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田野所賜,滄州城牆被投石車轟了個稀巴爛,已經脆弱到上邊無法站人防守的地步。滄州的守將只能用曠野紮營的方法,在城牆外圍紮了一圈木牆防守。木牆的製作方法是先砍兩排樹幹,一排長一排短,把樹幹底下燒焦以後埋二分之一入土,長樹幹排成緊密的一排在外,短樹幹排成一排在內,然後在兩排樹幹之間架上木板,分爲上下兩層,這樣長樹幹長出的部分就成爲護牆,木板上層可以讓士兵巡邏放哨,下層可以存放防禦武器和讓士兵休息。
看着繞城一圈的木牆,我真是高興,這次不用多費人命了。宋承天也笑了,說:“就是我這點火藥太貴了。”
“都豁出去吧,下次可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再說那玩意兒兇惡的很,老是需要派兵看着,長途帶着它太危險了。”
宋承天用火藥燒城門那天只用了一小批,本來預計是rì後攻城頻繁,萬不得已的時候用上一下。大部分火藥都存放起來,誰知圍城的某天夜裡存放火藥的地方忽然起火,恰在此時天上起了一陣怪風,借風勢火越來越大。後經奮力撲救,大火終於熄滅。可是燒燬的帳篷不計其數,燒傷燒死的士兵也很多,再加上幾天攻城不順利,這場大火之後對士氣的打擊非常致命。
救火的過程中,那個倔驢“董橛子”表現英勇,四處滅火非常賣力。可是撲救的時候衣服不慎沾上火焰,被火燒身,全身焦黑皮膚潰爛,慘不忍睹。只有睜眼的時候,你才能發現全身只有白眼球是白的,其餘都是黑炭sè。我們搬他的時候一碰就掉一層皮,最後只能找擔架擡着他走。我們到郎中那裡之後問郎中:“把他放在什麼地方?”
郎中擡擡手,“放到林子裡。”
我一瞧,樹林子裡躺着的全是醫治失敗之後的死屍。我說道:“他還有口氣呢!”
“啊?燒成這樣還活着呢。算他命大,我試試吧。”離開平舒城之前我特意又找了董橛子一次,可是沒找到。郎中說已經把他運回家好好養傷了。這個結果對於這個小夥子來說不知道是好是壞。宋承天也因這場大火從薊都領到了罰俸一年的,降職半級,戴罪立功的處罰。
宋聽了我的話,對那次事故也是心有餘悸,他點點頭,“那就全用了吧。”
十幾門弩炮上放上點燃的火藥包,待燃燒一會兒之後突然shè出。火藥包冒着白煙打到了木寨牆上,“嘭”地一下燃起一大團火焰,接着散成了火花,附着在木牆上燃燒着。“走水啦!走水啦!”齊兵驚慌失措地喊道。
木牆上下都忙活起來,大家打水順着木牆往下邊澆,想把燃燒的火焰澆滅。伴隨着“撲哧、撲哧”的聲音,木牆騰起陣陣白煙,火熄滅了。可是我們並沒有停止,隨着越shè越多的火藥包,滄州城外變成一圈火海。後發shè的火藥包打到已經浸過水的木牆,散開的火花粘附不住,只能滑到地上燃燒。我指着滄州城說道:“這如何是好?火藥白扔了。”
宋承天看着手忙腳亂的齊國兵冷笑道:“看着他們如何作死吧,一會兒木牆就燒塌了。”
“都澆了水了啊?”
“澆了水,冒了煙,正好把火頭都擋住看不見了。”
“這是什麼道理?”
“我在邊境的時候經常用火,rì積月累有點心得了。小子你今天碰上我,我就給你傳授點獨家秘方。這世上有一種火你是不容易看見的,我叫這種火爲‘黑火’。火燒起來的濃煙會阻絕光,誇張一點說,即使火苗在你面前,你都幾乎看不見。那些火是黑sè的,發着微弱的黃光,安靜地眼神,無聲無息,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那是火焰。可是這種火最可怕,就在你不知不覺之中就燃起滔天大火。現在那些火苗全打在地上,過不了多久木牆底部就燒穿了。”
我將信將疑地等着,過了約半個時辰,寬大的木牆中間騰起了一股煙柱,一根、兩根、三根……本來火災將熄的木牆燃起了比剛纔更大火勢,“火球”變成了火海。原本手忙腳亂的齊兵更加手忙腳亂,濃煙滾滾嗆倒了不少人。宋承天說道:“火場裡死得人很少是被燒死的,多半都是被濃煙薰死的。現在只能棄城逃跑,越救火,死人越多。”
可惜對面聽不到宋承天的話,齊國人越救火濃煙越多,後來乾脆被黑煙籠罩起來。三面都是燃燒着的木牆,並不時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那是樹木在高溫下燃燒的聲音。在滾滾黑煙之中可以隱約看到火焰,那連起來的火舌足足有幾丈長,舔住就着,如同盤旋着的巨龍,,瘋狂舞蹈,隨着風勢旋轉方向,所到之處很快連成一片火海。
我們雖然和他們相隔幾百步,但是熱浪滾滾,灼人眼球。我的臉就像發熱病一樣滾燙難耐,順着小風吹來的濃煙嗆得人眼淚直流。旁觀者還算好的,木牆主人只能哭天搶地了。隔着黑煙仍能清晰地聽到一陣陣慘號和驚恐的尖叫聲,這個場面如同修羅地獄一般,令人不忍張耳細聽。雖是敵人,可是看到這樣的慘狀忍不住心頭一陣陣發緊。時不時就會看見全身披火的齊國人衝出濃煙向我們跑來。宋承天下令,用弩箭瞄準頭部shè。我想這樣也可以早點結束他們的痛苦。
果然,火攻奏效。根本沒有平舒城辛苦的百分之一,滄州的守軍就撤退了。他們從我們故意露出的缺口瘋狂跑出,一路上丟盔棄甲,旗倒車散,人仰馬翻。
圍城必缺,或者就是圍三缺一,這是攻城的“潛規則”。你四面包圍攻打,守城之人沒有退路,必然拼死抵抗,你的損失會很大。缺一的話,敵人見有退路,在心理上會動搖,因而就會有可能讓敵人意識到形勢不利的時候就撤退。這樣有計劃地將敵人逼出城來,在其逃跑的路途中加以殲滅。使敵人從嚴陣以待的狀態轉變爲放棄陣地,慌亂逃跑,指揮失控的混亂狀態。
雖然他們很慘,可是不能因爲這個而耽誤正事。我指着他們說:“不追?”
“不追。”宋承天看着我恍然大悟的眼神搖搖頭,“你理解錯了,不是‘窮寇勿追’而是這樣的兵回到鹽山的時候,對其他齊兵的士氣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到時候就是事半功倍。再說,滄州的仗還沒打呢。這些都是餐前涼菜。”
我聽着將信將疑,但是沒有再細問。大軍開始滅火,本來就脆而不實的滄州城牆被燻黑了臉。我擡頭看着城牆心中說道:“看來要拆了重建啊。”
失而復得的城池,並沒有讓我心情愉悅。我也無法像攻城之前那樣暢懷大笑了。這場面,怎能用一個“慘”字就可以輕輕鬆鬆形容呢。經過大家的奮力撲救,火勢漸熄,木牆成爲了廢墟。裡邊隨處可見燒成木炭般的屍體。看得我嘔感陣陣,終於身後的一個親兵吐了起來,我也沒忍住連昨天的晚飯都捐出來了。
正吐着,就聽遠處喊殺聲大起。我生生咽回尚在“途中”的穢物,準備拿起武器接戰。誰知宋承天從遠處走來擺擺手說:“吐你的,那邊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