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院長……齊平與之第一次見面,還是在道戰的幻境中,當時,對方授予了齊平九州鑑的部分權柄,從而贏得了那場勝利。
本以爲,自那之後,再也不會見面,卻不想,已經死去兩百年的一代,竟會以這種方式,重新回到人間。
齊平對此……其實是意外的,事實上,他說出那句“還不出來嗎”的時候,都並不確定,一代真正的會復活。
他其實是說給可能藏在暗中的道門強者說的。
是的,也許是九州鑑的特殊,他在此前並未察覺識海中,多了這件器物。
直到他跨入“神通二重”境界,修爲恢復,才猛地察覺到了鏡子的存在。
而他同樣清楚,這件法器本該在道門手中,那麼爲何會出現在自己體內?
唯一的可能,便是道門首座暗中塞進來的,有了這個猜測,順理成章就可以推斷出,道門肯定不會眼看着他死去。
只是沒想到,走出的竟是一代。
……
“先生的先生……”
太子一愣,然後確認了這名教書匠的身份,眼神中,既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又有不解。
一代院長看了眼太子,顰眉:“真武血脈……”
他又看向齊平,說道:“看來我錯過了很多事。”
齊平問道:“我更好奇,您爲何會復生?”
一代沉默了下,眼神竟有些迷茫:
“我也不大清楚,也許是你曾經與我說的一些話,或者九州鑑的復原,讓我發生了一點奇怪的變化,事實上,從道戰結束後,我就斷斷續續地甦醒。
不過有一點要糾正你,我並沒有‘復生’,只是……暫時地走出來,恩,如果非要說,我大概算是類似器靈的狀態。”
齊平疑惑道:“可您方纔一下殺了四境的轉輪金剛。”
一代搖頭說:
“那不是我的力量,起碼不全是,首座此前在九州鑑中存放了一部分力量,這是我可以調用的,但如今,也用掉了大半,如果再來一個神隱,我就不敵了……”
在一代的描述中,他對外界情況並不知曉,直到齊平晉級二重,真元恢復,才生出對外的感知來,結果剛走出來,就撞上了轉輪。
顯然,激活“九州鑑”的條件,大概就是三境。
齊平沉默了下,如果他能早一點恢復,也許一切都將不同,可若是沒有受到刺激,心生感悟,他也無法晉級。
這時候,大概還是洗髓。
一切無法挽回……等等,齊平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問道:
“方纔轉輪金剛的神魂去了哪裡?”
一代說道:
“被我囚禁在了鏡子裡,這是九州鑑的能力之一,就像是當初道戰,你們神魂進入。不過眼下九州鑑內部的時間是停滯的,他進入後,就被定格在了那段時光裡,可以理解爲封印。”
齊平彷彿想到了什麼,他猛地呼吸急促起來,問道:
“也就是說,九州鑑有保持神魂狀態不變的能力?”
一代疑惑:“是,爲何有此一問?”
齊平卻沒有回答,灰暗的眼眸中,陡然燃起一道光,他說道:
“先生,我想做一個嘗試,您能感應到城外隕落神通的地點嗎,我們立即過去!”
一代眼眸中透出一股子好奇,點頭說:“好。不過先等一下。”
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人羣,擡起手指點了下,一枚金色的文字一閃而逝,旋即,他笑道:
“可以走了。”
清風襲來,九州鑑投下光束,籠罩三人一貓,朝城外曠野遁去。
與此同時,趙家兄弟,冷江知縣等人突然按住額頭,只覺一部分記憶被擦除了。
他們並沒有遺忘這一場戰鬥,但卻忘記了九州鑑與一代的存在,在他們的記憶中,轉輪金剛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殺的。
一代並未真正復活,他暫時不希望自己“重返人間”的消息傳開。
……
三人朝西邊曠野疾馳,齊平藉助神通境的目力,很容易便找到了戰場。
當他落下時,整個人沉默下來,只見大地縱橫溝壑,土石翻飛,劍痕遍佈。
儼然,這裡曾經歷了一場激烈的交戰。
三具屍體倒在這裡,一個屬於年輕武師,整個人攔腰被斬斷,屍體幾乎看不出形狀,死的不能再死。
那名乾瘦的僧人盤膝坐在地上,垂着頭,胸口是一隻巨大的血洞,已無聲息。
而在他對面,一襲青衫拄劍而立,那是死去的杜元春。
他身上的鮮血尚未乾涸,身上洞穿一個個傷口,黑髮凌亂披灑,直至死亡,他仍舊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那沒了生機的臉上表情平靜泰然,眉心處一隻血洞,貫穿顱骨。
“杜大人……”
太子鼻子一酸,淚珠滾滾落下,視野模糊起來。
齊平沉默,他甚至無法想象,杜元春是如何在四名神通的圍殺下,反殺二人,才力竭身死。
大先生說的對,他若不是被俗世所累,理當是一名絕頂劍客。
“生機喪失,神魂湮滅,已經救不回了。”一代院長說道。
齊平卻盯着他:“先生,如果……我如果能讓他的神魂重新凝聚出來一瞬,您能用九州鑑將其保存下來嗎?”
是的,這就是他方纔突然生出的念頭,回檔的能力已經用掉了,但他還可以回溯!
在越州,他曾經短暫回溯過神通境界的左護法!
而如今,他已跨入神通二重,並且,還能用“無”字神符借力。
那麼,能否逆轉時光,讓杜元春“復活”一瞬?!
他不知道!
從沒有做過,也不知是否可行,但這是他所能想到,唯一機會。
不過,這裡也有個問題,那就是任何“回溯”,他只能支撐一小段時間,一旦回溯結束,塵歸塵土歸土。
他沒有能力,始終維持“還原”狀態。
可九州鑑出現,讓他看到了希望。
如果說,九州鑑可以將人拖入一段停滯的時光,那麼,是否可以卡個bug,將復活的杜元春定格住?
當然,按照常理,定格與死亡並無區別……可……一代活了啊……一個死去兩百年的老古董,都有機會活過來,這就代表着希望。
“逆轉生死?”
一代平和的眼眸中,露出吃驚的神情,饒是曾經的五境,他也給齊平的說辭震住了。
在他看來,這是神聖領域都難以做到的事。
“是。”齊平眼神中透出一股子決絕,將自己的能力和想法說了下,聽的一代愣住。
“喵?”半個身子坐在書箱裡的橘貓也露出好奇的神情來。
“我從未聽聞,這種神通。”一代表情凝重:“但你可以試試。”
齊平點頭,轉身走到杜元春的屍體旁,深深吸了口氣,他垂下頭,再擡起,雙眸倏然化爲淡金色。
體內,無字神符瘋狂抽取真元。
光陰逆轉。
這一刻,一代院長清楚察覺到,一股玄奧的力量,降臨塵世。
齊平沉聲:“魂兮,歸來!”
一道清風,拂過戰場。
繼而,橘貓倏然瞪圓了眼睛。
只見,杜元春身上的傷口開始癒合,本已死去的軀體重煥生機,一點點神魂碎片,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灌入眉心。
下一秒,“殺劍”本已黯淡的眸子重新亮了起來,他有些茫然地看向齊平,然後,似乎明白了什麼,微笑着輕輕搖頭。
放棄吧,你不可能一直維持着神通,能最後看你們一看,知道你們還活着,已然足夠。
齊平搖頭,眼珠充斥血絲,暴喝一聲:“就是現在!”
一代院長舉起古樸圓鏡,鏡面盪漾,杜元春整個人倏然被拉進鏡中,被內部時光定格,凝固成一道青衫持劍的身影。
與此同時,齊平氣海乾涸,疲憊坐下,雙手撐着大地,頭頂燦爛星空,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笑了半截,突然暈倒,沉沉睡去。
“先生!”太子嗷一嗓子就要撲過去,眼淚汪汪,卻給一代院長攔住:“他只是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連殺兩位神通,又超負荷強行逆轉生死,齊平早已疲憊不堪。
大喜大悲下,加之有了一代保護,他終於可以睡個好覺。
“喵嗚。”貓鎮守認同地叫了一聲。
一代院長神情莫名地捧着圓鏡,望了望那凝固的身影,又看向躺在北方寒夜的大地上,發出輕輕鼾聲的齊平。
這位曾經的神聖領域,心頭滿是震撼。
自己這個隔了好幾代的弟子,到底還要帶給他多少驚訝?
……
……
黑暗散去。
第二日黎明時分,當守門的官差打着哈欠,討論着昨晚發生的大事,抵達冷江縣城北城門時,就看到北方的晨霧中,奔來如鋼鐵洪流的騎兵隊伍。
“咚咚咚。”
戰馬鐵蹄聲,連成一片,宛若奔雷,而那些披着黑色盔甲的精銳軍卒,更高高舉起一杆旌旗,上書“威武”二字!
威武大公爵,北境軍團,大雪龍騎兵!
“嗖!”
一抹劍光飈射,立在城頭,陳伏容一襲白色戰袍,英俊的臉龐上,八字鬍不見風流,只有冷厲:
“北方軍領威武大公令,南上勤王!冷江知縣,速速來見!”
“轟!”
話落,城頭下大地隆起,一身短打扮,穿着草鞋的土行少女走出,一拳打出,城門垮塌:“開門!進城!”
“喏!”
黑色騎兵應聲,催馬入城。
土行少女伸手,將一名守門官差攝來:“城裡有沒有朝廷的人來?”
守門官差顫抖如篩糠,結巴道:“昨日有四個,神通修士來了。還有通緝的鎮撫使,和齊公子……”
陳伏容躍下城牆,面色大變:“他們在哪?人還活着嗎?”
他與花然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凝重,四個神通……只怕,太子他們,已凶多吉少。
守門官差大叫:“死了……他們都給齊公子打死了,後來還來了個四境大修士,也給齊公子打死了,太可怕了。”
陳、花二人先是哀傷,然後愣住,再然後,眼神中只剩下茫然與驚悚。
殺神通,殺神隱……
一個多月不見,齊平已經這麼可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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