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氛圍最佳之際,呂珍忽然開口了。
“對了,我們聽說江都的總管府想要出兵攻打泰州,不知可有此事?”
張陽泉坦然道:“不錯。他之前下令,讓四門守軍各練兵一個月,然後各出兩千人馬,算算日子,再有幾天,就是一月之期了!”
呂珍其實也打探到一些模糊的情報,與張陽泉所說完全吻合,大喜道:“多謝相告,到時候張千戶的人馬,可否與我軍聯手,共同消滅那羣元兵?”
張陽泉搖頭道:“抱歉,我們最多隻能按兵不動。”
呂珍笑着擺擺手,道:“無妨,張千戶有自己的難處,我們能夠理解。”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道:“這是我們頭領寫給張千戶的信。”
張陽泉接過一看,這封信字跡很粗陋,看起來是張九四親筆所寫,大多是些交好的辭令,沒有太多實質內容。
呂珍笑道:“張千戶可要寫一封回信給我家頭領?”
張陽泉想了一會,擺手道:“算了,還是不寫了,改日親自去拜見你們首領。”
“此信是我們頭領親筆所寫,張千戶還是回一封吧。”呂珍笑道。
張陽泉依然搖頭:“還是下次吧。”
呂珍哼了一聲,道:“張千戶連封信都不願寫,莫非是瞧不起我等嗎?”
張陽泉淡淡道:“在下並無此意,呂兄莫要小題大做。”
卞元亨哈哈一笑,道:“竟爲一封信吵起來了,你們是三歲孩童嗎?來,大家喝過這一杯,這事不許再提!”
張陽泉欣然舉杯,呂珍似乎也覺得剛纔太較真,笑了笑,幾人又幹了一杯。
呂珍談性愈來愈佳,開始談論他們打下泰州城的趣事,說衆人剛打下城池時,一起衝入縣衙,把縣衙砸了個底朝天。
若不是頭領張九四阻止,差點一把火燒了縣衙。
剛纔那點不快,很快消失在呂珍的笑聲之中。
窗外天色已黑,呂珍站起身道:“今日能結識兩位朋友,實在令人高興。不過我還要回泰州向頭領覆命,就此告辭了!”
張陽泉和秦苓君齊齊站起身,道:“一路小心。”
卞元亨也拱手告辭,和呂珍一起離開了。
“軍師,呂珍對咱們不出兵幫他都不在意,爲何堅持讓你給張九四寫回信?”秦苓君站在窗邊,目光投在大街上,只見呂珍穿着斗篷,上了卞元亨的馬車。
張陽泉走到她旁邊,道:“如果我寫了這封信,咱們攻打泰州時,他故意把信讓繆大亨、張明鑑的人看到,你說會怎麼樣?”
秦苓君冷冷道:“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張陽泉嘆了口氣,道:“也有可能是我在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這種事上,還是小心爲好!”
秦苓君雙手按着窗檐,沉默了一會,道:“幾天之後,咱們真要派兵打泰州嗎?”
張陽泉擡頭望着初升的明月,月亮只露出一片彎彎的月牙,月光朦朧,就像濃霧中的燈籠。
“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事,要想不出兵,除非能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
……
朦朧的月光照在呂珍臉上,他那張黑黝黝的臉似乎比平日更白了一些,如紙一樣的蒼白。
無論是誰,像他一樣在夜色中策馬狂奔時,忽然被絆馬索摔一個大跟斗,緊接着又被人綁住全身、塞住嘴巴,臉色都不會好看。
馬車正在移動,顯然是朝着江都城的方向返回。
車中除了呂珍外還有一人,
那人面色溫文爾雅,呂珍覺得有些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
自己白天入城,只見了卞元亨、張陽泉和秦苓君三人,晚上就策馬離開了江都城,行蹤不該暴露才對。
難道是這三人中的一人出賣了自己?
那名溫文爾雅的書生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解下呂珍嘴裡布的意思,所以呂珍唯一能動的只有腦子。
然而腦袋轉來轉去,也想不通是誰出賣自己。
卞元亨應該不可能,然而秦苓君和張陽泉也沒有理由出賣自己。
還有,如果是這兩人的話,爲何不在酒樓動手,非要等自己離城之後?
思慮起伏間,馬車忽然停住,一名光頭大漢鑽了進來。那人咧嘴一笑,道:“先生,事情都安排好了。”
那書生淡淡道:“很好!”
呂珍聽到這聲音,腦中‘轟’的一聲響,這道聲音他聽過!
夜色越來越濃,繁華的江都城,此刻就像一個睡着的孩子,安靜而可愛。
不過這份寂靜很快被打破,從空中俯瞰,只見鎮南王府外忽然多了很多火光,其中幾道火光去了城東。
城北依然一片黑暗,萬籟寂靜,直到一陣焦急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張千戶,秦寨主,快開門!”
張陽泉迷迷糊糊聽到敲門聲,慢慢坐起身,便聽到門外傳來秦苓君的聲音:“軍師,快醒醒,出事了。”
張陽泉急忙起身,披了見外套,開門一看,只見秦苓君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門外,臉色帶着幾分焦急。
張陽泉忙問:“怎麼了?”
“卞元亨來了,他說呂珍被南門軍的人抓了,他們已經帶着呂珍去見孛羅不花了!”秦苓君語速飛快地道。
張陽泉臉色立變,深吸一口氣,道:“趕緊召集將士們在校場集合,再派人去一趟山寨,讓二寨主領三千人馬過來接應!”
來到大堂,卞元亨正在大堂來回踱步,目光一直望着門口,顯然十分焦急,見兩人進來,立刻出聲道:
“張軍師,秦寨主,你們趕緊領兵撤回龍潭寨吧,這次是我連累了你們,過了這次難關,卞某再聽候你們發落!”
張陽泉沉聲道:“卞兄,到底怎麼回事?呂珍是怎麼被抓到的?”
卞元亨道:“具體情況我也不瞭解,只知是南門軍抓了他們,送到鎮南王府。鎮南王星夜召集孫弘、康廉等人,似有大動作,我們是接到孫弘的通知才知曉此事。”
張陽泉盯着卞元亨,道:“呂珍被抓,卞兄難道不懷疑是我們將他行蹤泄露給了黃伯燕?”
卞元亨靜靜望着他, 道:“我想不到你們這麼做的理由,而且看你們現在後知後覺的情況,就更加不可能了。”
秦苓君斷然道:“軍師,有話離開江都城再說吧。”
“不錯。對方既然抓到呂珍,應該知道他與你我見過面。孛羅不花正在召集人馬,很可能馬上就帶人殺過來了。”卞元亨道。
“先別急!”張陽泉搖了搖頭,道:“咱們先帶兵去北門,瞧瞧情況再說。大寨主,派人去李二那邊,讓他帶兵過來與咱們在城門匯合。”
一個千戶所只能容三千兵,李二和趙德勝領着兩千人在西北角的千戶所駐紮。
秦苓君一愣,道:“這件事還有轉機?”
張陽泉想了想,道:“如果是張明鑑抓到呂珍,咱們確實只有逃了,但抓到人的是黃伯燕,那就還有轉機!”
卞元亨忙道:“張千戶,我們一家人正在北門,能否給個通行令牌,讓我家人暫且出城躲避?”
他這麼急着過來,除了爲了報信,主要也是爲了讓家人連夜出城避難。
張陽泉點頭答應了。
兩刻鐘後,張陽泉和秦苓君帶着大軍來到北門。
明月皎潔,繁星似水,雖已是初春時分,夜風依然帶着幾分冷意,空氣中能聞到潮溼的味道。
北門火光通透,卻很安靜,五千北門軍靜靜守在城門口,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卞元亨讓家人出城後,自己則留了下來,站在城牆上,默默望着大街盡頭。
突然,一道馬蹄聲打破了晚上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