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十年的兒子回家，老兩口激動壞了，大半夜的，生火煮了幾碗面，切了一小塊臘肉。
雲飛攔過沒攔住，不過面是他自己煮的。
大半夜，哪能勞累老人招呼他們啊。
張鐵牛佝僂着背，在屋裡跟孫子聊天，他們家孫子孫女很多，但是他覺着還是老四家的這個兒子最板正。
家裡孩子多，五個手指都有長短呢，何況是六個孩子。
長子常年陪伴身邊，在家中務農，他們自然是更加偏愛些。
原身出生時，老兩口每天忙着幹活，後面的孩子，基本都是前頭三個孩子帶大的。
感情淡一些，也不足爲奇。
不過孩子終究是親生的，血脈相融，哪能真的不在意。
所以當年原身鬧着要路費去魔都時，他們即便是爲難，還是賣了家裡養的豬。
三人吃上面後，張母也沒忍住提起這事，埋怨道：“你這娃子，就是俺上輩子造的孽啊。
你說你們，都十年沒回家來了，這個節骨眼跑回來做什麼？
俺和你爹都一把老骨頭了，還缺幾個陪葬的不成？”
“噗，咳咳～”奶奶說的這麼直接，可把張青松驚到了。
跟他爹描述中的，苦了一輩子，被封建社會殘害的女性形象，咋不太像呢？
“老頭子，去把東西拿來。”
張鐵牛笑着從懷裡拿出一個鐵盒子遞給她，“早就拿來了，俺就猜着你要用。”
老夫妻一輩子，早已瞭解對方的秉性。
張母把鐵盒子交給雲飛，“這是你這些年寄回家來的錢，俺們沒用。
你們拿着，離開這裡，聽說火車站沒了，你們換地方坐車，回魔都去。
大城市安全，你的兄弟們俺也讓他們先走了，大家都說，咱們這地啊，保不住了。”
錢是從雲飛來了後開始寄的，每年都有，並一封家書。
老兩口和家人都不認字，但是可以找村裡人幫忙念，所以他一直都有報平安。
此刻那些錢又回到了他的手裡。
“俺們也不缺啥，這錢沒咋動過，就是之前你爹他生病，用了些，你的兄弟們也湊了些錢。”
雲飛把盒子遞回去，“給你們用的，還回來做什麼，還不許我孝敬父母了？”
“這要是平日裡，俺還真不還給你，留着吃用，到時候辦場體面的喪事那多好。
俺兒子給的，俺有啥不敢用的，這不是現在這樣嘛，你不得有路費啊？
都說窮家富路的，還不知道咋子能回魔都去呢，別虧着了你媳婦和娃兒。”
“大哥他們都走了？”
老太太抹淚道：“走了，去南方了，跟着村裡人去的。
你兄弟們，能聯繫上的，俺們都聯繫了，你的姐妹們，能不能走得看她們婆家的意思。
今晚你們就歇歇腳，明日一早就走，要是回不去魔都，就去南方，去哪都成，別在這地待着就成。”
“娘。”黃小燕沒忍住痛哭了起來。
“燕子是個好的，你們好好過日子，再給鬆娃子生個伴，俺們老了，也活夠了。”
張鐵牛也忍不住開始抹淚，他和老婆子還好，到底這般歲數了，啥都經歷過，死了也就死了。
但是他們家的孫子孫女們，個個都還小，這輩子纔開始，就要經歷戰爭背井離鄉了。
“老四啊，好好幹活養大娃兒，別像以前那樣，淨想着天上掉餡餅。”
雲飛一一應着，聊了一會，看兩位老人有些精神不濟後，他們才各自散去休息。
屋內一共就左右兩間房，裡面都有一張大炕。
原身兄弟姐妹們，就是在這間狹小的屋子內，長大的。
…………
第二日，天還沒亮，黃小燕就聽到了屋裡的動靜，連忙起身出去。
張母佝僂着腰正在竈房裡生火，而張父則是在幫忙把柴火搬進來。
顧不得先洗漱，她趕緊上前幫忙搬柴火，“爹您歇着，放着我來。”
“不用，不用，你回屋再睡會，我跟你娘整就行。”
黃小燕哪能心安理得地躺着，她和張世強結婚開始那兩年多虧了有老兩口照顧。
嚴格算起的話，她其實相當於童養媳。
親孃死了，找了個後孃，後孃來家後，又生了三個孩子，她和哥哥弟弟們就很尷尬了。
男娃很少有送出去的。
只能送她，後孃收了些糧食，就把十來歲的她送到了張家。
長大後，婚配給了年齡相近的張世強，那幾年在張家的日子，雖然還是要幹活。
但是起碼待遇跟張家孩子們的是一樣的，之所以孩子那麼多還把她接回來，也是因爲張母和她娘是年幼時一起長大的。
兩人之間的情分很深，張家困難時，黃小燕她娘還幫扶過一把。
婚後兩年，她沒懷上，村裡也有不少風言風語，但是婆婆一直沒爲難過她。
反而多有照顧和寬慰，惹得嫂子們經常對她酸言酸語的。
所以她真覺得，老兩口就是她的爹孃，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們了。
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她的哥哥弟弟們，在黃家過的也不好，年少時出門去南方闖蕩，已經多年沒有聯繫。
他們也不曾寄過信回，大家都說，他們怕是在外頭髮達了，不會再回來了。
傷心嗎？肯定是傷心的。
但是同時也爲他們高興，只要他們好好的，那麼記不記得她這個親姐親妹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總比在後娘手下討生活強。
雲飛在屋裡，給自己上完藥後纔出來。
三人中，只有他的傷還沒好透徹，母子倆身上的傷已經不礙事了。
他自覺地走到柴火堆那邊劈柴，黃小燕幫忙做早飯。
張母可能是想着他們吃完這頓就走了，所以很是捨得拿糧食。
烙了不少大餅子，煮了雞蛋，煮了一鍋小米粥，還切了點臘肉煮好。
餅子是準備讓他們帶着當乾糧的，盛好早飯後，她還在烙餅。
“吃過早飯，你們就趕緊收拾東西，先往南邊去，總之這地是不能待了，小鬼子們這幾天估計就打過來了。
娘今早特意去問過了，二娃他們也走，你們跟着他們先出去。”
“娘，俺們不走。”黃小燕很傷心，沒想到回來後，是見得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