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那場仗讓齊軍圍在城外罵了我們兩個月的直系親屬,面對這種挑釁,我們一般是置之不理。冬天不是個打仗的好季節,幹什麼都沒有力氣,稍微出出汗就有可能染上風寒。今天我晚上躺在牀上睡不着,滿腦子想得都是玉如和那個未謀面的孩子。
因爲分別了太長時間,我有時候都想不起玉如的模樣,只不過她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靈魂整個籠罩在我的腦海裡,每當我一思索,她就如影隨形。人一閒下來難免胡思亂想,我特別擔心她:她懷孕的時候過得好不好;縣令的妻子知不知道我是殺夫兇手,會不會報復我的妻子;有沒有人好好照顧她;孩子是不是順產,她吃沒吃苦;孩子是男還是女,健康不健康;我該怎麼把玉如和孩子告訴我的父母;我出門這麼長時間,她有沒有和別的男人搭上眼……
想到這些我就頭大,可是又抑制不住去想。我害怕她受到傷害,更怕失去她。如果發現她偷食了又該怎麼辦?打她、休她?我狠不下這個心。有時我也會告訴自己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是最關心的人很長時間斷了聯繫,又有幾個人內心如此強大呢?
一想到那些問題我就情緒不佳,幹什麼都沒有jing神。楊長風每回看到我這個德行,就說:“又得相思病了,小年輕就是這樣。”
冬去來,暖花開。天氣轉熱,舒活筋骨,又是大幹一場的時候了。立之後的半個月,齊軍對我們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進攻,我們從白天打到了晚上,晚上他們撤軍的時候我們又趁夜襲營,在他們營地戰了一夜,等回城的時候被齊軍尾隨,又在城下打了一天。兩天的不眠不休讓雙方筋疲力盡,最後只能草草休戰。這算是開年之戰,活動了一下身體,一掃冬天的沉悶。可是這一仗讓我們減員了近一千五百人。
可是那戰之後齊軍老實了將近一個月。一天,有一個叫任川的人找到我說齊軍在挖地道。我也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因爲我們城外挖有壕溝,所以就沒有後顧之憂了。我說道:“這個能從城牆上看出來?”
“能,而且我還能判斷它的走向。”
“沒吹牛吧?”我一笑了之。這個任川是我從監獄裡放出來的囚犯其中之一,他們典型的特點就是不知道軍紀爲何物。冬天的時候有人裝神弄鬼,突然昏倒,口吐白沫,醒來之後說自己是天將下凡,能夠助我們驅逐齊軍。天天搞些莫名其妙的動作張牙舞爪,冬天士兵士氣沉悶,出了這麼個活寶,大家天天像看戲一樣解悶,軍心竟然大振。我和楊長風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可是後來竟然有人無聊到信了這個“天將”的話。
有一部分人成了他的信徒,平時只按“天將”的話來作,“天將”儼然成了第三指揮,這還得了?我在桃花源當縣尉的時候就碰到過此類裝神弄鬼的事情,最煩這樣的人。楊長風立場一鬆動,我馬上提議把“天將”抓起來。
嚴刑拷打之後,“天將”終於承認自己是閒的無聊纔想出的這個辦法,後來變成那樣自己也沒有想到。至於那一套亂七八糟的動作全是突厥那邊學來的,他之前偷摸在齊國和突厥做生意,入獄也是因爲這個。這種人依律當就地正法,但是爲了起到jing示作用,我們把他點了天燈。從此以後,我和楊長風對齊國這些囚徒都不太信任。
誰知這個任川很肯定的說道:“如果我欺騙副指揮,那你可以殺掉我。”
這人貌似沒有開玩笑,我很認真地問道:“你怎麼能判斷出來的?”
“不怕副指揮笑話,我之前是倒斗的。”
聽他這話我身子都直了,心想這畫邑監獄都關着一幫什麼人啊。倒鬥就是盜墓,這種挖墳掘墓的罪是十惡不赦,放在桃花源早就砍了,還能留在監獄這麼長時間?
他接着說道:“有時候我們盜大墓需要從遠處挖盜洞,我就發現挖的地道上邊長得野草清晨沒有露水。我剛纔在城牆值守的時候仔細看了一下,有幾片野草沒有露水,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道的走向。”
“咱們在城外挖了壕溝,他們的地道挖到壕溝就暴露了。”
“絕無可能,他們已經越過了最外邊的壕溝。再說我們的壕溝挖了很長時間,他們真心想挖地道肯定會從壕溝下邊過去。”
我想起了前幾次齊軍小規模的攻擊,於是馬上找楊長風商量。他也不信有人有種本事,說道:“小祖你是不是找了幾個瞎子趴在地上聽着啊,哪有看看草就知道地道的人。”
“我也不信,他說要每天清晨才行,那就第二天再說吧。”
第二天,我們上到了城牆上,任川帶着我們圍城走了一圈,帶着我們去看城郊的野草,果然入他說的一樣,可以從沒有露珠的野草推出幾條路,遠近曲折,一目瞭然。如果他說的話是真的,那足有二十多條地道已經朝我們這邊挖過來了。
我記錄下“地道”的方位和方向,然後帶着士兵從第三條壕溝開始對着挖。挖了近六天,終於挖通了一條,當眼前的土層自己剝落的時候,我們從後邊遞過長槍直接扎向土裡。接着對面傳來了幾聲慘叫,抽出來的槍頭上邊全沾着血。任川這個人了不得啊。
破壞了齊軍地道攻城,城中的糧食也到了底線。我找楊長風商量:“糧食已經不夠吃了,齊軍防守嚴密我們又出不去。你看我們是不是利用一下這些地道,附近的村寨屯糧很多,守衛的壯丁不堪作戰,只要我們強攻一下就能搞到一些糧食,然後再從地道運回城裡,你看如何?”
楊長風同意了,由他帶着人開始把齊軍的地道換個方向延伸到附近的村寨。我們找到當地的百姓打聽到了附近哪幾個村子比較富庶,然後從地道出兵去搶糧。當地地主武裝企圖抵擋,但他們都是些有點功底的壯丁而已,根本經不住我軍的銳利攻勢。我們搶走了一部分糧食,通過地道運回了城內。但是好景不長,齊軍發現了我們的行蹤,開始把巡邏範圍擴大到附近尤其是富庶的村子。這樣我們搞糧食更加困難了。
最近的徵糧很不順暢,有的時候糧食弄不回多少,人倒是賠進去好幾個。因爲缺醫少藥,郎中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傷兵的病情開始惡化,病死的逐漸增多,城裡變得臭氣熏天,我們只能把死去的戰士在城裡挖坑埋了。馬肉還是我們主題,伴隨着天氣的炎熱,馬肉越來越不好儲存,我每次吃飯都讓伙伕把肉剁碎點,然後和在水裡熬成羹一樣的東西,一捏鼻子一口灌進腸胃裡,然後趕緊喝幾個口水,站起來仰頭待着,防止令人作嘔的馬肉在從嘴裡出來。
不知道齊軍如何,反正我們到了極限,每天要自殺的人不計其數,我和楊長風只能靠着以身作則,同吃苦、同待遇的方法來平息將士們心中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