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羊腸小路。
越過深邃的黑暗。
他們像是踏上了一片冥土,枯木寂寥,霧濛濛的天空無日無月。
塗山君回顧自己的身後。
那條小路漸漸化作虛幻,但依舊如一條細小的線,連接着內面和外面。
腳下的泥土像是死了。
這是一處高坡,坡上的荒土上矗立着一方小屋。
小屋破舊不堪像是個屍體般靜靜的躺在那裡,等待着生人的發現,好讓它入土爲安。
看着就要繼續往前走的許紅裳,塗山君小聲的說道:“小心。”
許紅裳點頭,拉着塗山君的手。
“連我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裡。”裴落天驚歎似的說道。
“這裡是?”
“死地。”
“死地?”
“死了的土地就叫死地。”許宣解答道。
“地爲什麼會死。”
“天都會死,地爲什麼不會死?”
“天會死?”
“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老了,會怎麼樣?”
裴落天接過了話茬:“會變成老不死。”
三娘沒想到,老祖還有這樣幽默的一面。
只能說,這些老祖、家長,別看平日裡威嚴無雙,修爲蓋世,其實本質上還是人,不管是好人壞人、聰明人還是蠢蛋,只要是人就還是擁有喜怒哀樂。
許宣笑着說道:“老而不死會成精的。”
“你看我像什麼成精。”
“您可不老。”
塗山君也覺得裴落天不老。
估計在煉虛聖人之中,裴落天都是比較年輕的。
只不過他們的壽命太過悠久,因此隨便一位出現都已經言語傳說中的人物罷了。經過這一打岔,塗山君也沒有繼續追問死地。
既然許宣不說,肯定有其道理所在。
塗山君其實更關心另一件事,於是他開口問道:“當真沒有辦法,活出下輩子嗎?”
“有。”
“有的是辦法。”
“最簡單的就是奪舍,但後遺症會活活拖垮一個大修士。”
“類似前輩這樣的?”
看到了塗山君的目光挪到裴落天身上,許宣說道:“老祖當然是大修士,不過還不夠大。”
“最平穩,轉世,沒有任何後遺症,運氣好還能撞個道體出來。”
“最厲害的……”
許宣停頓了一下,說道:“以自身爲基礎,活出第二世。”
說着看向塗山君:“碰到這種人,離他遠一點,你雖才情無雙,但謀略稍差。這種人又狠又強,你一旦入了他的局,不太可能是他的對手。”
“至於其他雜七雜八的術法神通秘術手段,沒有說的必要。”
“不過是苟延殘喘,水中撈月。”
“求月者溺水而亡。”
“不值一提。”
說話的功夫四人已經走到了小屋的面前。
推開小屋的大門,裡面供奉着三面不同的玉盒。
等到四人進屋。
許宣將房門關上走到玉盒面前,說道:“裡面有三件重寶。”
“其中第一件是給老祖你的,裡面是你想要的東西。”說完,許宣將玉盒挪動,推到了裴落天的面前,笑着說道:“還請笑納。”
一直揣袖的裴氏老祖裴落天雙眸迸發出神光,大喝道:“終於讓我得到了。”
旋即一把將玉盒收起來。
如老僧坐禪。
巍然不動。
“這第二件,是給你的。”
許宣將玉盒推到了塗山君的面前,看了看裴落天,又將目光收回道:“裡面其實也不是什麼寶貝,但確實是實打實的成仙秘密,因爲這是一卷‘仙經’……。”
“仙經?!”
塗山君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問道:“據我所知,仙經都是不同的文字。”
許宣詫異的看向塗山君點頭道:“沒想到你竟知道這個。”
“沒錯。”
“不過這個不同。這是成仙者印證仙路書寫出的金卷……扉頁。”
“扉頁?”
“什麼意思?”
塗山君愣了一下。
“意思就是,這裡只記載着成仙的總綱。”
許宣打開手中的玉盒,裡面靜靜的躺着一隻金頁,看向一旁的裴落天,邀請道:“老祖,要不您老也一同觀看?”
“好呀!”
裴落天欣然點頭同意。
連帶三娘也湊過來。
四人一同觀看。
一頁金章,書寫了一段總綱和口訣。
晦澀生硬,讓人一讀就感覺頭昏腦脹。
只看上一眼,就好像被無形的大手攥住了自己的腦袋,更是在耳邊響起了嗡嗡異響,砰砰,門窗在同一時間震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這片死去的地傳來哀嚎。
許宣扣上了玉盒,遞給塗山君說道:“這成仙的總綱,你自個兒揣摩吧。”
裴落天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只留下一聲嘆息。
這機緣今日錯過,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次遇見,甚至可能這輩子都再也遇不到了。
但他確實沒法出手。
“這最後一個玉盒裡,是一道保你性命的神通。”
許宣打開玉盒,裡面只是一隻淡灰色的玉簡,然後交給了許紅裳:“活下去!”
許紅裳接過了玉盒。
小聲的抽泣起來。
她已知道,這地方一旦開啓,許宣就會和這片死去的土地一樣徹底身亡了。
親人的離世總是讓人悲傷,何況本來她父親不該死的,只是因爲想要救她,儘管許宣讓他不必自責,因爲親情只是一部分,他更想做的是反抗。
反抗一位‘恐怖’。
“走出這方天地,絕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說過的事情。”
許宣叮囑。
旋即笑了一聲說道:“成與不成,只能聽天由命。”
所有的豪言壯志,在最後時刻,都已經化作了春風。
傾聽天地歸命。
許宣坐到小屋的桌子前。
志得意滿的裴落天取出一壺濁酒。
沒人知道他從哪裡拿出來的,就像是沒人看到他將他得到的那枚玉盒放到了哪裡。
塗山君也坐了下來。
裴落天給面前的四隻酒樽分別斟酒。
聖人斟酒,這待遇怕是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塗山君也不尷尬,端起來就要喝。
“小友不怕我下毒?”
裴落天倒是率先端起酒樽,抿了一口。
深深的看了身旁的許宣一眼,說道:“我不管什麼存在不存在,到了這個歲數,生死我早就置之度外,你得罪了人,今日我幫你擔下。”
“我們兩清!”
“當然。”
許宣點頭贊同。
“小友你也別忘了答應老夫的事。”
塗山君頷首說道:“不會忘。”
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既然宰了裴氏的尊者,自然就該答應對方那不無禮的要求。
這是他一貫以來的準則。
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
快意恩仇,大丈夫也!
面對始作俑者,也就是三孃的父親,塗山君談不上好惡,他只是再也不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至於原諒對方,他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三娘是三娘,三娘她爹是三娘她爹,這得分開來論。看在三孃的面子上,他沒有計較而已。
人還是活的簡單一點好。
塗山君如是想到。
思慮至此,將就酒樽中的靈酒一飲而盡。
接着起身往門外走去。
許紅裳不等與父親告別也一併被趕出了這間小屋。
羊腸小路在身後徘徊。
正要離去的塗山君,回身問道:“輪迴,是一個好歸宿嗎?”
小屋內的許宣沉默了半晌,說道:“陰間也不太平的。”
“我知道了。”
……
來時四人。
歸去餘三。
裴落天依舊以禮相待,只不過自走出這方死地之後,裴落天就率先離開了,說是要緊修行,也不要在這裡多礙眼。
如果兩人想住下,想住到什麼時候都行。
如果想離開的話他也會安排人送兩人離開。
隨着裴落天的離開,祖地洞府只剩下塗山君和許紅裳兩人。
許紅裳,抿了抿嘴脣說道:“塗山大哥,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實在是事關重大,我不敢說。”
塗山君看着三娘。
說道:“其實我也有過懷疑,也曾與隕炎道兄講述。”
“隨着我年紀和修爲的增長,我也發現,我好像不是那麼的容易相信人了。”
“但是我依舊相信你。”
“不是因爲其他的什麼理由。”
“信就是信。”
“不信就是不信。”
塗山君的大手落在三孃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我同樣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
“我們畢竟相依爲命。”
他不怪三娘,有些秘密一旦說出來,哪怕沒有別人知道,也會慢慢的從一個人知道到兩個人知道,然後三個人知道。
直到最後全世界都會知道。
就像是,塗山君在暴露自己是道兵器靈秘密之後,這個秘密就好像不在是秘密了,見的每一個人都好像已經洞悉了他的跟腳。
有這樣的思考,能屏住不說,實在是一個好的品質。
事以秘成,言以泄敗!
越是能守得住,才約有可能成功。
……
兩人就在裴氏的祖地這麼住下。
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
沒有人打擾他清修,塗山君也能好好的研究一下成仙總綱。
洞府內。
塗山君觀看面前金章。
只見由成仙者書寫的金章前半步是對他自己人生的的描述。
後半部纔是成仙的總綱。
塗山君沒有觀摩他人的人生,而是直接越過生平看向了金卷總綱。
要成仙。
需不朽!