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蛋、方面便、免費提供開水……”
聽着耳朵裡傳來的循環播放的喇叭聲,沈皓峰環顧了一下候車大廳裡的環境,拉着王麗找到空位,又將一個軟墊放到椅子上,這才示意她坐。
不是他細緻,純粹是心裡有愧。
勁使大了。
小心翼翼的坐下後,瞥到那個熟悉的聲影,王麗蹙眉道:“是她。”
順着她的目光,沈皓峰看到了那個在佛祖面前盜竊的小葉,不光是她,黎叔帶的整個盜竊團隊都在。
頭上只要戴了橙色鴨舌帽的,都是他們的人。
用黎叔的話,他們這次出來,一是通過實戰鍛鍊隊伍,二是考察新人。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大環境不好,他們這一行,單打獨鬥的時代過去了,團結纔是力量。
“她還有好幾個同夥,看來這趟列車上的人要遭殃了。”接過沈皓峰遞來的熱水,看着候車大廳裡淳樸的旅客,王麗神色複雜道。
這歌不是02年發行的嗎,其他人沒聽過沒什麼,她沒聽過,總讓沈皓峰覺得怪怪的。搖了搖頭,他哼唱起來,“不爲了勉強可笑的尊嚴,所有的悲傷丟在分手那天。未必永遠纔算愛的完全,一個人的成全,好過三個人的糾結…”
電影是04年上映的,歌是01年發行的,王麗是會唱的,但就像剛看完韓漫的沈皓峰聽不得青字,屁股還需要軟墊緩衝的王麗,聽不得後字。
至於狼不吃他,或許是因爲太聰明瞭,怕這是他設下的空城計?
這也是在得知錢被掉包,黎叔要對王薄說那句黎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的原因。
“讀書好,我就不會讀書,只會修廟,是我家裡人傳下來的手藝。”傻根道:“我在這高原幹了五年,這趟回家就是蓋房子、娶媳婦去的。”
因爲沈皓峰的關係,她在此之前和傻根沒什麼接觸。
“你們怎麼跟我老鄉似的,把人想的那麼壞。”
“好。”
矛盾的源頭,在小葉和胖子身上。
“那哪還能再來呢,就在家過日子了。”傻根咧嘴一笑。
一提到孩子,王麗臉上就散發出母性的光輝,十分動人,“唱什麼?”
感受到他的關心,神色複雜的王麗剛要開口,就聽一道聲音大喊道:“哎,你們誰是賊啊,站出來給我老鄉看看!”
王麗點點頭,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黎叔不是吃火輪(在火車偷東西)的,不光是踩過界的事,還因爲東西就算得手,人還在車上,不好脫手。
“我以爲孕婦餓的快。”說了一句,沈皓峰又道:“那就唱首歌,給肚子裡的孩子聽吧,讓他接受一下音樂的薰陶。”
四眼的手指黎叔我都絞了,結果你丫給我偷奸耍滑?
治大國如烹小鮮。
王麗笑道:“大姐就是看你覺得親切,大姐也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沈皓峰低頭看了一眼,他雖然大,但也沒有傻根人這麼大。
“怎麼辦,我不想看到他的錢被偷,我想幫他。”王麗看向沈皓峰道。
“沒人跟我說話,我就跟狼說話,我不怕狼,狼也沒傷害過我。我就不信,狼都沒傷害過我,人還會害我?人還能比狼還壞?”
也正是因爲看出來了,胖子後來乾脆就反了,在車廂李打劫。可惜他的運氣真的太差,本來是最後一搏,但找的倆劫匪,一個比一個奇葩。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傻根在大聲叫喊,問誰是賊之前,還和身邊的老鄉嚷嚷,說六萬塊是他五年打工掙的。
王麗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是在暗示什麼。
傻根:“……”
連她都聽到了,王麗無比確定,小葉那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肯定都知道他身上有錢了。他人又傻乎乎的,簡直是再合適不過的肥羊。
他這一嗓子,是賊的不是賊的,都朝他看了過去。
“我家住在大山裡,在我們村,有人在山道上看到攤牛糞,沒帶糞筐,就撿個石頭片,圍着牛糞畫個圈,過幾天想去撿,那牛糞還在。別人看到那牛糞畫了圈,就知道有主了。”傻根繼續道:“我在高原,逢年過節都是我一個人在那兒看工地。”
“各位旅客請注意,你乘坐的K369次火車已進站,請抓緊時間檢票上車。各位旅客請注意,你乘坐的K369次火車已進站,請抓緊時間檢票上車。”
沈皓峰一臉疑惑的望着她?
兩人之前也沒什麼交集啊,這怎麼就要上杆子幫忙了嗎,還是在明知道會得罪黎叔那夥人的情況下。
善意的謊言,她張口就來。
究其原因,是因爲黎叔。
就還得需要他在後面…給她壓陣。
“這是什麼歌?”
“他在外面讀大學。”沈皓峰替王麗回了一句。
一走出候車大廳,一股冷風就吹了過來,又粗又硬,他忙騰出一隻手,將王麗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提了提。
“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姐就是提醒你,讓你小心一點。”王麗放下手裡的水杯,又說了一句。
將包、水杯、墊子都拿上的沈皓峰,和王麗一起往大廳外面走。
注意他的神色,王麗捂着肚子道:“我想給孩子積點德。”
握了握她的手,沈皓峰道:“佛祖都只渡有緣人,你就不要管這些了,肚子餓不餓?”
這事幹的,就好比是當年的三毛、哪吒、金剛葫蘆娃,反正大人肯定幹不出來。
王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皓峰有些感慨,傻根如果不嚷那麼一句,讓胖子那幫人聞到了肉香,黎叔他們還真不會打他的主意。
“大姐,你弟弟是做什麼的,結婚了沒有?”
黎叔無疑不想看到這一幕。
不過隊伍的現狀,可以說是黎叔一手造成的。
黎叔老了,一旦把老大的位子讓出來,坐他位置的,論資歷能耐人脈,胖子都是首選。但黎叔顯然不這麼想。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王麗急道:“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
見王麗啞口無言,像是覺得有道理,沈皓峰淡淡道:“你回去試試,放一萬塊錢在地上,用石頭畫個圈,過幾天再去看,錢還在不在。”
“大姐,你怎麼這麼看着我?”幫着沈皓峰他們放好行李的傻根,見王麗一直看着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因爲王麗想幫傻根,兩人上車之後,就坐到了傻根對面。
絞了四眼的手指,看似冷漠,沒有道理,實際卻是步步爲營,完全符合黎叔的需求。
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沈皓峰忙道:“那就換一首,成全。”
管理盜竊團伙,思路也是一樣的。
因此在和王薄打了賭,覺得勝券在握,黎叔轉身就痛下殺手,剪斷了四眼的一根手指。這時候,平衡分化拉攏就沒必要了,成了掃清障礙。
這也是剛在候車大廳裡,四眼明明是胖子的心腹,黎叔卻誇他,賞他金錶,平衡和拉攏的味道,都極其明顯。
隊伍現在人心各異,黎叔不想因爲這點“小錢”,惹了麻煩。
看了電影,覺得黎叔只是看中了小葉的姿色,那就太低估他了。小葉那麼平的胸口,王薄都看不上,又何況見多識廣的黎叔…嗯,和這個無關。
沈皓峰/王麗:“……”
這就挺好。
沈皓峰道:“娶了媳婦還來嗎?”
“後來。”
按理說,胖子在黎叔的團伙裡排老二,是跟着黎叔一起打江山的人。這麼一號人,眼裡不該容不下一個小姑娘,沒必要處處針對她。
再到黎叔惜王薄的才,想拉他入夥,其實目的也差不多。他想再給小葉身邊安排個人,保駕護航,空降來的王薄再合適不過。
看了眼手裡的車票,沈皓峰道:“車來了。”
不然就他這個運氣,沈皓峰真擔心他這媳婦,是替全村人娶的。
她只看到和小葉說話的胖子(老二)、四眼和黎叔,殊不知還有好多個小橙帽,都是盜竊團伙成員。
所以就有了小葉,沒有也會找一個出來。
不僅是爲了六萬塊錢,還爲了他落空的謀劃。
人走茶涼,要是讓資歷能耐人脈都挑不出毛病的胖子接他的位,那這個團伙,就徹底跟他胡黎沒關係了。
“不是剛吃完嗎?”
王麗小聲道:“你剛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喊你身上有錢,當心真的把賊招來。”
他選中小葉,是因爲小葉是後來加入的,還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他在,除了胖子,沒人找她麻煩,他不在,把位置交給她,她就勢必很難服衆。
司馬懿不也是被大開的城門以及琴聲“嚇”退的嗎,他身後是工地,還朝大聲它們說話,狼能不怕?
他要是跑,狼說不定就追了。
說話的時候,沈皓峰往周圍看了看,姓韓的警員還是坐在過道對面的位置,和同他同行的女警坐在一起。
有意思的是,傻根旁邊空着,那些打他包裡六萬塊錢主意的人,這會兒卻一個都沒靠過來,一副避嫌的架勢。
“累不累,要睡會兒嗎?”收回目光的沈皓峰朝王麗問了一句。
王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