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與天機無緣！”
出乎預料，靈松明明心驚膽戰，卻直接拒絕了周易。
“本座殺起妖來可從不手軟！”
周易揮手攝過青松，說道：“縱使你不說，也就十三處天機地點，花些時間總能搜到。”
“有緣無緣天註定，前輩儘可試試。”
靈鬆毫無畏懼，直視周易。
它算不出這名爲“雲中子”的道人來歷，只隱約知曉兇的很，斬殺無數妖族，幾如天殺星降世。
天機老人早就傳下命令，與妖族因果深重者，絕不可引入天機殿。
區區一品，尚不值得天機殿彎腰。。
世上許多煉神高人，知曉天機殿十三處外門，然而一一拜訪後，只要無緣仍然尋不到宗門。
“有骨氣！待落入輪迴，切記得本座名字再轉世。”
周易手中靈火閃耀，以其法力渾厚，只需一瞬就能將松樹妖燒成飛灰。
靈槐靈竹二妖運轉妖氣，想要掙脫禁錮救下兄長，然而萬載法力鎮壓，豈是區區樹精能掙脫，甚至連顯化樹妖本相都做不到。
正在這時。
原本回觀中修行的弟子，紛紛出來伏地祈求。
“請前輩饒過師尊，它只是奉命行事！”
“師尊生性純善，百年來救民無數，功德無量！”
“晚輩願以死爲師尊代過……”
其中有膽子大的弟子，手掐法訣，御使法器，竟然要圍攻周易。
“好一處人、妖和諧共存的寶地！”
周易攝過一名老者，諸多弟子當中，他年歲應當排在前列。
“前輩……”
老者本來伏地跪拜，忽然拉到眼前，語氣有些唯唯諾諾。
周易說道：“本座問你，現在是人是妖？”
老者微微一愣，回答道：“自然是人。”
“既然是人，爲何體內盡是樹妖木氣！”
周易一揮手，從老者體內抽出大團青翠法力。
這氣息蘊含濃郁生機，甫一出現，附近青草野花就迅速生長。
老者遲疑片刻，試探問道：“前輩，這……有什麼不對嗎？”
周易氣息爲之一窒，他見多了人族沾染妖氣，域外人妖甚至直接修行妖法。或不知情或不得已或生存所迫，無論原因多麼感人至深，他們卻知道不該人修妖法。
這老者的一句反問，讓周易發覺了天機峰上最詭異之處。
妖不似妖，悉心傳人道法。
人不似人，由衷尊妖爲師。
靈鬆靈槐靈竹位列三品，隨時隨地散發澎湃生氣，觀中弟子盡數沾染，年輕些的還好，年老的肌膚已然化作非人青色。
好處是生機源源不絕，延年益壽，壞處……
“早晚誦經，消弭妖氣，道心增長，不易心性！”
周易眉頭一挑，似乎並無壞處，至少對於這些人而言，於是又問道：“如你這般的弟子，百年來有多少？境界如何？”
老者看向靈鬆，見師尊微微點頭，便回答道：“晚輩出身羅氏，勉強算是一方大姓，據我說知，只南康郡就有過百同門。”
“觀中修行至六品即可下山，然而晚輩資質愚鈍，至今難以踏入煉氣境。”
“上百鍊氣境……”
周易眉頭微皺，莫說中三品煉氣，就是上百上三品煉神，他也不放在眼裡。
仙凡之別，宛如雲泥。
這並不代表煉氣境很差，周易斬殺的中三品妖魔數以萬計，每一個都堪稱爲禍一方。
大乾郡守方纔四品，一縣之地，五六品足夠稱得上威名赫赫。
三木觀培養上百弟子散在南康郡，稱得上處處是同門，數十年發展下來，說不得地方軍政已經滲透乾淨。
周易將老者扔去一旁，雙目靈光閃爍，盯着靈鬆詢問。
“你究竟想做什麼？”
靈鬆回答道：“晚輩蒙恩宗門點化，所做一切都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
周易隨時感應樹妖氣息變化，確定它沒有說話，而且如此百年大計，不止是南康郡，絕非三個跟腳普通的樹族能掌控。
靈鬆說道：“自然是殿主，天機老人。”
“天機老人！”
周易喃喃自語，放開靈鬆等人法力禁錮。
“謝前輩寬恕。”
靈鬆三妖鬆了口氣，一齊躬身施禮。
“先不要謝本座……”
周易法力化作擎天巨手，一把抓住天機峰，隨後山搖地動，竟然連根拔起。
天機峰加上地底山脈，大約有兩百餘丈，懸在空中遮天蔽日。
林木斷折，野獸奔逃，無鳥飛離。
三木觀有陣法禁制保護，倒也沒有遭受破壞，觀中弟子驚慌恐懼，如此催山拔嶽的法力，彷彿神話傳說一般。
“仙……”
靈鬆三妖驚呼一聲，發現山峰迅速縮小，落入寶瓶當中。
“看來天機殿當真不在此地，那就去下一處！”
周易手託二氣瓶，喚出神牛化作五色遁光，向西面飛去，梧州有一處天機嶺。
五行大遁，不愧是天罡神通，不過一刻鐘就進入梧州境內。
循着地理圖志，尋到了羣山當中的天機嶺。
法力掃過方圓百里，沒有發現天機殿蹤跡，唯有一處白虎觀坐落山中。
此時早課剛剛結束，觀主正在講經，聲音威嚴渾厚：“日高三丈時，焚香拜過神仙聖衆，請降真氣。鼻引清氣，九次一吞。如此九遍，吞氣九口……”
這篇修行法門，一聽就是道門正宗，唯一不和諧的是講經之人。
觀中黃面如焦，口生獠牙，額頭有“王”字紋，身高過丈二，體闊如大甕，披着玄色道袍，不似道人更像坐地太歲。
“四品虎族大妖！”
周易一眼便看穿觀主本相，比起靈鬆三妖，這狐妖道行差了許多。
觀主似乎感應靈敏，又或者天機嶺上有陣法禁制，忽然擡頭看向周易，連忙起身躬身施禮。
“前輩遠道而來，小道有失遠迎！”
觀中十數弟子循着目光，看向騎牛而來的年輕道人，師尊距離煉神一線之隔，口稱前輩，至少是傳說中的煉神高人。
“有趣！有趣！”
周易目光掃向觀中弟子，發現有個故人。
上一任紅江水神擄掠人族一案，金龍會所有弟子，都判了謀逆之罪。有修爲者送入斬妖司行刑，無修爲者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梧州府兵樓船上，周易見兵卒押解一名金龍會少年，氣息清明，本該早已身死道消。
此時，那少年正在白虎觀中，看周易的眼神有好奇有敬畏。
周易暗中冷笑，不過此事暫且記下，尋天機殿纔是主要目的。
“本座且問你，天機殿在何處？”
虎妖手中出一面玉石羅盤，輸入法力後觀察片刻，回答道：“前輩與天機無緣，小道不敢違逆殿主諭令。”
比起靈鬆三妖王，僅僅四品的虎妖，術法神通以及地位權力都差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就隨貧道走一遭！”
周易懶得與虎妖糾纏，施展法力將天機嶺連根拔起。
轟隆隆！
山搖地動，連綿百里的山脈落入二氣瓶中。
“還有十一處，本座倒要看看，天機殿究竟想做什麼！”
周易離開不久。
數道靈光飛來天機嶺，駭然發現，原地只剩下一處深坑。
來人都知道此地是天機殿外門，曾數次登山拜訪，可惜除了青雲道宮，幾乎都是無緣。
青雲道宮坐鎮梧州，其他道門佛門都仰起鼻息，即使天機殿也不能不給面子。
每隔數十年，青雲道宮掌教都會緣法夠了，得以去天機殿卜卦。
此時天機嶺消失不見，諸人都以爲青雲道宮不會坐視不管，或許會趁此機會拉近與天機殿關係。
只見一名道宮長老施法感應，忽的面色劇變，一連發出十數道傳訊玉簡，隨後彷彿狗攆一般逃離此地。
……
二氣瓶中。
天機峰佔據一角，擡頭看瓶口，如坐井觀天。
瓶中不時刮過陰陽二氣，可銷魂蝕骨。
幸好周易特意劃開一片區域，免得還未尋到天機殿，他們盡數化作飛灰。
即使如此也不敢動作言語，一旦動作就有寒冰降下，一旦說話就有火燒來。
靈鬆三妖正在維持道觀禁制陣法，保護門人弟子。
忽然。
頭頂傳來轟鳴聲，只見瓶口落下一片陰影，到了瓶底纔看清，是條青蔥山脈。
“白虎觀！”
靈槐忍不住驚呼出聲，聲音未落就有烈火升起，將它的妖軀燒成焦黑，一時半刻後才熄滅。
三妖對視一眼，俱都閃過駭然。
難道那位仙長要將天機殿外門盡數拔除？
不久之後，印證了猜想，又一座山峰從瓶口落下。
這山峰生得奇詭，光禿禿不見林木，由漆黑石塊組成，在山腰處有座道觀。
玄石觀！
觀主是山脈之靈，屬於天生山神，在這山上施展術法，能發揮數倍威力。
可惜與周易差距太大，面對摘山拿嶽的磅礴法力，玄石觀主依靠地脈抵擋了幾個呼吸，就被收入了二氣瓶。
三座山峰連在一起，幾位觀主也算熟識，互相傳音商議。
不久之後，又有山脈落下。
……
周易一連拔除七座天機殿外門，盡數收入二氣瓶。
可惜運氣不佳，或者有意躲避，或者暗中施法，以至於並未發現天機殿蹤跡。
“還剩下六座，本座不信，天機殿就斷絕與外界聯繫！”
周易拔除山脈時候，與每個觀主都有交流，發現從未有人能直接進入天機殿。
所有有緣之人，都是通過外門遴選。
不久之後。
周易又來到一處天機峰附近，位於吳州南部羣山當中。
吳州濱海，百姓富饒，遠離戰亂，又有龍川學宮鎮壓宗門勢力，比起南疆幾州暮氣沉沉，人道氣息顯得昌盛了許多。
這山峰頂上，有一處朝露觀。
觀中不見弟子誦經修行，唯有觀主站在院中，躬身靜候。
“這是在恭候本座？”
周易雙目靈光閃爍，看穿了觀主本相，竟然是一頭飛蟲得道。
妖族當中，蟲妖比起樹精還要少見，畢竟天生壽元短促，說是朝生夕死譬如晨露也不爲過。
“小道收到宗主傳訊，請仙長入天機殿。”
觀主手中出現玉石符篆，恭敬遞過去。
周易攝過符篆，法力灌注其中，出現靈光指引方向。
瞥了一眼蟲妖，既然天機殿已經服軟，就沒有繼續將山峰納入二氣瓶，化作遁光向天機殿而去。
片刻之後。
蟲妖方纔敢擡頭，發現真仙早已遠去，長舒了口氣。又取出一道玉石符篆，傳訊宗門，上報仙長訊息。
……
薄暮冥冥，夕陽將落。
一道五色流光劃過天穹，落入羣山當中。
周易循着符篆指引，一路穿過數州，來到涇州東部。
“這裡距離衡陽，不過千餘里……”
剛剛來到天機峰附近，只見前方靈光閃耀，原本羣山當中不顯眼的山峰，忽然拔高數倍，高度超過千丈。
數十位修士從山中飛出，分列兩排，齊聲唱賀。
“恭迎真仙蒞臨！”
又有七彩飛虹劃過天穹，尾端正好落在神牛腳下。一老兩少三道身影，從彩虹另一端走來，對周易躬身施禮。
“晚輩天機/天緣/天意，恭迎仙長！”
“無需多禮。”
周易也不客氣，輕拍牛背，邁步進入天機峰。
片刻之後陣法靈光閃爍，將天機峰遮掩，又化作平平無奇山峰。
……
周易踏入天機峰瞬間，便感應到濃郁至極的天地靈氣，在陣法禁制作用下，凝成七彩雲霞環繞山峰四周。
時而有靈雨落下，早有門人弟子提前催動法器，將雨滴收集。
純粹靈氣凝聚的水滴，無論修行還是煉丹，都屬於上等靈物。
山峰上遍佈奇花奇草，許多已經生成人形靈株，至少有千年藥齡。
“好一處仙山福地。”
周易不禁讚歎，天機殿在凡俗中聲名不顯，底蘊卻不輸道、佛。
天機殿擅術數卜算，自然沒有隻爲別人謀算，自己吃糠咽菜的道理。天下有主的機緣不去碰，那些無主的機緣，推算到了就成了天機殿所有。
“沒有真仙人，只是表面繁華罷了！”
天機老人在前面引路，來到山頂天機殿。
殿中空無一人，只有四個蒲團，顯然是爲迎接周易到來。
周易沒有落座，反而看向正前方神像手中捧的柳枝，青翠欲滴，彷彿活物。
“天機殿竟然育有仙株？”
“仙長有所不知，這仙株是妖仙所付卦資，並非晚輩培育。”
天機老人壽元不知幾何，然而面對人族真仙，不得不自稱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