沒有停下,它的身影在僵定的人頭之間穿梭——它的舉動意味着紙人張還停留在此處。
趙福生早前猜對了,張雄五當年拿走了羅剎的人頭,它在本能的尋找着。
紙人張受到了陰差的挾制,蒯滿周、孟婆等人便騰出了手。
……
劉義真的身體化爲淡銀。
範必死二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扛擡着他退後。
他的身體冰涼、堅硬,彷彿已非血肉之軀,這種冰冷感帶着一種令鬼神鎮定的力量,範氏兄弟在扶住他時,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但隨着三人後退,劉義真的身體開始緩慢的復甦。
銀光慢慢如潮水般褪去,他的皮膚重新化爲慘白的肉色,變得柔軟而略有溫度。
他一清醒過來,便看到與他僅有一步之遙的趙福生。
她身處地獄之中,手裡抓着鬼母。
劉義真一見此景,當即推開二範,還要再上前幫忙。
趙福生衝他搖頭,二範本能將他拉住。
與此同時,半空中的蒯滿週一旦擺脫人頭燈籠糾纏,隨即騰出了手。
她眼睛落到地面,黃泉涌入地獄。
大叢大叢的鬼花盛放,將鬼母纏住其中。
孟婆看了劉義真、張傳世等人一眼,也毫不猶豫踏入地獄。
三人一入地獄,孟婆便走到了人皮鬼母身側。
鬼母搖身一晃,再度變身三臉、六臂。
它咧嘴一笑,孟婆的嘴角便隨即上勾,露出詭異的笑容。
無數張人皮敷貼上孟婆的臉,蒯滿周身形原地消失,數滴血珠落到孟婆身上,那血液瞬間將人皮腐蝕。
鬼倀一時間吞噬不了孟婆。
而人皮鬼母的本體注意力則落到了趙福生的身上。
身穿黑袍的厲鬼頭髮還被趙福生拽在手裡,下一瞬間,鬼皮仍在地面拖行着,而趙福生的身後則出現了另一道陰影。
厲鬼無聲伸手,搭向她的肩頭。
這一幕驚險非凡,看得衆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處。
謝先生正欲提醒一聲‘小心’,卻在此時,趙福生心念一轉,召集匾額。
她收集、拼湊了數塊鎮魔司的匾額,收藏在地獄之內,地獄屬於她的領域,心念一轉間,無數黑影碎片在趙福生後背匯聚。
黑色的碎塊如同龜裂的板材,裂縫以奇快的速度隱去,最終合成一塊漆黑的碎塊。
人皮鬼母的雙手慢了一步,待它雙手輕飄飄搭在趙福生後背上時,兩股黑氣相沖——人皮鬼母的手瞬間被匾額的黑氣吞噬。
鎮魔司牌匾的力量非同凡響。
第三隻鬼眼與匾額相對,鬼眼的力量受到了剋制。
只見人皮鬼母第三隻眼中緩緩流出黑色的血污,眼睛閉合,人皮鬼母的力量受阻。
但匾額並非完整體。
能擋一次鬼眼、鬼母的襲擊已經是意料之喜。
隨着鬼母的第三隻鬼眼閉合,匾額之上再度出現無數細如蛛網的不規則裂痕。
片刻後,裂痕越擴越大,最終將整塊匾額徹底撕裂。
匾額一碎,化爲黑氣消散於地獄之中。
鬼母的第三隻眼暫時受制,那隻鬼眼隔着血肉模糊的半閉眼眶怨毒的看向趙福生,可它的攻勢並沒有停止。
厲鬼身形一晃,被它捧在懷中的鬼童離奇消失。
待鬼童再次出現,騎上了趙福生的肩膀,雙手壓向了她頭頂。
剎時之間,趙福生的脖頸重逾千斤,頸椎骨頭髮出不堪重負的‘喀喀’聲響。
好在趙福生藉助了門神之力,本身已經是鬼體,在這樣的情況下頸椎並未斷折。
她伸手抓往後頸,正欲抓住鬼童脫身之際——陳多子的聲音響起:
“別跑錯了呀——”
她聲音溫柔,輕輕細細的。
話音一落,趙福生感覺後背寒氣滲體。
有滑溜冰涼之物攀爬上她後背,在她腰側停了半瞬,但陳多子的‘溫柔’提醒聲中,那陰寒之氣繼續上爬,抓住了鬼童的後背。
鬼胎的手掌像是含有倒刺,粘住鬼童皮膚,順着它後背心處破開的大洞,鑽進了鬼童身體。
二鬼立即再度相互剋制。
鬼童的身體膨脹,人皮高高聳起,露出裡頭已經蟄伏的鬼胎之影。
鬼童一失利,人皮鬼母伸手一撈,孩童的額心處滲出血珠——第三隻鬼眼珠子如附骨之蛆,出現在鬼童的臉上。
一得鬼眼珠子加持,鬼胎力量再度佔據上風。
陳多子反應出乎意料的快,她伸手一招——那鬼胎竟從鬼童破開的肚腹前爬了出來,隨即消失在原地。
再度出現時,已經爬在陳多子腰際,繼而鑽進她的肚子。
……
做完這一切後,陳多子心跳如鼓捶。
她不是第一次放出鬼胎,但卻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大事,且反應很快,危急時刻還解了趙福生的圍,且她並沒有因此遭到人皮鬼母反噬,算是十分成功的舉止。
這與她的見機行事脫不了干係。
她意識到這一點,眼裡頓時露出信心。
同時人皮鬼母釋放鬼倀不利,再出招數。
它身影一晃,無數人皮從它體內走出,如同一道道鬼母幻影。
但這些影子可非擺設。
每張人皮之內俱都吞噬了一個災級以上的厲鬼,一旦輕視,便可能會遭厲鬼吞噬。
趙福生見此情景,再度請出黃泉戲班。
戲班一擺臺,剎時吸引災級以上的厲鬼。
就連剛合體的謝先生也情不自禁的往戲班子走來。
所有人皮鬼倀、鬼童轉過了頭,也往戲班子進逼。
趙福生的目標並非鬼倀,而在鬼母。
借黃泉戲班之助,她迅速甄別出鬼母,趙福生目光一閃,再度召喚門神。
1000功德值被扣除,二門神一現世,隨即與趙福生一起將鬼母圍住。
門板沖天而起,把鬼母困在其中。
鬼門板上血光洶涌,化爲鬼火,煉燒鬼物。
血光之內,鬼母的身軀翻涌。
它的鬼眼受到了匾額重創,無法發揮最初的輾壓級力量,待到鬼門板的火焰升起時,它的臉頰、額頭、手臂等處迅速發亮,化爲瓷器一般的質感。
孟婆一見此景,眼睛發亮:
“成功了嗎?”
趙福生沒有說話。
事情進展得太過順利,反倒給了她一種不大真實的感覺。
只見鬼母的身軀在鬼火之下越縮越小,片刻功夫,它的鬼軀被煅燒爲一尊迷你瓷器,漂浮在半空之中。
趙福生轉身向後,盯着瓷器看了半晌,接伸手一撈,將這鬼瓷握進手中。
鬼瓷冰涼,五官迷你小巧,不見厲鬼復甦時的兇戾,反倒帶着一種精緻可愛的感覺。
“大人,解決了?”
孟婆喊了一聲。
她的聲音令得其他人轉過了頭,臉上露出喜色。
趙福生捧着鬼瓷,皺緊了眉頭:
“我覺得——”
她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只見那鬼瓷並沒有像昨日在定安樓內被煅燒的鬼倀一樣碎裂,反倒那鬼瓷娃娃的嘴角緩緩上勾。
它好像在笑。
這並非趙福生幻覺。
除了鬼瓷器笑之外,它額心正中本來閉合的鬼眼驀然瞪大了!
一隻漆黑的鬼眼珠子滑溜溜的從鬼瓷的額心眼珠瞪了出來,化爲烙印,刻烙在趙福生的額頭。
‘嗚嗚嗚——’
厲鬼淒涼的哭聲裡,蒯滿周驚聲尖叫:
“福生小心。”
小丫頭喊話時,身影‘砰’聲碎裂,化爲無數血點紛紛揚揚落下。
只見那些看似被鬼戲班子吸引的人皮鬼倀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頭,全部面向了趙福生處。
黃泉涌入地獄,泉水卷中無數鬼倀,困纏住它們的腳步。
泉水兩岸開滿了鬼花,一朵朵鬼花的背後,有一個個鬼村的村民復甦,將這些厲鬼拉住。
但災級大鬼非同一般,花叢無法長時間的困住它們的腳步。
趙福生回過頭時,鬼羣已經快走到她的面前。
這些人皮鬼倀內裡的鬼物不同,但外表人皮相似。
它們生前曾是上陽郡的女子,多年受‘初夜權’之苦,死於鬼禍之中,被厲鬼剝下人皮,成爲困鬼的載物。
待它們死後,外表相似。
趙福生放眼望去,便見一張張軟趴趴的人皮厲鬼,內裡血光翻涌,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是厲鬼,誰是鬼母。
‘嗚嗚嗚——’
鬼哭聲裡,那被趙福生握在掌中的鬼瓷碎裂,接着一個人皮鬼倀搭住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