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傷勢一恢復,整個人瞬間神情氣爽。
張傳世慘叫着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瞬間襲來,疼得他滿地打滾。
“大人、大人救命啊。”
他臉頰被撕裂一大塊肉,那張以往略有些猥瑣的臉血肉模糊,大股大股的血液順着臉頰破開的大洞往外涌,露出一側白森森的染血牙齒及帶着筋血的眼球。
趙福生盤坐在地,低頭盯着他看。
這老頭雖說奸詐且另有打算,但此次狗頭村一行,他並沒有搗亂,將來要想找到紙人張,他還有作用。
她從懷裡掏出魂命冊,塞到了張傳世的手中:
“抓住。”
張傳世此時痛不欲生,一聽她說話,身體的反應大過了思維的轉動,他立即便如接聖旨一般,牢牢將她遞來的東西抓握住。
他甚至來不及去細看是什麼東西,只覺得物件到手的剎那,像是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流轉到了自己的手心上。
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傳來,鬼符咒瞬間爬滿他的手背、臉頰,陰涼入骨。
但這種寒氣卻恰到好處的鎮壓住了劇烈的痛楚,他停止住了慘叫,喘着粗氣渾身直抖。
眼裡的血光漸漸褪去,痛楚控制在張傳世可忍受的範圍內後,他這才低頭去看趙福生遞給自己的東西。
魂命冊上,‘張傳世’的名字閃着血紅色的光,一雙怨毒的眼睛透過翡翠玉書在盯着他看。
張傳世一見此景,被嚇了一跳,險些將手裡的魂命冊扔出。
可他隨即看到了趙福生警告的眼神,立即又反應過來是這東西將自己的命保住了。
“厲鬼的力量才能對付鬼。”
趙福生提醒他:
“你差點兒死於厲鬼之手,只有靠魂命冊保命,在回鎮魔司之前,你將這東西抱好了。”
張傳世一下反應過來自己止痛的原因,瘋狂的點頭:
“您放心,不放手,不放手。”
這老頭兒也不傻,他意識到了魂命冊的妙用。
自己上了魂命冊後,便屬於賈宜的備胎倀鬼,厲鬼絕不可能甘心到手的鬼倀死於別處。
雖說因爲天高路遠,這魂命冊內的厲鬼力量未必有多強,但暫時止疼保命應該是夠了。
只要他手持魂命冊,足以將傷養到不致命的程度。
他想通這一點,連忙就道:
“我絕對會用命將它護住,誰都不給,紙人張要也不給的——”
趙福生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站起了身來。
張傳世抱着魂命冊,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
狗頭村的人還在拼命慘叫。
有人熬不過劇痛,已經昏死倒地,武少春疼得滿地打滾,鼻涕眼淚齊流。
她進入狗頭村辦案後,這年輕人鞍前馬後幫了她一些忙,他年輕力壯,心眼也算靈活——可惜生在狗頭村,一出生就被厲鬼打上了烙印,此時沒有死,卻也與死差不多。
武少春的傷勢十分嚴重,若沒有人爲的干擾,他是活不下來的。
趙福生在他面前站定。
不等她開口,張傳世見她臉色,便強忍身上的疼痛,蹲了下來,喊了一聲:
“喂、喂。”
此時的武少春已經沒有人形了。
他身上血肉模糊,彷彿被生生剝去了大半的皮肉,垂死間恍惚聽到有人喊話,他轉過了頭——
那張臉皮被剝開了一半,露出內裡的肌肉,雪白的筋及血管若隱若現,混染了泥沙草屑,嚇得張傳世接連倒退,發出慘呼。
“大——大人——救命——”
半晌後,他纔像是認出了趙福生,向她伸出了手呼救。
張傳世一聽這話,伸腿想要踹他,趙福生連忙伸手將他止住,問道:
“武少春。”
“我、是我——”
武少春極力想要撐起身來,但他渾身乏力,最終手只往前虛空抓了一把落下,掙扎着摸到了趙福生的鞋尖。
他的手掌下拖了長長的血印,趙福生目光落到他露出白骨的手指上,說道: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你的命,但現在活着,將來仍舊危險重重,可能會死。”
捧着魂命冊的張傳世聽到這裡,愣了一愣,似是猜到了趙福生想說什麼。
“你願意加入鎮魔司嗎?”趙福生問。
武少春的意識已經不大清楚,但他聽到了‘救命’二字,使出渾身力量,拼命的點了下頭。
趙福生轉頭看張傳世:“魂命冊讓他點血。”
張傳世應了一聲,抓起武少春的手,點到了魂命冊上。
武少春手指上的血已經乾涸,但傷口在碰到魂命冊的剎那,魂命冊上卻像是有一張隱形的嘴,一下將他手指‘咬’住。
血液‘汩汩’涌出,一個充滿怨煞之氣的迷你黑影在玉書之上閃現,最終化爲一個人名,出現在魂命冊上。
‘武少春’!
張傳世對鎮魔司的魂命冊早就有所耳聞,當日他自己甚至親自點過血,但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時,他仍是十分驚懼的將頭別開。
直到見名字烙印在冊,知道事成了,他才寶貝似的將書收起,捧在懷中。
“狗頭村的案子已經結束了——”
趙福生的事情辦完,準備打道回府。
張傳世聽到狗頭村的案件辦完,心中又驚又喜。
其實在所有記憶恢復的那一瞬間,他就猜到這樁鬼案應該是完結了。
從兩人決定辦鬼案,到真正進狗頭村,不過纔過去一夜的功夫。
這次的案件詭譎恐怖,他甚至沒有見到厲鬼,但卻身陷危機之中。
記憶數次三番受到干擾,在這樣的情況下,趙福生是怎麼將這樁鬼案辦完的?
“鬼案、鬼案完結……了?”
張傳世有些不敢置信。
趙福生輕輕點了下頭。
他染血的鼻翼劇烈收縮,瞳孔放大,下意識的問:
“真完結了?”
趙福生皺了下眉,張傳世心臟一縮,聲音又壓小了些:
“那鬼呢?鬼離開了嗎?”
“鬼被我……”
趙福生話沒說完,遠處便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似是有許多人衝入了村莊之中。
說話的兩人下意識的轉頭往聲音來源處看去。
此時鬼霧已經散開,天邊微亮,許多人邊走邊喊:
“大人、大人,趙大人?”
“這裡。”
趙福生應了一句。
張傳世眼睛一亮:
“可能是武安鎮的人來了。”
按照他對鎮魔司以往的瞭解,令司出行在外規矩極多,排場也大,當地村鎮是要大張旗鼓的迎接,以好酒好肉及大量金銀珠寶替令司接風洗塵的。昨日趙福生避開了鎮上,令馬車直接進村,武安鎮的人應該後來得到了消息,深怕趙福生事後降罪下來,所以一大早纔敢在此地等候。
“哼,來得太遲了!”
張傳世一喜之後隨即又是一怒:
“大人,您案子都辦好了,這些狗東西才姍姍來遲,要他們何用?”
趙福生搖了搖頭,出了庭院。
外頭趕來的人聽到了張傳世的話,驚恐交加,還沒急着進院請罪,便見趙福生出來,當即‘呼啦’一片跪倒在地上,不敢起身了。
“大人,請大人恕罪。”
爲首的人雙手趴地,誠惶誠恐的道:
“我們是武安鎮的人,小的龐標,是鎮上捕頭。昨日傍晚才接到縣中消息,得知大人來了武安鎮,當即連夜就召集了人手趕往狗頭村——”
他深怕說得晚了,會遭趙福生怪罪。
馭鬼之人脾氣陰鷙暴躁,一言不合便會殺人泄怒。
“趕到村子時,天色已晚,我們發現、發現村中已經出現了鬼霧……”
武大敬進縣裡報案時,只說狗頭村疑似出現了鬼案——
可武安鎮的人真的到了狗頭村時,發現此地出現了鬼霧,那麼就意味着村中確實出現了厲鬼,普通人沒點本事,哪敢貿然進入。
“我們也怕進來幫不了大人的忙,反倒要給你們添亂,所以、所以——”
“所以你們就龜縮在外,等今日看到鬼霧散開,知道案件了結,纔敢進來。”
張傳世冷笑着:
“一羣貪生怕死的狗東西。”
他此時面容恐怖。
一半鬆垮的皮膚掛在臉上,而另一面則像是被人以鋼刀刮下了一大塊皮肉,露出內裡的牙齦與眼球。
他說話時血液還在‘滋滋’往外冒,那眼球一轉一動,看得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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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鬼咒密佈在他傷口上,將那些涌出來的血牢牢封住。
傷成這個樣子,張傳世不止沒死,還活蹦亂跳,似是精神極了。
這詭厲的一幕直讓武安鎮的人魂飛魄散,被罵得一愣一愣,根本不敢開口。
趙福生將這些人的小心思看在眼裡,她任由張傳世罵了小半刻鐘,才懶洋洋的出聲:
“好了。”
她已經辦完了兩樁鬼案,充分展現了自己非凡的實力。
此時威信建立,話音一落,在武安鎮人面前凶神惡煞的張傳世立即住嘴,露出恭順之色。
“大人。”他一半尚算完好的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
“我就看不慣他們怠慢您了。”
“這一次就算了。”趙福生看了龐標等人一眼:
“我給你們一次機會將功補過。狗頭村的鬼案已經解決,厲鬼被我封印了。”
她說到這裡,不止是龐標等人驚愕之下擡起頭來,就連張傳世也張大了嘴巴,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辦鬼案與封印厲鬼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張傳世好歹與紙人張曾往來密切,又與鎮魔司比鄰而居多年,他深知鎮魔司的令司辦鬼案時,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這些年他是親眼見到萬安縣鎮魔司的令司一職換得有多勤的,長則一年半載,短則熬不過一個鬼案。
辦一個案子已經拿命去拼,更不要說將鬼封印了。
趙福生是怎麼辦到的?
她連辦了兩樁鬼案,但看起來目光清明,神態溫和,性情冷靜,半點兒都沒有暴躁癲狂之相,彷彿一點兒都沒有受厲鬼的影響。
張傳世死死將魂命冊抱住,不敢開口。
趙福生看了身後一眼,說道:
“這些是村子的倖存者,他們曾被鬼標記,受到了鬼的傷害,你們立即從鎮上找人來,將傷者治好,把死去的人下葬。”
龐標等人不敢擡頭,安靜的聽她吩咐:
“我不想聽到狗頭村及附近村落有瘟疫橫行,辦妥事情後,讓鎮長親自來縣鎮魔司見我,我要知道事情結果。”
“是。”
龐標等人恭聲答應。
趙福生又道:
“我答應他們要減免半年稅賦,狗頭村今年的稅收減半。”
“……”龐標初時聽她辦了鬼案時,雖說震驚,但趙福生之前成功辦過要飯衚衕的案子,聲名早傳揚整個萬安縣及治下,再成功辦理一樁鬼案也並不是那麼讓人不可置信的。
可她減稅的話一說出來,好幾個差役都下意識的擡頭。
如果說大漢朝朝廷是壓在民衆頭上的一座大山,那麼各地鎮魔司在大漢朝百姓心目中,則比這座大山還要沉重。
朝廷的稅賦可以緩交。
但鎮魔司的稅是一刻也不能拖延的,甚至這種稅不分讀書人與公門中人,都得統統上貢。
就連龐標等人也有每年上稅的數額,此時聽到趙福生爲狗頭村減稅,吃驚之下俱都露出毫不掩飾的羨慕之色。
“我們的馬車停放在武立富家——”
趙福生說到武立富,回頭去看,只見院內哀嚎遍野,村民各個渾身是血,沒幾人有完好的血肉,往地上一滾,哪裡還分得誰是誰?
龐標也是見機,聽她話音一頓,連忙就討好道:
“我們得知大人來了狗頭村,害怕他們招呼不周,也備了馬車前來,大人如不嫌棄,不如先乘這馬車回鎮,後面我們找到您的車輛,再將其趕回鎮中。”
趙福生聞言點頭:
“去鎮上就不用了,稍後你們派個人替我們趕車,我今日就要回縣裡,餘下的你收拾善後。”
她說完這話,又指了指武少春:
“這個人已經被我收入鎮魔司,他傷重,不適宜趕路,你們將他帶回到鎮上照顧,令他傷愈之後來縣上找我。”
交待完所有的事後,她隨即不再停留,往村口的方向行去。
張傳世連忙一路小跑跟在她的身後。
龐標果然沒有撒謊。
數輛馬車停靠在狗頭村的門牌之外,其中一輛裝扮得格外豪華,她毫不客氣上了馬車坐定,張傳世也跟着爬上了馬車,安靜的坐在角落。
武安鎮上安排來駕車的馬伕很快坐定,戰戰兢兢與趙福生打了招呼後,隨着鞭子聲響起,馬兒揚蹄而走。
狗頭村的案子終於告一段落。
直到上了馬車之後,趙福生才終於有時間去盤點自己此次的收穫了。
識海內封神榜還是未解封神位的狀態,開啓的一層地獄已經收納了第一個厲鬼關押其中。
第二個鬼案也完結啦。
不知不覺間新書已經完成兩樁鬼案,寫了30萬字了。
狗頭村案件裡,鬼的出身設定是‘見不得光’的,因此它沒有名字、沒有身份、不能被人所知,所以它的法則就是會將所有知道它存在的人標記,並且之後一一抹除。
這個厲鬼的屬性特點,註定了是不能作爲主體存在,所以當年武大通在世時,它隱藏在武大通身後;武大通死後,它隱藏在武立人身後。
每個被它標記的人都有可能成爲它附身的主體,所以福生從某一方面來說,最初也是它的標記者。
但後來福生從線索之中找到了它的出身來歷,利用自己的人皮拼湊成紙人,並且寫下它真實的出生年月,相當於變相的反客爲主把它困在了紙人中。
福生失憶後遺忘了這一點,但她跟老張在馬車上懷疑武大敬死了時,武大敬立即出現,她當時就猜到鬼已經附身在她身上了。
所以恢復記憶後,她立即明白自己因爲查到了鬼的存在,必定是厲鬼附身目標,因此在紙人半成時,缺少名字標記時,纔會利用‘鬼附身誰,誰就是鬼’的特性,寫下自己的名字,最終形成封印了鬼的替身紙人哦。
這個故事的線索是在事件發展中慢慢給出來的,畢竟是懸疑靈異類的故事,我也想在考慮故事性的同時,最好是能兼具一點驚悚刺激感,這樣大家的閱讀感受應該是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